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王座》无法忘记的遗憾

62、玛格丽特的信心

　　如果只是大主祭沃尔西一人的决定，约翰·诺里斯肯定会皱眉，但是大主祭说了，是他跟费雪主祭和华翰主祭三人的共同意见，还向神圣王国提交了申请，那他的一颗心就落到了实处。
　　他溜溜达达地回自己的小楼，半路上，忽然想起什么，转换了方向，往女儿的套间而去。
　　即便前任斯塔福德公爵因为叛国罪而被斩首，可是玛格丽特依旧是公爵夫人，又是新任斯塔福德公爵的母亲，她的房间就是斯塔福德家族在白厅宫的房间，只是现在，这个房间的前任主人的痕迹已经所剩无几。房间的格局未变，但是从家具到其他的各种装饰，都非常女性化，前任斯塔福德公爵的痕迹已经完全找不到了。
　　约翰·诺里斯来到这个套间的时候，玛格丽特正在看书，听说父亲来了，连忙起身站好。
　　“父亲，下午好。”
　　“玛格丽特，关于结婚文件里包含了神殿和宗教义务等，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可知道，托马斯·摩尔把菲尼克斯当成异教徒，还拉上了我跟奥蒙德伯爵和诺森伯兰伯爵去质问大主祭猊下。”
　　“可是父亲，路易来自于一个不信教的国家。”
　　“别说傻话了！姑娘！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不信神的国家！”约翰·诺里斯道，“我不是在职责你，我的女儿。我只是希望，你有事能跟我、跟你的兄弟说一声，这样大家都能有个准备。”
　　玛格丽特坚定地摇了摇头，道：“父亲，路易信任他的女士们，就跟我信任他一样。”
　　“你！”
　　“父亲，这不就是您一惯对我的教导，要我顺从我的丈夫吗？”
　　约翰·诺里斯浑身一震。
　　他猛然想起来，当年玛格丽特刚刚被囚禁的时候，曾经想办法给他送过信。
　　他是如何回信的？
　　妻子就应该顺从丈夫、讨丈夫欢心？被丈夫关起来，就应该好好反省？
　　约翰·诺里斯的脸色唰地阴沉了下来：“玛格！这涉及到异端问题！你就不怕被定为异端吗？”
　　玛格丽特道：“父亲，这是一个非常复杂又漫长的话题，如果您一定要弄清楚的话，我们可否坐下来细说。”
　　约翰·诺里斯犹豫了一下，气鼓鼓地在小桌边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玛格丽特示意侍女送上茶点，然后自己用桌上的咖啡壶为约翰·诺里斯斟上满满的一杯茶：“父亲，请尝尝看，这是路易向我推荐的奶茶，上等的祁门红茶配新鲜热牛奶。我喜欢每杯加四块方糖。”
　　“玛格丽特，你知道，我不是来找你喝茶的。”
　　“好吧，父亲。”玛格丽特放下咖啡壶，道：“您既然提到了异端，那我们来说说异端问题吧。比方说，先谈谈法兰西的动荡，再说说加莱那边的圣殿，再来……”
　　“玛格丽特！”约翰·诺里斯怒道，“这不是你应该说的！”
　　“那，您希望我说什么呢？”
　　玛格丽特静静地回望着约翰·诺里斯，她的眼神让约翰·诺里斯非常不舒服。
　　“玛格丽特，我记得你是一个虔诚的孩子。”
　　“曾经是。”
　　“玛格丽特！”
　　“父亲，不，爸爸，你还记得，我刚被那个混蛋囚禁的时候，曾经给你写过信。你是怎么回答我的？要不要我复述一下？‘作为妻子，就应该顺从丈夫。被丈夫关禁闭，就应该好好反省！’所以，父亲，我现在正在执行身为妻子的义务，顺从丈夫。路易信赖他的女士们，我信赖路易。”
　　看见约翰·诺里斯的模样，玛格丽特心中十分解气。。
　　见火候差不多了，她才道：“父亲，请放心，路易的女士们都是办事的好手，关于结婚文件的草案，她们在拿出去讨论之前就已经征求过约翰的意见了。”
　　“约翰祭司？”
　　“是的。”
　　“那就好，那就好。”
　　虽然跟这个小舅子不合，但是有一点，约翰·诺里斯是信服的，那就是作为祭司，约翰不但虔诚还十分敏锐。既然菲尼克斯的女士们事先跟他讨论过，那问题应该不大。
　　约翰·诺里斯道：“好吧，玛格丽特，是我太着急了。不过，我希望你结婚之后，对领地事务多多上心。要知道，那份结婚文件送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再一查菲尼克斯领的法律，我当时就呆了。”
　　“哦，请问您对我婚后的待遇有没有异议？”
　　“没，没有。”
　　“您不觉得我每月的零花钱太少了吗？”
　　“这，路易不是说过了吗，你的待遇是物品为主金钱为辅。再加上年例，不少了。”
　　“那我每个星期两套礼服，会不会太少了？”
　　“这，一周两套，也不少了。”
　　玛格丽特正色道：“父亲，我每个星期不是两套礼服，而是六套，三套欧式的，三套菲尼克斯式的。父亲，您根本就没看我的结婚文件具体条款。”
　　甚至连路易跟你说过的部分，你都没有记在心里。
　　“不，我是说，玛格丽特，菲尼克斯伯爵已经送了你那么多衣服只作为结婚礼物。你，你也别太不知足了。”
　　玛格丽特道：“父亲，路易从来没有指责过我，相反，这些条款是他亲自定的，还生怕我受了委屈。他对我的宠爱，让我受宠若惊，也让我惶惶不安，生怕自己只是做了一场美梦，梦醒了，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你更应该辅佐好他！”
　　“什么样的辅佐？父亲，我更怕惹他不开心。我只能先了解他、了解他的故乡、了解他的习惯和风俗，而不是一无所知却对他和他的女士们指手画脚。
　　“父亲，在很多时候，路易跟国王陛下很像，国王陛下喜欢玩乐、喜欢打猎、喜欢追逐女人，把政务都托付给了大主祭沃尔西，菲尼克斯人把这种行为叫做甩手掌柜。当然，路易也是一个甩手掌柜，不同的是，国王信赖沃尔西大主祭一个，而路易信赖的却是议事堂这个机构，他把政务托付给议事堂的官员，而不是具体某一个人。”玛格丽特道，“所以，父亲，请您想象一下，同样是遭遇攻讦，万一，我是说，万一沃尔西大主祭被攻讦，导致国王起了疑心，后果如何？我能肯定，路易这边就是某位女士不得不离开议事堂，哪怕她是议政大臣，也不会影响议事堂的运转。”
　　“玛格丽特，这不是你应该说的！”
　　女人可以漂漂亮亮的，可以花枝招展，可以万种风情，也可以珠光宝气，但是，无论是政治还是战争，都不是女人可以涉足的。
　　“你看，父亲，这就是您的不对了。路易手下有那么多的女士们，她们积极参与政事，菲尼克斯人也从来不拒绝女士们参与政事和战争。为什么您却这么生气？父亲，不尊重菲尼克斯的习惯，又要如何辅佐路易治理菲尼克斯？”
　　“你！”
　　“请您回去吧。”玛格丽特站了起来，“我信赖路易，所以信赖他的女士们。我也信赖我的舅舅，祭司约翰，他陪我渡过了最艰难的日子，我也相信，以约翰祭司的能力，他会妥善处理好一切事务。”
　　约翰·诺里斯走后，玛格丽特对自己的女管家道：“玛丽，你看，这就是父亲。路易听说你陪着我吃过很多苦，第一时间就提出给你一笔退休基金。可父亲甚至……。”
　　“夫人，不，我亲爱的妹妹，这个我很早就知道了。不是每一个私生子女都能得到大人的青眼的。”
　　她就属于那种被约翰·诺里斯抛诸脑后的那个。
　　不过，玛丽很知足。
　　“可是夫人，有件事情，我希望您能考虑一下。我是说，成为领主之后的宗教义务。菲尼克斯伯爵虽然同意皈依神殿，但是，在具体执行宗教义务的时候，恐怕……”
　　“我知道。我跟约翰的意见是，祈祷也好弥撒也罢，我做就行，如果路易不喜欢，我们不勉强。”
　　“玛格？”
　　因为太过吃惊，玛丽直接叫了玛格丽特的昵称。
　　“玛丽，我常常在想，在被囚禁之前，我不够虔诚吗？不。可结果呢？我的威廉惨死，我被囚禁。在被囚禁的头几年，我难道没有日夜祷告吗？不，我自认我已经做到了自虐的地步。可结果呢？最终解救我的是全知全能的神吗？不，是国王意图巩固王权的雄心壮志。
　　“玛丽，我跟别人不同。换了其他人，也许会释怀，也许会说历经苦难才会有现在的幸福。可这是真的吗？玛丽，菲尼克斯伯爵是异国人，一个无信者。”
　　玛格丽特最后道：“玛丽，在我看来，就是我放下了对神的虔诚，向一个无信者求婚，才拥有了眼下的生活。”
　　幸福与否，现在还不知道，但是起码有尊重有保障。
　　而且这种保障不是建立在男人的良心上的。
　　玛丽满脸担忧：“可是，可是，我是说，如果菲尼克斯伯爵……”
　　“你想说，如果路易回到领地之后，就冷落我？甚至也囚禁我？”
　　“是的。”
　　“那是你没有真正了解菲尼克斯人，亲爱的玛丽，如果路易敢怠慢我，哪怕只是连着两个礼拜没有回家也没有礼物，我就可以召集卫兵去抓他。这就是菲尼克斯法律赋予我的神圣权力。”
　　“天哪！”
　　“所以，玛丽，我对未来有信心。”
　　“既然夫人已经决定了，那我也会恭顺地接受。”
　　“玛丽，你确定吗？”
　　“是的。神的荣光之下，没有女人的影子。”
　　“玛丽？”
　　“夫人，我的母亲勤勤恳恳一辈子，最后在贫病交加中死去，我也努力工作，可是摆在我面前的，除了女仆就是情妇。夫人，我很羡慕卡佩女士她们。”
　　玛丽的脸上闪着光。
　　宛如枯寂的湖水忽然被微风吹皱了一般，荡起阵阵涟漪，反射着光，星星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