《夏日双子星》青砂

3、第二章

　　上周末，是一年一度狮子座流星雨大爆发的日子。
　　流星雨要凌晨两点才大规模出现，可刚刚吃完晚饭，天还没黑，孔慧媛就拖着夏天希来到慎思广场。这时的广场已经挤了满满的学生。如同是迎接热闹的节日，大大小小的社团各自为营，每个社团前面都围了一层一层的学生。而各个社团的活动也五花八门，极尽吸引人之能事。有的社团架起高高的宣传板，上书流星雨的成因，相关神话传说以及最佳观测方式；有的社团办起了猜灯谜游戏；有的甚至搬来了音响设备，放着一首首无病呻吟的流行歌。

　　夏天希嘴角轻扯，无可奈何的笑笑，这哪是看流星雨，分明是一个狂欢的大party。孔慧媛却是兴奋得不行，像个不知疲倦的小猕猴，蹦跳着穿梭于各个人圈。夏天希不习惯这么吵闹的场合，见孔慧媛正在兴致勃勃的研究灯谜，为了谜底还跟旁边的小个男生争得面红耳赤，便打算先去旁边自习室温习下功课再回来。

　　“星星宝贝
　　天黑了
　　你为什么还不回家？

　　星星宝贝
　　漆黑的夜晚
　　你一个人害不害怕？

　　。。。。。。”
　　一阵清澈歌声透过嘈杂的人群，清晰的传来。伴着清扬的琴声，歌者低声吟唱，嗓音澄澈纯净，似自言自语，又似低声倾诉。夏天希心忽的一颤，下意识的循声望去，只见广场中央搭起的舞台上，一个黑衣朋克装扮的男生，染着雪白的头发，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和头发在他俊美的脸上留下一片阴影，正在忘情的唱着。而他四周早已聚集了广场上所有的学生，甚至其他社团的负责人也跑到舞台下面静静的听着。映着周遭或明或暗的灯光，广场上的学生正如头顶满天星斗，而他就是夜空中最闪耀的那颗明星。

　　忽得琴声骤停，急促的鼓点响起，伴着激越的电贝斯奏起的狂放乐曲，白发男生猛地抬起头，清澈的眼睛似要喷出熊熊烈火，疯狂的弹奏着面前的电吉他，嘶声呐喊：

　　“在这肮脏的夜空
　　在这物欲横流的世界
　　是谁安排下这罪恶！

　　无辜的孩子
　　放纵你自己吧
　　这不是你的错
　　。。。。。。
　　”

　　舞台下的人群发出阵阵惊爆的喝彩，女生们忘情的叫着、喊着，踏着音乐节拍疯狂的跳着，放纵着眼前华丽的青春。

　　疯狂过后，鼓点停止，所有狂杂的声音都不见。静得可以听见每个人胸膛里咚咚的心跳声。依旧是那个澄澈纯净的声音，依旧是那个染着满头白发的男生，慢启双唇，轻轻地唱着：
　　“and maybe there's only one way to be free
　　a little star baby
　　a little star baby
　　……”

　　一曲完毕，四周掌声似海浪要把人淹没般，不知是谁起的头，大家齐齐呐喊着“林澈”！“星星宝贝”！“林澈”！“星星宝贝”！“林澈”！“星星宝贝”！。。。。。。

　　月色如水，繁星满天。
　　慎思广场旁边是一处安静的花园，亭台假山，小桥流水。
　　花园虽然与慎思广场只一步之遥，但隔着花墙与高树，广场的喧嚣更加衬托出花园的静谧。
　　朦胧月色下，花园里升腾起氤氲雾气。玲珑小桥的尽头是一方颇有韵味的小亭。
　　小亭被覆盖于两棵高大的梧桐树下，丝丝香气萦绕在空气中，深吸一口气，人恐怕是要醉了。

　　“星星宝贝
　　天黑了
　　你为什么还不回家？

　　星星宝贝
　　漆黑的夜晚
　　你一个人害不害怕？”

　　夏天希独自一人靠坐在小亭的长棱上，头轻轻靠着亭柱，望着天上的明月，下意识的反复默念这几句歌词，脑海中不自觉地涌现出的一幕幕，恍如隔世。

　　“因为夏天最怕黑啊，如果我变成月亮，我就一定把最亮最美的月光给夏天。那夏天呢，夏天想变成什么？”
　　月光下，那个永远宁静温良的少年握着夏天希的手微笑着说，朗目晶晶亮。他那温暖的笑容，可媲美天下最美的月光。

　　“夏小姐，小少爷出车祸去世了，你不要再来了！”
　　那个噩梦般的雨夜，那个夏天希听见易水白意外去世的雨夜，本应是她最刻骨铭心的。可是，多年后夏天希再回忆起那夜，除了老管家的这句晴天霹雳，便什么都记不得了。

　　夏天使劲摇摇头，努力的想把这些噬骨般疼痛的往事忘却。目光却只痴痴的望着空中一轮明月。
　　“月儿，你真的是牛奶哥吗？牛奶哥，你真的在天上看着我吗？牛奶哥，你变成月亮后，是不是人世间的一切你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外婆在你走后三个月就去世了，牛奶哥你看见了吗？外婆说她很想你，她临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再见你一面，可是我却再也找不回你来了。牛奶哥，我错了！把你送走是我错了！！我本来以为把你送走是最好的办法，可是我错了，是我把你害死的，是我让外婆带着遗憾去世。。。。。。”
　　“牛奶哥，夏天已经不怕黑了，因为夏天知道，不管我在哪，你都在看着我，对不对？”
　　忽的飘来一片云，月儿悄悄地藏到云朵后。它不知这习以为常的动作，将引来人间多少离愁。
　　“牛奶哥，你不会原谅我吗？你不要躲在云彩后面，不见我好不好？”
　　夏天希，望着月空，想着自己的心事，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澈哥哥，我陪你一起看月亮好不好？”一阵清脆的女声打破夏天希独自的宁静，静谧的花园不远处有人在低声说话。

　　小亭直通一座小小的拱桥，桥下潺潺流水，桥的另一头便是蔓延娇丽的蔷薇花墙。
　　在拱桥最高处站着一名清瘦的男生，月光像是舞台上那抹最华丽的光柱，照在他的身上。满头白发映着月光，仿佛是夜空最亮的星。

　　小小拱桥、潺潺溪水、大片的蔷薇花墙，林澈立于月光下，散发着清冷的光芒。桥下流水升腾起白色的雾气，从林澈脚下缓缓升起，梦幻的不像是人间的景色。

　　林澈身边还站着一名女生，留着利落的黑色短发，刚刚便是她在说话。熟悉“星星乐队”的人应该都对她不陌生，她便是音乐系一年级新生苏静，刚刚入校便入选“星星乐队”鼓手，填补了“星星乐队”成立一年没有鼓手的空白。也是自从苏静加入后，“星星乐队”才成为一支名副其实的校园乐队。

　　林澈回头看着苏静，竟像是在微笑着说：“不用了，小静，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从夏天希的方向望去，映着明亮的月光，拱桥之上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不过却只能看见林澈的背影。当林澈回过头，夏天希正好看见林澈的侧脸：白皙的皮肤，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明亮的眼睛，英挺的鼻子。这一切的一切，都跟夏天希脑海中的那个影子吻合的如此之好，就跟他们是一个人一样。夏天希下意识的叫了声：“牛奶哥？”

　　夏天希呆呆的看着林澈，时间仿佛就此凝固，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只有他们两个存在于这天地间。夏天希看的是如此的专注，以至于她没有意识到林澈已经从拱桥走到了小亭。

　　夏天希坐在小亭的暗处，林澈一直没有发现花园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没想到，刚刚走进小亭，便看见一个女生双目垂泪，正呆呆的看着自己，双眼一眨不眨。虽然这个女生坐在暗处，但是借着当晚明亮的月光，还是能看见这名女生一头柔顺的长发，大大的眼睛泛着泪光，姣好的面容，白色T-shirt，牛仔裤，看到这，林澈的脑海中突然涌出一个词语：空谷幽兰。

　　明亮的月光，更加映衬出心底忧伤。
　　林澈看着夏天希稍稍愣了一下，便坐在了小亭的另一侧，抬起头，看着璀璨华丽的夜空。
　　夏天希依旧定定的看着林澈，没有言语，目光中充满着含情脉脉的不可思议。
　　林澈斜睨了夏天希一眼，这样的目光他见得太多了，大概从他记事起，他便开始适应这样的目光。
　　小的时候，大人们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这是谁家小孩子？长得这么漂亮！”
　　上小学时，同学们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林澈，你和我同桌吧，你长得真好看！”
　　上中学大学时，女生甚至全校师生都用这样的目光看他。。。。。。

　　可是长得漂亮有什么用？他的妈妈从来不会多看他一眼，林澈自嘲的发出一声冷笑。冷冷的对夏天希说：“喂！你看够了没有？！”
　　“啊？！”夏天希吓了一跳，方才回过神来。
　　两人长得太像了，同样清瘦的体型，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面部轮廓。不过，夏天希也明白面前这个人不是易水白，不是他的“牛奶哥”。因为易水白永远有着温暖如春的笑容，而面前的林澈，散发着冰到内心般寒冷的气息。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你长得很像。。。我的哥哥。”夏天希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刚刚的失态，忙慌乱的说了一句。
　　林澈看着面前的女生，按说这样的搭讪方式他见多了，比这样离谱的更多了去了，可是第六感又告诉他，她不像是在骗人，可能真有这么巧的事情，林澈这么想着，难得的好脾气问道：“是吗？那你哥哥现在在哪？我倒是很想见见他。”

　　“嗯。。。他。。。五年前。。。去世了。”说完这句话，夏天希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泪水大颗大颗无声的滴落下来。
　　这是夏天希在得知易水白去世的消息以后，第一次亲口说出来。
　　外婆要去世时，她不敢说，怕说了伤外婆的心，只好说易水白被柏家送出国了，一时回不来。
　　外婆去世后，夏天希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她更不知道跟谁去说。或许，夏天希不光是在骗外婆，也是在骗她自己。她不愿意承认易水白已经去世，不愿意承认再也见不到她的“牛奶哥”了。她宁愿相信，易水白只是出国了，只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而有一天，他会突然出现在夏天希面前，就跟小时候两人玩捉迷藏一样，温柔的说：“夏天，我回来了，找不到我哭鼻子了吧？！”，永远明媚的笑容，温暖如春。

　　而今晚，毫无征兆的，夏天希竟将自己内心深处埋藏了五年的事实说了出来，并且是对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完全不靠谱的人说了出来。

　　“哦？！”林澈听到这里，剑眉不自觉轻轻一挑。刚想站起来抚去夏天希脸上的泪水，忽的又一想，自己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对女生这么关心了？便按捺着没有站起来，只是将身上手帕递给了夏天希。

　　林澈的手帕很干净，散发着淡淡的薄荷香气，很是好闻。夏天希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不好意思的对着林澈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把你手帕弄脏了，要不我给你洗洗再还给你吧？”

　　“无所谓！”林澈又恢复了自己冰雕似的状态，看了一眼夏天希手上的手帕，也没有接。可是林澈的内心却泛起丝丝波澜，夏天希的眼泪，让他觉得有些不忍，这在他21年的人生中，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林澈转而又想，如果是自己突然有一天死了，不知道世上有没有人五年后再想起他，还能哭得泪流满面，仿佛经历着刻骨的悲伤。

　　“你想做月亮吗？”夏天希仰头看着天空明月，问道。
　　“嗯？”林澈看了一眼夏天希，只见夏天希正一眨不眨的看着明月，好像就是用刚才看自己的那种目光。
　　“哼哼”林澈突然冷笑了一声，说：“我最恨月亮！”
　　“啊？！为什么？”夏天希收回自己的目光，不解的看着林澈，问道。
　　林澈想说，只因自己妈妈名字里面有个“月”字，自己小时候就把月亮当作妈妈，一遍一遍的叫着，可是它就是不答应。后来，想妈妈就看看月亮，可是他的妈妈却从来没有主动回家看过他。长大后，他便变得叛逆，他恨自己的母亲，既然不管自己，不爱自己，为什么要把自己生下来！！
　　林澈只冷冷的看了夏天希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那你为什么还坐在这边看月亮呢？”夏天希问得不依不饶，因为她不能接受别人说“恨月亮”，在她心里，月亮就是她的“牛奶哥”。
　　“因为我妈妈的名字里面有个‘月’字。”林澈望着空中明月，似是自言自语的答了一句。长长睫毛下，朗目里面升腾起层层雾气。

　　林澈也有些惊异于自己的坦白，要知道，这些话他也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包括苏静、陶涛这样的好朋友，他都没有说过。而今晚，他竟然都说得如此自然。

　　不觉月儿已经飘过了半个夜空，此时月光正好照在夏天希身上。柔和的月光给夏天希笼上一层光晕，使她看起来安详宁静的像个天使。林澈看着，竟稍稍有些失神。

　　“林澈，原来你在这里，可让我好找！”忽然一个响亮的男声，将两人齐齐吓了一跳。
　　“好啊，林澈，你竟然甩掉苏静在这夜会美女。啊？夏天希！你怎么在这里？”话音刚落，此人便来到小亭里面。
　　“陶涛！”夏天希和林澈异口同声的说。
　　不错，说话之人正是陶涛。陶涛和夏天希同是外语系大三的学生。并且，刚刚入学那一阵，陶涛还对夏天希疯狂追求了一个学期。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陶涛在大学里面的初恋也只好由失败惨淡收场。

　　“你们认识？”林澈望着夏天希和陶涛，诧异的问。
　　“哇，阿澈你不知道她就是外语系系花夏天希吗？”陶涛瞥了一眼林澈，夸张地说着。“当然，这个系花是本人封的。”陶涛随即又讨好的冲着夏天希补充了一句。

　　夏天希看见陶涛来了，觉得也有些尴尬，便说：“不早了，我该和孔慧媛回寝室了”
　　谁曾想，说曹操，曹操就到。
　　“小希，我找了你半天了，流星雨都结束了。”孔慧媛隔着大老远就开始冲着夏天希嚷嚷。
　　可能是因为孔慧媛的嗓门太大，惊动了离花园近处的同学，大家循声望去，夏天希是没几个人认识，可是林澈可是大家的“梦中情人”。况且林澈那天染着雪白的头发，月光下，更是一眼便认得出来。结果一传十，十传百，呼啦啦仿佛一瞬间，小亭周围，花园里围满了争睹林澈“芳容”的同学。
　　周围同学看着林澈和夏天希，叽叽喳喳的说着：“怪不得一早就看不见林澈的身影了呢，原来偷偷跑到这边会女朋友了。”，“不要瞎说，她怎么会是林澈的女朋友！”。。。。。。

　　“得，这下咱们又走不了了！”陶涛无奈的看了看周围的人墙，有些气急的冲孔慧媛喊道：“你个汇源果汁，没事那么大嗓门干什么？！”
　　孔慧媛也觉得自己很无辜，不过是叫了声“夏天希”，谁成想引来了一广场的同学，刚想跟陶涛顶回去。
　　这时，林澈在一旁突然说：“夏天希同学不过是觉得我长得像她哥哥，所以我们聊了一会儿，没有别的，陶涛咱们回去吧。”
　　林澈说完，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这么多人解释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刚想跟陶涛回去。
　　孔慧媛刚才的火气还没有下去，听到林澈说了这么奇怪的一句话，更是气上加气，口无遮拦的大声说：“林澈你胡说什么？！我们小希是孤儿，哪来的哥哥？！肯定是你把小希骗过来的！”

　　夏天希听到这，忙把孔慧媛拉过来，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可是，林澈已经听见刚刚孔慧媛的话。刚走了一步的他回过身来，冷冷的瞪着孔慧媛，周身冰冷的气息让人害怕。他走到孔慧媛身边，目光狠厉得如同苍空捕猎的雄鹰，一字一顿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