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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她匆忙穿衣奔了出去,只见清凉院门口不知何时守着一队官兵,将来送饭的永诚拦在外面。

      永诚一见永仪出来,便指着她高声叫道:“我是来给师妹送吃的的!我师叔是何等的高道大德!怎会说话不算话,偷偷吃东西?”

      永仪走到院门口,便被一对伸过来的长刀挡住了去路。

      一个领头的总兵打量了永仪两眼,似乎不相信永诚之话。

      永仪冷冷地与这总兵对视了一眼,轻声对永诚道:“他们不信我师父,便是不信无量真君,不信天道轮回,回头自然有报应。”

      “就是!”永诚抬袖擦汗,重重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总兵被永仪说的略有些讪然,梗着脖子坚持道:“你就在这儿吃!别把吃的拿进去。”

      永仪冷笑一声,隔着刀刃从永诚手上取过一只素包,三口两口吃了下去,对总兵张了张口,让他看清自己嘴里什么也没留,便漠然转身回去了。

      总兵犹在对永诚喝道:“以后每顿都让她出来吃!”

      永诚气得叉腰骂道:“灾民你们不管,倒敢来盯着我师叔了!你们等着,回头一旦下雨了,雷第一个劈的就是你们!”

      永仪绕到屋后接了一壶山泉水,捧到屋中放在书案上。

      玄微真人早已在伏案疾书了,默默地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蝉鸣一刻不休,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那些被朝廷派来的官兵似乎生怕玄微真人不死,这座清凉院被看守得密不透风,别说吃的了,只怕连一只蚊子都无法进出。

      这几日热得变本加厉,永仪每过一会儿便得去净室洗脸洗手,往身上沁点冷水,好凉快一点儿,玄微真人却一直淡定自若,浑身无汗,坐在案前一张接一张地写着他的书稿。

      他每日天亮便起床,一直写到夜深,接连数日从不间断,面色也从未有过半点变化,除了山泉水外什么都不曾入口,令永仪觉得他当真是用不着吃饭,只吸天地之灵气便可活着的。

      第五日午后,玄微真人停了笔,将厚厚一叠书稿理得整整齐齐。

      “师父,您是要将书稿交给师伯吗?”永仪见他坐在案前将书稿悉心包裹起来,便凑上去问。

      玄微真人只点了点头。

      永仪小心将那叠书稿捧在怀中道:“那我替您送,师伯每日傍晚都会来的。”

      他又微点了点头,一时坐在案前倒有些不知该做什么好了,怔怔地对着笔墨纸砚发了会儿呆。

      太阳快落山时太.安真人照例又来了,隔着看守对永仪喊道:“你师父如何了?”

      永仪抱着书稿走到持着长刀的守卫面前,刚要将书稿递给太.安真人,一个守卫的士兵便大咧咧道:“这是什么?”

      他说着便要伸手来抢,永仪立马一个转身将书稿护在怀中,转头恶狠狠道:“你福报不够,当心看了瞎眼。”

      她长得本是娇柔斯文的样子,又极白皙貌美,这时猛然如同一只要咬人的猫,瞪圆了眼微咬着牙,那守兵直接被她喝得一愣。

      永仪连忙将书稿递给太.安真人,他急急地伸手交给身边的永诚,又盯着永仪问:“你师父还好吗?让他出来给我看一眼。”

      永仪尚未接茬,刚才吃了瘪的守兵便醒过神来怒目道:“皇上都下旨说了这儿不能进出,每日让你这小道姑出来吃两口东西已经仁至义尽了,怎么还得寸进尺呢?”

      永仪全然没搭理他,只对太.安真人道:“师伯,您放心,我师父回头必然能感动上天,求来甘霖,那自是他与上一观的功劳。若我师父拿他的命都换不来雨,那便是陛下失德,他不但惹得苍天震怒,还活活害死了我师父,自然会遭报应的。”

      “你……”守兵气得挥了挥刀锋,永仪半点未惧地迎上去,冷声道:“怎么,你现在就要杀了我,以证朝廷荒唐,无法无天吗?”

      守兵本来只是吓吓她,却没想到她曾是侯门小姐,那从小养成的傲气平时都是刻意收敛隐藏的,这时带着怒意释放出来,竟吓得守兵又是一愣。

      太.安真人则大感欣慰,竟笑出了声道:“好孩子,你师父果然没有白疼你。”

      他又待叮嘱永仪几句,只见永仪身后的房门被人拉开,玄微真人缓缓走到院中,平静道:“师兄,我没事。”

      他已五天五夜没有进食了,此时走出来却还是风姿凌然,仪态端方,太.安真人不由得激动万分,远远地又喊:“你放心,灾民们都安顿好了,听说你竟要绝食祭天,便再也没人敢闹事了,这几日都风平浪静得很!我派了人去山下大户人家化了不少粮食来,观里在瀛洲还有封地,也已快马加鞭地送粮过来了。”

      玄微真人点了点头,“师兄辛苦。”

      太.安真人接着喊道:“我每日都去城门外求见,让他们放粮,看他们那些不要脸的还能撑到几时!”

      玄微真人再度点了点头。

      太.安真人再要喊话,玄微真人便拱手行礼道:“师兄你俗事繁多,便不用每日来看我了。我若是死了,永仪自会替我装裹。”

      他说完便深鞠一躬,转身飘然回了房。

      太.安真人叫了一声“师弟”,便陡然凝噎了,默默转开了脸去。

      永仪接过永诚递给她的两个包子,站在原地默默吃了,对太.安真人也施礼道:“师伯放心,会下雨的。”

      她说完也转身飘然回了房。

      玄微真人坐在床边,依旧一副神色自若的样子,只等她进来后朝她招了招手。

      永仪飞奔到他身边,半跪下来问:“师父,您有什么吩咐?”

      玄微真人抬手摸了摸她头,像是松懈下来一般,缓缓叹了口气,温柔道:“永仪,师父有些累了,先睡一会儿。你若是一个人害怕,便回观里吧。”

      他绝少对她一口气这么多字,声音越说越是低沉,永仪立刻摇头道:“我不走,我不怕。”

      玄微真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掀开床上薄被,慢慢躺了下去。

      “师父,我替您把头发松开可好?”永仪一边说,一边已伸手取下了他头上玉冠,拔出发簪,将他满头乌丝铺散开来,又拿过蒲扇跪在他床边,缓缓地扇了起来。

      玄微真人仰面躺在床上,此时已是黄昏,窗外日光一线一线地暗下去,他的脸也一线一线地暗下去。

      他目光清澈地看了永仪一眼,阖上了双目,极快便睡着了。

      他睡着的样子格外清冷,一动都不动,宛如一座冰雕,永仪屏住呼吸听他的气息,只觉他喘息微弱,极为无力,不知何时就会停下,与方才在门外云淡风轻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心慌意乱地守在他床前,一直等着他醒。

      他醒来时已是半夜,屋里黑沉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唯有蒲扇的微风还在拂动。

      他动了动脑袋,永仪便凑近了些问:“师父,您醒了?要不要喝水?”

      玄微真人没有答。

      永仪睁大了眼,却依旧看不清他的样子,竟分辨不出他是不是真的醒了,只默默地又往他面前凑了一些。

      片刻后她觉得一只清冷修长的手抚上了她的面颊。

      “哭什么。”他的声音平淡微弱,似乎半点力气也无,却竟带着一丝笑意,“师父又不会马上就死。”

      永仪抛下手里蒲扇,在黑暗中摸索到了他的胳膊,一手覆上他的手背,一手握住他的手腕,原本正缓缓下落的泪滴猛然变成了大颗大颗地往下滚:“师父……您……您不要死,永仪不想您死……”

      玄微真人不知是叹气还是微笑,发出了一阵短短的气音,倏地被黑夜吞噬了下去,“傻孩子……你若知道我做过什么……便巴不得我死了。”

      永仪顾不上他说了什么,只摇了摇头,将眼泪蹭在他手心里,自言自语般道:“永仪只有您一个亲人,永仪只想您好好活着。”

      他冰凉的手指勾了勾她脸颊,陌生而笨拙地替她擦了两下泪,摸了摸她额头,指尖又绕到了她面颊上,似乎在寻找她脸的轮廓。

      “永仪……”他的声音愈发低下去,“你爹娘……叫你什么?”

      她凑近了他耳边,哽咽着低声道:“叫我眉儿。”

      玄微真人的清浅呼吸扑到她颊上,她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却明明白白地知道他动了动唇,想叫她“眉儿”。

      可是他终究没有。

      他呼吸越来越浅,浅到几乎轻不可闻,而她忍着泪凑到他耳边喊了几声“师父”,他也没有再回应。

      永仪抹干脸上的泪,在吞噬一切的黑暗中思考了片刻。

      她知道自己不能等了。

      不能等老天下雨,不能等玄微真人自己放弃,也不能等有旁人来救他。

      能救他的,只有她自己了。

      她从衣领中取出那枚沙漏,颤抖着塞进了他的手心,又将自己的手与他十指紧扣,将沙漏握在两个人的掌间。

      她缓缓带着他手上下翻转,让沙漏流动起来。

      她从未如此紧张害怕过,生怕这沙漏不能如她这几日所期望的,同时带动两个人回到过去。

      她紧紧地闭着眼睛,睫毛疯狂颤抖。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一)休息哦,老师父和小师父都在周二等着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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