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王座》无法忘记的遗憾

69、彼得祭司的方向

　　任谁好好地走在路上却险些被人撞倒都会被吓一跳，梅森·霍奇纳也不例外。
　　他小心翼翼地上前：“先生，您，您还好吧？”
　　可巧，萧素秋随后赶到，便问：“霍奇纳先生，您认识他？”
　　梅森·霍奇纳连忙摇头：“不，不认识。我之前也没有见过他。他不是镇上的人。”
　　阿伦德尔就这么大，谁家来个客人，都会是当地的大新闻。
　　萧素秋道：“原来如此。您是来送信息表的吧？请上去吧。阿叶正在办公室，卫士会带你过去。”
　　“啊，谢，谢谢，非常感谢。”
　　梅森·霍奇纳哪里敢管闲事，连忙走开。走了几步，他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却看见萧素秋拎着那人的衣领，一路拖走了。

　　阿伦德尔镇就这么大，数得上号的街道也就那么一条，一点点动静就能从这一头传到另外一头。
　　这里萧素秋拖着威廉·帕英进入小镇，那头彼得祭司就得了消息。
　　他连忙出门，才走出房门十来步，就看见萧素秋远远地从街道另一头迎面而来，手里还拖着一个十分眼熟的家伙。
　　萧素秋直接就把威廉·帕英甩到彼得的面前，道：“祭司猊下，请问他是你的外甥吗？”
　　“是，是的。请问他，威廉是不是做了不礼貌的事？”
　　彼得祭司一眼就看出来，帕英骑士的状态有些不对，就好像中了诅咒一样。
　　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想办法打听。
　　“哦，他想应聘城堡卫士，却不遵守城堡的相关规定，最后我跟他来了一场决斗，然后被揍晕了。放心，他一会儿就会醒来。只是他身上太臭了，我不想扛着他。对了，祭司猊下。”
　　“是的，女士？”
　　“他是您的外甥？哪边的？”在英语中，外甥和侄子是同一个词，她需要确认。
　　“萧女士，他是我妹妹的儿子。”
　　“原来如此。那么请您转告他，按照菲尼克斯的法律，只有在领地居住三年以上，才能参加城堡卫士选拔。他才来阿伦德尔，只能从镇民兵团侍从做起。不止是他，任何外来人也一样。”
　　“可是……”
　　边上正在看热闹的乔治·克劳德道：“可他是彼得祭司的外甥。”
　　“谁的亲戚都一样。”萧素秋道，“除非他能一对三赢过我们三人联手，我们才会致信伯爵阁下，请求他的意见，否则不予考虑。”

　　伴随着一声“他交给您了”，萧素秋拍拍屁股走人。
　　作为稗官，她可是很忙的。她要管的，不仅仅是户籍调查，还有土地和农业畜牧业，包括土地归属以及土地耕种乃至耕种养殖技术。
　　就连牧民家的母羊生羊羔，她都要去搭把手。
　　她一走，彼得连忙蹲下去：“喂！威，威廉！你，你还好吧？”
　　“我很好，只是有点晕。”
　　眼前全是金星，完全看不见彼得祭司的脸。
　　威廉·帕英很确定，对方的魔武技附带晕眩效果，不然他早好了，不会到现在还晕头转向直犯恶心。
　　“亲爱的舅舅，”
　　“怎么了，威廉？”
　　“这位女士，您能为我介绍一下认得吗？”
　　“城堡眼下一共六位女士，其中三位是菲尼克斯人，一位常年穿粉红色长裙，就是我跟说过的叶女士，一位常年穿黑色铠甲，姓程，第三位，就是方才离开的萧女士。”
　　“菲尼克斯人的姓氏真怪。”
　　“答应舅舅，别去招惹这三位女士，好吗？她们都是菲尼克斯伯爵阁下的心腹。”
　　“可是舅舅，您必须承认，萧女士很强大，而我，喜欢强大的女人。”
　　“如果你是这样的心态的话，我的孩子，我敢肯定，萧女士绝对不会只揍你一次。”
　　周围的人们哄地一声，笑开了。街道上原本紧张的气氛也跟着轻松了起来。
　　在大家看来，轻佻的骑士，因为这种理由而被揍，实在是太正常了。
　　“亲爱的舅舅，你知道萧女士的工作吗？”
　　“哦，她负责户籍和人口调查，追踪农田耕种状况和畜牧业的疫病等事。”
　　“听上去，好像是文职。”
　　威廉·帕英的眼底闪过一丝认真，虽然依旧是一副轻佻的模样，可是彼得祭司能感觉到他的慎重。
　　“是的，的确是文职。”
　　“可是她这么强大！”
　　镇民们都笑了起来。
　　“那是因为负责筹备民兵队的程女士更强大。”
　　威廉·帕英的瞳孔微缩。
　　“筹备民兵队？也就是说，在镇上？”
　　“没错。镇外的那两处工地，你看到了没有。”
　　“看，看见了。”他昨天到达的时候就看到了。
　　“指挥那些工人的人，就是程女士。”
　　等，
　　等一下！
　　威廉·帕英觉得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指挥工人，那不是工程师的工作吗？怎么会是菲尼克斯领的武官？菲尼克斯领的文官和武官到底是怎么区分的？
　　仿佛看出了他的困惑，彼得祭司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孩子，你会慢慢熟悉起来的。”就跟他们一样。
　　镇民有的点头，有的耸耸肩，三三两两地散开了。
　　的确，这跟欧罗巴很不一样。别说现在的英格兰没有常备军，就是从前有常备军的金雀花王朝时期，英格兰的士兵和军官们也不会做这种事。
　　不过，想到菲尼克斯竟然让女人担任公职、成为将领，他们有这样奇怪的规定，也不足为奇。
　　对于镇民来说，只要不增加税收导致他们挨饿受冻、沦入贫困，那就没有问题，哪怕这些菲尼克斯人号称自己是无信者。

　　抓起自己的剑，龇牙咧嘴地被扶回彼得祭司的房子，男仆告退、出去，关上门，威廉·帕英的神色立刻变了：“这个菲尼克斯伯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怎么能让一位高贵又强大的大剑师去修房子这种卑贱的事！”
　　彼得祭司道：“这是他们的传统。”
　　“传统？”
　　“是的。程女士说过，作为卫士和民兵，最重要的是忠诚，其次是服从，特别是民兵。她根本就没指望过民兵的战斗力，她只希望民兵能平时不扰民，战时跑得足够快、能传递消息就行。而且按照菲尼克斯人的传统，他们的军队在行军过程中，修筑兵营是常有的事，训练士兵、指挥士兵、教导士兵更是军官的义务。”
　　“简直……”
　　威廉·帕英想吐槽，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什么？”
　　“没什么。”威廉·帕英道，“她在修什么？我来的时候有看到，有两座建筑正在修筑中。”
　　“靠近阿伦德尔镇的，是图书馆，远一点的，是兵营。”
　　“图书馆？”
　　威廉·帕英立刻想起了那座著名的亚历山大图书馆。图书是非常容易传播异教信息的载体，所以神圣王国的军队每攻克一座城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焚毁当地的图书馆。
　　当年享誉地中海和欧罗巴的亚历山大图书馆就是这样被付之一炬的。
　　威廉·帕英道：“彼得祭司，这件事你没有上报。”
　　“是的，我没有。”彼得祭司很平静，“阁下，我知道您遵守传统，我年轻的时候也一样。可是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亚里士多德就真的该死吗？”
　　“该死！你怎么也会被异教……”
　　“骑士，时代已经变了。曾经的圣殿骑士团是神圣王国最锋利的剑，也是神圣王国最坚实的盾牌，每一个圣殿骑士都坚信，圣座就是至高神在人间的代言人。可是现在，请告诉我，圣殿之中，又有几个人承认这一点？”
　　彼得祭司的声音非常沉静，一下子让威廉·帕英安静了下来。
　　“那是因为历史。”
　　“那是因为法兰西国王，他囚禁了当时的圣座，逼迫圣座宣布解散圣殿骑士团，并下达抓捕和处决圣殿骑士的命令。可是帕英骑士阁下，请您摸着您的心告诉我，现在的圣殿骑士团还有可能回到神圣王国的怀抱吗？”
　　怎么可能？！
　　当年法兰西国王挟圣座以令诸国，宣布圣殿骑士是异端，不但逮捕了法兰西境内全部的圣殿骑士，还施以酷刑、屈打成招，导致大量圣殿骑士死亡，最后又把包括当时的大团长莫莱在内的从酷刑中幸存下来的被捕圣殿骑士送上火刑架。
　　这累累血债，
　　这一条条人命，
　　怎么可能轻易抹去？
　　如果不是这累累血债，圣殿骑士们又怎么会否定圣座？要知道，当年圣座才是他们的精神领袖！
　　彻底否定自己的精神领袖和精神领主选拔制度，圣殿骑士们早就不可能回到从前。
　　威廉·帕英道：“彼得祭司，注意你的言辞！”
　　“帕英阁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已经老啦，”彼得祭司叹息道，“我这一生都致力于圣典的研究。阁下，圣殿骑士们的变化，我们且放在一边，请您告诉我，圣殿和圣殿骑士们将何去何从？”
　　“自然是培养一个又一个支持圣殿的领主，然后向王宫渗透。”
　　“然后呢？”
　　“自然是建立圣殿王国。”
　　“然后呢？”
　　“彼得祭司！”
　　“帕英阁下，我不知道您是否考虑过。但是最近十年，我一直在想，圣殿和神殿的区别，到底在哪里。这个答案，也决定了圣殿的未来。”
　　“那你的答案呢？”
　　威廉·帕英的手已经按在了他的佩剑之上，只要彼得说得不对，或者没有让他满意，他就会以异端之名，将之立斩当地。

　　彼得不为所动。
　　他或者没看见，又或者看见了，却已经无所畏惧。
　　他道：“这个问题的本质，其实在于，神权是在王权之上，还是在王权之下！”
　　“你！异端！”
　　彼得祭司道：“阁下，您必须承认，我的思考方向是对的。”
　　“闭嘴！”
　　“阁下，您随时可以杀死我。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方祭司，但是我衷心地恳求您，恳求您为圣殿考虑。这三百年来，圣殿一直在迷茫，越是迷茫，牺牲的圣殿骑士也就越来越多。阁下，圣殿的血，不能白流。”
　　威廉·帕英忽然想起来，眼前这个彼得祭司的姓氏是博热，当年那位莫莱大团长的外甥、为莫莱大团长和诸位圣殿骑士收尸的基谢·德·博热就是他的祖先。
　　威廉·帕英抽出剑，架在彼得祭司的脖子上，道：“你知不知道，就宠冲着你这几句话，足以让我送你上火刑架，或者直接砍掉你的脑袋！”
　　“但是您没有，阁下。”彼得道，“我们都流着高贵的血，我们都在为圣殿的未来考虑。”
　　换了其他人，彼得绝对不会开口。
　　他会开口，是因为他知道纪尧姆·德·帕英是现存的圣殿骑士中少见的开明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