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复印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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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没看清路，摔了一下”。可是周荷音知道事实绝对没有这么轻松，妈妈的裤子都摔破了，丝丝缕缕的，还沾着血迹。
周荷音哭不出来，只是感到天边浓重的阴云压在她的心头。
妈妈的腿受伤了，当然也不能骑车带她回家了。妈妈推着车，她在靠近人行道的一边跟着走。行人越来越少，这条路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周荷音繁乱的思绪慢慢静了下来。
这没什么，这就是……她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这就是生活。
街边的路灯洒下一地橙黄色的暖光，一大一小两道影子在光源下伸长缩短，循环往复。
妈妈走着走着停下车：“来音音，把书包放车篮里。”
周荷音摸了摸书包，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妈妈，蔡老师把她的书借给我，让我复印呢。还有我同学也借我书了。”
妈妈顿住脚步，环顾四周。她们的新家稍微有点偏，走到这里已经没什么店了，更不要说复印店。
“明天我办完事回来帮你复印可以吗？”
周荷音的两只手在背后缠成麻花，她心乱如麻地说：“可是……老师明天上课要用的。我同学也只借我一天。”
她看了眼妈妈的腿，夜色下那里呈现一种不祥的暗影。她心中颤了颤，老师嫌恶的目光和罗静澜责备的表情在眼前交替出现。
她深吸一口气：“没事，妈妈，晚上回家我先把明天要学的课文抄下来再说。”
妈妈沉默了。半晌她才温柔地说：“这样好不好，你先抄一课，明天我们早点出门，妈妈到学校门口的复印店给你复印，然后送到你们教室？”
周荷音眼睛一亮：“太好了！”她紧绷绷的心弦一松，眼睛就弯了起来，看起来有种无忧无虑的天真。那神情让妈妈心里一酸。
周荷音担心的事情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她的脚步格外轻快了几分。
“妈妈，你知道吗，我们班班长罗静澜，就是跟你说过的，考试那天那个女孩！她还会英语呢，可厉害了。”
妈妈含笑听着，冷不丁道：“你想学吗？”
周荷音吓了一跳，偷偷看了一眼妈妈的脸。
学期初校门口到处飞着培训机构的广告，每一张广告纸都花花绿绿，年轻朝气的老师，轻松活泼的课堂，丰富有趣的派对。
周荷音看着宣传照片里贴满彩色纸花的教室，想的却是这些钱都从学费来。
那些认真投入的脸看起来那么快乐，那么纯粹，party的主人公根本不会考虑装饰的花费。
况且妈妈忙着找新工作，一整天都在外面跑，也没有时间接送她。
“呃，到三年级学校就开英语课了，我觉得只要到时候上课好好听讲就够了。”周荷音一本正经地说，“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拼音学好，如……如果现在就学音标的话，就很容易弄混，最后搞得拼音和音标都学不好。”
这也是她以前听家属院里的姐姐抱怨的，虽然不知道音标是什么，但她记下了这套学习理论。
她也不知道妈妈信没信，但反正妈妈不再提这件事情了。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说话的时候，罗静澜她们背上的紫红色书包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机构卡通的logo，字形跳跃的英文短句，一瞥之下的那些符号全都化作搅拌机的刀片，轰轰隆隆地搅拌着她的心脏。
周荷音都没发现自己观察得竟然那么仔细。
周荷音跟着妈妈在路灯下慢慢地走，踩着自己暗色的影子，每一走一步就在心中念一句。
hello，apple，byebye。
她也会一点点英语的，周荷音悄悄微笑。
妈妈推着车子一瘸一拐，脚步也随之一轻一重。周荷音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涩，腿也走得很累。但她一声不吭，只是用手抓着车座往前走。
那天本来是很辛苦的一天，也确实是很辛苦的一天，但是烙在周荷音脑海的却是始终温情脉脉的灯光。
整条街上跟着她们的脚步流动的灯光，回家后厨房里的橙黄光线，还有伴着炒菜声小台灯映在纸张上的明亮白光。
就如同人造光源的接力，护送她们一步步走回异乡的新家。
周荷音专注地抄写着第二天要学的课文，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妈妈洗好碗过来，看到女儿趴在餐桌上沉沉睡去的小小身影。她心中百味杂陈，走过来晃晃周荷音的肩膀：“去床上睡，音音。妈妈抱不动你。”
而周荷音在睡眼朦胧间甚至都是通情达理的，微微睁了睁眼，东倒西歪地走向卧室，一头栽在被褥里，迷迷糊糊地自己脱掉了外衣和裤子。
妈妈低头看看餐桌上一笔一画的字迹，写到后面已经有点散架，显然是困得不行了。
她坐了下来，拿橡皮轻轻擦掉后面凌乱的部分，提笔接着抄了下去。
周荷音第二天早上是惊醒的。
“糟了！我还没抄完呢！”晚上连马尾辫都没解，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她惶然地爬下床冲了出去，大喊：“妈妈！”
妈妈端出白粥和鸡蛋，气定神闲地指了指书包。
周荷音急急忙忙翻开书包，掏出本子一看，立刻惊喜地笑了起来：“妈妈！谢谢你！”
她把本子放回去，急匆匆地坐下来吃起早饭来，一边吃一边含糊道：”妈妈我们快点吃吧，早点去学校，复印店一开门咱们就进去。”
妈妈轻轻一拂她的刘海：“行，你慢点吃。”
然而，即使她们坐了最早一班公交车，已经提前了半个小时到校，却仍然出了问题。
周荷音看着两家相邻的复印店里熙熙攘攘的人头，急得满眼都是泪光。
妈妈抓住一个家长：“请问，这么多人，是在印什么啊？”
“嗨，我儿子他们六年级发的资料呗，这学校也是，统一印发不就得了……”
那个家长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学校老师，周荷音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这上面了。
现在怎么可能来得及呢？她有两本书要印啊！
周荷音急得心脏都缩了起来，她都和罗静澜说好了的，一去就还给她，都说好了的。
还有蔡老师，蔡老师上课肯定也要用，第一节课就是语文，如果不在预备铃前还给她，她会怎么看周荷音呢……
一来就不遵守约定，谁还会和她玩？！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校门快要开了，人流渐渐多了起来。
妈妈当机立断：“音音，我到别的地方去给你印，你先进去上课。”顿了顿，又说：“没事今天上午肯定能给你送过来。”
周荷音紧紧咬着牙不敢松，害怕一松动就掉下眼泪，让妈妈烦心。
她很想说不要，怕赶不上，如果预备铃之后来就一切都迟了。可是不管是蔡老师还是罗静澜，都没有熟到能让她轻松开口再次借书的地步。
妈妈的腿还伤着。
学校大门传来开门的声响。
……
这一刻好像整个世界都把周荷音逼到了角落，不论怎么选都指向令她无比难堪的结果。但是必须选，不能不选……
“那，妈妈，……”她沉默一下，眼睛落在妈妈不自然地微弯的膝盖上，一句“快点”还是没能出口。“……你路上一定要小心啊。”
周荷音小声地说。
作者有话说第6章 复印店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