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 西域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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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出与三颗金珠
虚尘独自一人，花了三天的时间才终于攀登上一座高峰，然后又在山顶又吹了大半夜的冷风才终于等到了日出东山的那一刻。
紫气东来，云海翻金。
那只名为金乌的鸟在天际艰难地一步一挪着。
他胡乱披着好友赠送的纯白羽衣，连散乱的头发都懒得去梳理，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东方，脑中却生起许多奇妙的想法。
真想帮它一把。
要是能帮助它就好了。
眨了眨眼睛，看看脚下团团的雾气，在看着天边那奋力挣扎的金乌，他决心将自己众多奇妙想法中的一个变为现实。他临时决定要通过一场具有时代意义的长啸来给这只大鸟助阵。
胸中蓄气，蹙口出声，啸声初时粗狂，犹如石破天惊，惊飞林鸟无数，恍惚有天地动摇、金乌颤抖之感。不久，音转低沉，渐渐变为清越之声，如清风十里过此间……
长短轻重各异的无数啸声过后，胸中郁气被一扫而光，就连这几日的辛苦似乎都在这一刻散尽。
在啸声结束的这一刻，那只金乌也很配合地完全挣脱了黑暗的束缚，圆滚滚地挂在天空。它光芒万丈地照耀天地的画面，竟是那样的让人心生震撼与感动。
下山去时，隐隐见远方有人影闪动。他正想找个人问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界了，于是兴奋地向人影的方向招手大喊了好几声“喂”，回应他的结果却是不过转眼间那人就消失了踪影。
多么好的问路机会啊，可惜就此溜走了。
在进行完一次完美的日出欣赏活动后，虚尘要面临的是怎样下山，以及这里到底是哪里，和自己的吃饭该如何解决等一系列具体问题。
他在山里乱窜，又花去了整整三日。幸好这座山不算太大，他也有过比较丰富的山林求生经验。不然那仅仅下山这一项，在这座人迹罕至的山里都有可能成为困住他许久的问题。
他还不知道，就在他在山里转悠的这三天里，山下的小镇已经有鼻子有眼地流传起了山中有仙人的传说。
而他，就是那个传说里的无名仙人的原型。
……
自山南面而下，山下坐落着一座风格独特、特色鲜明的小镇。石头修筑的房子，圆形的房顶。一眼望去大多都是穿着艳丽暴露的衣服、身上挂满了彩色宝石的人。
这里明显已经不是中原管辖的地界了。
但是这里好在也是受汉地影响的，因为据虚尘观察从他站在这条路上的开始到现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就已经至少两支中原商队经过了。
既然有中原人的活动痕迹，还是商人，那么汉话大约也是行得通的。语言问题可以排除。
语言问题一解决他好像也就没有其他问题了。
又一支中原人的商队经过，虚尘连忙上前询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有人说，“这里啊，这里是西域山国以南啊。”
三国？
另一人补充解释，“是山林的山，家国的。”
哦，原来是山国啊。
但是谁知道山国又是哪里啊？
有人好心地伸手指着西边的方向对他说， “看见那里了吗？那里就是西域有名的沙漠了。横穿沙漠的话，可以直接到于阗、疏勒等国了……”
“哎呀，哪用那么麻烦，这位郎君里买份地图不就都知道呢？”突然有个机智的小年轻出声，其他人听闻也都不再说话。
地图？哦，自己居然忘记了这一茬。
常年行商的商人怎么可能不备份地图啊。就算不故意准备，路走了那么多年了，也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了。
结果是虚尘付出了三颗金珠从这个小年轻那里买下了一张——一言难尽的地图。
二、欢乐和谐的金氏旅舍
那样简陋、错乱、长短比例不一，还有各种看不懂的看的人头晕眼花的地图他是真的看不下去啊！
现在好后悔自己当年怎么不认真学地理，起码能画出张可以入目的地图也是极好的呀！
一向自认为历经世事、处事老练的虚尘不想承认自己似乎是主动送上门去被个小年轻给坑了的事实。
因为他现在才突然想起来，那个少年似乎、好像……并不是那个商队里面的人啊。
这可是花掉了自己整整三大颗金珠的啊！
将那张一言难尽的地图揉了又揉，虚尘还是没舍得丢掉，到底是把那图揣在袖子，然后就去找住处去了。
一旦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认真做某件事，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没有问题的。具体的差别可能只在花费的时间长短上。
虚尘花费了半日的时间，终于从镇中小儿那连比带划的语言与手势里找到了一家适合自己入住的旅店。
他站在百步外的地方，看到了那招牌上用中原隶书书写的“金氏旅舍”四个大字。于是他先谢了带自己来的小儿几颗糖，看着人蹦蹦跳跳的跑远了，然后才提脚往这家旅舍走去。
还未进门，他便先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婉转动听明显带着异域腔调的女声，说的居然是汉话。她说的内容还是亲戚朋友最喜开启的，关于“你年龄不小了”之类的叨叨叨。
“哎呀，你怎么还是这样一副慢吞吞、不爱搭理人的样子啊。整天闷着个头，也不知道到底在想着什么。
不是我说你啊梦南，但是成家的事你真的该考虑了啊。你说你，今年都二十又七了，长的也算不错，那个我们这里唯一的来自中原的秀才又是你的死鬼耶。
你这样的条件，本来是早该嫁出去的。偏偏……”
“不是嫁，是娶。”一道略显沙哑的男声突然冒出，却是认真严肃地给人纠正言语错误的，这句汉话的发音倒是比那女声正规多了。
但是让人听着怎么就觉得有些好笑呢？
反正虚尘还没笑，里面倒是已经响起一片“哈哈哈”的笑声。间或还夹杂着“你小子怎么这么可爱呢”、“你关注的重点为什么永远都是在这一句上啊”之类的话语。
不过，这倒也好，至少让虚尘知道了这里面的人几乎都能交流。说起来，他还要好些这位“梦南”同学了。
气氛很和谐，很欢乐。虚尘就是在这个时候进入的，他的进入直接将一片哈哈声拦腰截断。
一个比自己小些的青衣青年背对着自己的方向站立，与他方向相反的是一位正对着大门方向的女子，两人之间的位置错开了半个身体。
那女子有着一头金色夺目的长发，看着便是个美人。而且从她站在柜台前的位置和那张脸上还来不及完全收起的放肆凶悍的表情来看，虚尘觉得这女人应该还是这里的老板。
毕竟这里已经不是中原了，有女老板之类的是很正常的事。这一点，倒是让虚尘喜欢。
而且之前说话的女声应该就是这女人的声音吧。
那么那道男声呢？那声音不太可能是其他坐在坐墩上笑的东倒西歪的客人发出的，那么自然就只能是背对着门的这个人发出的了。
大概是因为旅舍突然变得的安静了下来并且大家都在盯着自己的方向看的原因，那个背对着自己的人也转，哦不……是偏过了头来，连带着侧了大半个身体。
偏过头来的青年没说话，但是却用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盯着虚尘。那双眼睛好像是在说“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虽然这个青年看着还是挺有些意思的，但是虚尘还是替他觉得脖子疼、身体疼：你那样都侧了大半个身体了，为什么就不能索性转过身来呢？这样侧着话说真的不会感觉别扭吗？
因为替人着想的缘故，虚尘几步就走到了柜台前，紧接着就说出了自己进入这里的第一句话，“老板，住店。”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的，还有他随手放到柜台上的一颗黄澄澄的金珠。那金珠在柜台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好一阵才停歇。
而那之前还说话流利的女人现在却只是说的磕磕巴巴，颠来倒去的都只是“哦，哦，住店啊，好啊好啊”，完全无法交流。
最后还是这个有些呆呆的青年硬生生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然后对虚尘说，“正好还有一间独院，我带你前去。”
三、差点成了最年轻的活神仙
他是个神奇的青年，他的名字叫做庄梦南。
据他自己说的：他的亡父生前本是中原的秀才，后来辗转到了这里也不忘教导他的一应学习，所以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从这里的孩子有些不太一样。
更确切的说是，这里的孩子大多根本没机会接受什么教育。
据庄梦南自己介绍。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自己其实是个中原人，他也十分喜爱中原的文学诗赋，喜欢中原的庄子神仙。庄子神仙是个什么鬼哟？
但是可惜的是他的老父亲去的早，这个是导致他到现在都还在娶不到媳妇的原因之一。原因之二，也是更直接的原因则见以下。
“自从我老父蹬腿去了西天后，阿金她就总是在我面前故意说什么我该嫁出去的胡话来败坏我的名声，以为等我娶不到媳妇了就会娶她这一朵三十来岁的花。
我才不会上当！
我现在可是见过仙人的男人，就更不可能为了一个媳妇放弃我的仙人了。”
嘿，这思路，这想法，挺神奇的呀。
反正虚尘是没看出来那个女老板对这个呆呆的青年有什么特别的情爱想法，反倒是给人一种操着老妈子心的感觉。
倒是关于仙人的传言虽然虚尘才来几日，倒是已经听说了许多——据说这是最近才发生的奇事。
对于，某某在山里见到一位神仙显灵的事虚尘大多是嗤之以鼻的。修道嘛他觉得还有可能，但是谁会有时间去给你显灵玩啊？至少虚尘知道的那几位朋友都不会，当然好像也没有什么人认为他们是神仙就是了。
没想到眼前这位青年居然也是一位迷信受害者。
只不过，这人的话可真多。是谁之前还说他寡言少语的？
青年的话说着说着就跑题，自然而然说到了神仙。青年用他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虚尘，用很真诚地语气对他讲述自己的神奇经历。
“我见过真正的仙人，在山国的那一片高山中。
真正的仙人和这些愚蠢的凡人以为的形象并不完全相同。
真正的仙人有着白玉一般令人不可直视的面容，有着黑曜石一般的深邃双眸，有着神鸟一般的洁白翅膀，有着终年游曳在白云中的龙尾巴。”
“什么，长着白色的翅膀？”虚尘大开眼界。
青年狠狠点头表示确定。
“还有龙尾巴，你亲眼看见过龙尾巴？长什么样子的，一定很震撼吧？”活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龙的虚尘表示很羡慕。
庄梦南愣了一下，然后先点一下头，接着又摇一下头，并且配上他自己的独家解说。
“那一定是龙尾巴，这个肯定没错。只是仙人大多都是爱乘云的，我遇到的那位也是这样。所以他的尾巴被白云遮住了。
你别不信，我那位神交已久的朋友曹植都说了‘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这么一句了。这么经典的句子又怎么会错呢？”
感情你这还是臆测啊！
槽点太多，虚尘一下子都不知道吐槽哪个的好。
白色的翅膀，看不见的尾巴，看不见，被云雾遮住了自然也就看不见了。突然心中一动，虚尘想到了一种可能。他问，“庄兄，能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见到那位仙人的吗？”
青年高兴地点头，并且回答，“我是在五天前见到仙人的，那是一个早晨。对了对了，那位仙人当时还吹了好一阵奇怪又好听的声音了。我可没有骗你。你信不信？不信的话我可以现在就带你去那个仙人出现过的山峰瞧瞧。”
“瞧就不必了。我当然是相信庄兄你的。”
原来这几天传的沸沸扬扬的遇仙主角就是你哟！
原来你就是那个谣言散播者！
所以……那天我招手呼喊的那个人其、实、就、是、你？
天啦，我差点就成了天下间可能最有名、最年轻的活神仙啦！
仙人传言的真相已经被揭开，而传言里不知名号的仙人本尊就在庄梦南的面前表演一秒变成面无表情的变脸绝技。
虚尘用一句包含着万千感慨的话对此次的闲谈做总结。
“庄梦南真乃神人也，尘远不及矣。”
四、一不小心收了个徒弟
虚尘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因为生庄南梦的闷气而出去外面转了一圈，怎么就非要想不通的带个伤患回来呢？
带回来了也就罢了，然后在那个只有十岁模样的孩子抱着他的腿哭的稀里哗啦的，哭着求着要拜他为师的时候他居然就答应了，就那么答应了啊。
轻轻一个点头的结果，就是自己身边从此多了个跟前跟后的小尾巴。
当时他还一本正经地说什么，“你是我的弟子便要依我的规矩。你以前的一切我都不管，从今日起，我只认你是我的弟子虚随。”
而他新出炉的弟子虚随则似乎早就等着似的跳了下榻，直接拜倒在地，中气十足地叩谢，“弟子虚随拜见师傅，并谨遵师傅教诲！”
事后每每想起这一幕来他都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好像如果自己那时候不说那句话，虚随也就不会行那个礼，那么自己可能可就不用收徒呢？
哎，算啦，反正这个徒弟也很优秀的。
再说了，自己毕竟已经是他的师傅了。这世上只有师傅管教徒的份，却很少有弟子能插手师傅的事份。想想，自己现在也有个小辈能够教训了，不管怎样，这对虚尘来说也都算得上是一件快乐的事啊了。
……
虚尘收了徒弟后不久就决定离开这个小镇，开始新的旅途。
离别之际，自觉虚尘这个人早就对自己钦佩万分、景仰不已的庄南梦哭的肝肠寸断，好不悲伤。
虚尘也有些舍不得，但是在他刚想说两句煽情的离别话语的时候就听人庄南梦说，“你们一定要好好回来啊。虚兄，我还没邀请你一起去看仙人停留过的那座山峰了。”
说着说着庄南梦甚至还拉起了虚尘的袖子，跟他小声嘀咕，“要不我还是跟你们一起走好了，我真怕哪一天被阿金强抢了过去……”
虚尘的嘴角抽搐，满是无语。一腔薄薄的离情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他最后只是平静地对女老板阿金等人道了声“珍重”，便是别过了。
……
大约过了一年后的某日，虚尘师徒俩回途经过这座小镇。由于虚尘对这里还有点心里阴影的缘故，两人没有入城停留，而是选择直接路过。
长久的在外漂泊本就让虚尘的心里日渐生出了一股淡淡的思乡之情，使得他总会时不时地产生一种立马赶回中原的冲动。
此时的他就看着东边的方向忍不住念叨了好几遍“归去否”，然后问虚随，“阿随，你说我们是继续在异国他乡流浪好呢，还是这就回去中原好呢？”
“弟子……”意思这么明显，师傅你是真心让我选吗？
果然不过片刻他便听到了自己师傅的声音伴随着西北的风沙飘落。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然而北冥再大，此处再自由，终归不是故乡山水啊。
徒弟，你说是不是啊？”
”是是是”
……
西域的道路上，飘荡着虚尘悠悠的歌声。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01 西域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