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王座》无法忘记的遗憾

77、玛格丽特和她的新女仆

　　阿伦德尔居民忧心忡忡，却不会影响到李益跟玛格丽特的生活。
　　虽然说阿伦德尔城堡跟赫特福德公爵的城堡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美，可是在赫特福德领的时候，她几乎被囚禁在房间里，每天能活动的空间，也只有自己的卧室和小会客厅。赫特福德公爵再显赫，他的城堡再宏伟，也跟她无关。
　　可是阿伦德尔城堡不但占地广袤、风景秀美，城堡本身还是一座巍峨坚固的堡垒。
　　更棒的是，作为领主夫人，玛格丽特可以出现在城堡的任何一个地方，无论是屋顶的女墙还是后面的练兵场，她都可以去。
　　不过眼下玛格丽特最感兴趣的，还是装饰自己的房间。
　　丝绒、丝缎，被做成帐幔挂上了墙，也将房间有序地分隔出不同的空间；各种瓷器和大大小小的景泰蓝花瓶陈列在房间的各个位置。
　　无论是富丽堂皇的华贵风，还是清雅幽静的典雅风，只要玛格丽特想得到，领主府就能拿出对应的物件供玛格丽特挑选。
　　别说那些侍女们了，就连玛格丽特本人就控制不住自己，任由自己沉溺在这种热闹喧嚣之中。
　　玛格丽特自己尚且如此，就更别说她的三个新侍女了。
　　玛格丽特的新侍女是他父亲在她婚礼之前送到白厅宫的，说是侍女，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三个女孩是她的兄弟们的私生女：十五岁的玛丽和伊迪丝，十四岁的凯瑟琳。
　　这三个女孩都有一个卑贱的母亲，在侍奉玛格丽特之前，是诺里斯家的女仆，一年到头只有一身女仆装，两只手因为常年劳作也比真正的贵族小姐要粗壮很多。
　　她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能打扮得体体面面的，就跟一个真正的淑女一样，坐在城堡套房里，讨论时尚这种话题。
　　最年轻的凯瑟琳今天第三次大声道：“哦，夫人，菲尼克斯真是太富有了！我想，王宫最多也只比老爷的城堡漂亮一筹，但是菲尼克斯领绝对是另一个世界来的！”
　　说得玛丽和伊迪丝都笑了起来。
　　她们正在按照玛格丽特的要求，为新桌布缝制蕾丝花边，这需要经验和耐心，而生性跳脱的凯瑟琳显然不适合做这个。
　　听见凯瑟琳这样说，伊迪丝笑道：“凯蒂，你说的没错，菲尼克斯人的确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伊迪丝~！我说过多少遍了，叫我凯瑟琳。只有女佣才会叫凯蒂！”
　　虽然说凯瑟琳的昵称也能叫凯蒂，但事实却是，正经的淑女们根本就不会用凯蒂这个名字，那怕她们就叫凯瑟琳。
　　究其原因，就在于凯蒂通常是厨房女佣的名字。
　　虽然同样为城堡工作，但是这些女性之间同样存在鄙视链：乡绅人家出身的女孩通常担任侍女的工作，她们鄙视为她们服务的女仆，而女仆们则鄙视厨房里干粗活的女佣，虽然她们的衣物大多都是女佣洗的，女佣就鄙视那些在农田里干活的女奴。
　　凯瑟琳以前不知道这个，现在她知道了，所以格外忌讳。
　　看凯瑟琳着急，玛丽和伊迪丝笑得更厉害了。
　　就在这个时候，卫斯理太太走了进来，行礼，道：“夫人，阿伦德尔的珠宝商求见。”
　　玛格丽特头也没抬，道：“不见。”
　　她正练字呢。
　　无论是她的丈夫，还是那些女士们，都写得一手漂亮的花体字、圆体字，对比之下，她的字完全没有美感。
　　在别的地方，玛格丽特还能放松，在这方面，玛格丽特却不想丢脸。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菲尼克斯人多注重学问和教育。
　　她可以在别的地方落于人后，在这上面，绝对不行。
　　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菲尼克斯领主夫人，就应该从一手漂亮的字开始。
　　她需要练习。

　　卫斯理太太犹豫了一下，道：“夫人。梅森·霍奇纳先生不但是阿伦德尔本地数一数二的珠宝商，还放高利贷。”
　　梅森求见的时候，卫斯理太太已经婉拒过一回了。毕竟她的女主人才刚刚结婚，从伯爵手里得到许多结婚礼物，更不缺首饰。可是对方说的理由，让她无法拒绝。
　　玛格丽特道：“路易很忌讳高利贷，如果他不能按照菲尼克斯的法律行事的话，别说求我，就是求到路易跟前也没有用。”
　　卫斯理太太为难地道：“夫人，您，您还是见见他吧。”
　　玛格丽特这才抬起头来。
　　她了解玛丽，毕竟她们同甘共苦很多年。
　　玛格丽特道：“他说了别的？”
　　“是的。他说，他带来了领地居民的请求。”
　　“路易呢？这种事，应该先通报领主吧？就是路易不在，按照菲尼克斯的法令，也可以直接交给议事堂。”
　　玛丽·卫斯理犹豫着，没有回答。
　　玛格丽特立刻明白了玛丽·卫斯理此举的含义。
　　她道：“既然如此，那就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只是听听，不做任何决策。

　　得了玛格丽特的首肯，卫斯理太太立刻退了出去。
　　梅森很快就来了。
　　他向坐在上方的玛格丽特行礼，说了一大堆的奉承话，无非是赞颂玛格丽特的美貌，说得凯瑟琳跟玛丽做鬼脸，说得伊迪丝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无他，太肉麻了。
　　而且这家伙也能说，嘚吧嘚吧都不带喘气儿的，让玛格丽特花了足足三分钟才抓到空隙。
　　“霍奇纳先生，除了购置珠宝之外，你到底还有什么事，需要特意见我？”
　　梅森当时就是一滞，道：“夫人，您，您不添置珠宝吗？”
　　“路易送了很多珠宝给我，就是每天戴一样，未来的三年里，我的珠宝都不会重样。所以，如果你想让我购置珠宝的话，那我就只能说抱歉了。”
　　虽然说她给丈夫带来了偌大的产业，她的娘家也为她的再婚送上的大笔陪嫁，再加上聘礼中那一大笔款子都在玛格丽特名下，可玛格丽特一点都不想在阿伦德尔购置珠宝。
　　英格兰最有实力的珠宝商人在伦敦，此其一。其二，她不想给新婚丈夫和丈夫的部下留下坏印象。
　　梅森连忙道：“不，夫人，添置珠宝只是一个借口。我有必须见到您的理由！我是说，现在领地上很不清净。大家人心惶惶。”
　　玛格丽特道：“人心惶惶？路易做得不好吗？”
　　“哦，不，夫人。领主大人当然很好，我从来没有见过跟领主大人这样慷慨的贵族！我是说，就是因为领主大人慷慨大方，人们才惶恐不安。”
　　“不安？”
　　“是的。现在镇上大家都在议论，阁下会不会驱逐领地上的异教徒。”
　　“异教徒？谁？以撒人吗？”
　　梅森一滞。
　　他看了看玛格丽特，确认她不过是随口一说，才道：“不，夫人，我说的是圣殿信徒。”
　　玛格丽特道：“怎么，你们还没有开始学领地法吗？”
　　“领地法？”
　　“是的。领地法典上规定，破坏神像是重罪，而且新建的神殿，面积不得超过二十亩，新建的礼拜堂面积不得超过五亩。即便是圣殿信徒，只要他没有破坏神殿的神像，也没有在神殿和礼拜堂做出任何亵渎的行为。领地就没有理由抓捕他。”
　　“这，可他是圣殿信徒！”
　　“领地法典上没说，只要是圣殿信徒就有罪！”
　　梅森脱口而出：“可是这不是领主的宗教义务吗？”
　　玛格丽特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看得梅森寒毛倒竖、冷汗直流，才慢吞吞地道：“按照菲尼克斯法典，领主只需要向国王负责。除非国王下了御令，否则信仰这种事，只要不违背至高神的精神和我们的良心即可。”
　　这……
　　梅森惊呆了。
　　他原本以为，被囚禁五年之后才借着国王斩杀赫特福德公爵的机会得以脱困的玛格丽特，应该是一个虔诚的神殿信徒才对。
　　他万万没想到，这位夫人竟然处处维护菲尼克斯的法令。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要知道，按照梅森的经验，有着跟玛格丽特一样的经历的女人们，在脱困之后往往会更加虔诚。因为她们坚信，她们能脱困有且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至高神的旨意，是至高神的惩恶扬善让她们得以摆脱困境。

　　梅森从玛格丽特的眼睛里发现自己走了神，连忙重新戴好面具。
　　他道：“夫人，非常抱歉，请您原谅我的失礼。”
　　玛格丽特道：“怎么，你会这么说，难道是因为你是圣殿信徒吗？”
　　梅森忍不住抖了一下。
　　他几乎是怯怯地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看了玛格丽特一眼。
　　“如果我说是，您会如何处置我？”
　　玛格丽特道：“菲尼克斯尊重每一种信仰。虽然我是一个信徒，但是我也是一个妻子，是菲尼克斯的女主人。我尊重菲尼克斯的法令。”
　　“非常感谢。”
　　害怕自己透露更多，梅森本想告退，却没有想到玛格丽特再度叫住了他。
　　“霍奇纳先生。”
　　“是的，夫人。”
　　“富有不是罪过。圣殿信徒更为勤劳，他们把祈祷的时间用于努力工作，所以他们相对神殿信徒才会更加富有。富有不是罪。请您牢记这一点。”
　　“是，是的，夫人。”
　　梅森连连鞠躬，一面鞠躬一面往后退，退到门边，这才走了出去。
　　他一走，凯瑟琳就嚷了起来：“夫人，你为什么让他走呢？放高利贷的人都不是好东西！”
　　玛格丽特道：“高利贷是很可恶，但是菲尼克斯领也只是对之多加限制，而不是直接否定。既然菲尼克斯法典这么规定了，那我就会照做。”
　　菲尼克斯人有完整又系统的法典，而她之前的两桩婚事都让她成了领主夫人，可是她并没有实际的治理经验。
　　把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
　　这是她的准则。

　　不过，这个梅森·霍奇纳有点怪怪的。
　　玛格丽特说不清楚是哪里怪，只能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