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珺天下》锦歌长安

8、邂逅相遇

　　美林关、红川城还有向南的夏州，三个重要地点围成一个倒三角形，而三角形的中央偏东部，是名为沃野镇的繁华地段。此地土壤肥沃，农林业发达。也一直成为燕北和夏州重要的粮食供应地点。

　　沃野镇地处燕北的红川和夏州交界处，但目前仍属夏州管辖。小镇上街道宽敞，坊肆林立，叫卖声连连！其繁荣程度，丝毫不输夏州的州郡城市。

　　傍晚时分，天空布满了红彤彤的火烧云，霞光四射，映照在大地上奔走的人们的脸上，温柔暖和。

　　燕洵带着几个亲信，换了一身素色粗布衣衫，打扮成寻常百姓的样子，一路由楚云带头，进入了热闹的沃野镇。

　　跟随着前面青衣女子的脚步，转过几个狭长的巷口，燕洵来到一处偏僻的庭院。

　　楚云连敲院门三下，停了一会儿又敲了三下，仍旧没有动静，她最后敲了一下。门便很快开了！燕洵敏锐地察觉到她敲门的奇特，想着这应该是他们的暗语。

　　早在从北朔回红川城的路上，楚云就已经提前通知他，她的主人主动提出要见燕洵，跟他详谈合作一事。白天跟燕北的一群将领开完会，原本就心绪烦躁的他，也正好想借这个机会出来走一走。

　　当然，他也确实对楚云口中一直无比尊敬的“主人”充满了好奇，到底是什么人？会选择帮助他？又到底是什么人？能够掌握那么多各国的军政秘报？

　　“殿下，我家主人就在后院！她吩咐过我们，除了殿下，其他人一律不得进入！还请你见谅！”楚云恭恭敬敬地站在后院门口，看着燕洵身后的几个随从。

　　燕洵微笑着点点头，“程鸢，你们几个就在这等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能擅自行动！”

　　“可是，殿下，这个地方......”

　　“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燕洵出口打断他的话，程鸢只好不再往下说，“诺！属下遵命！”

　　楚云这才让出进门的位置，在燕洵进去以后，又立刻整个人拦在门口，手中握着长鞭，笑盈盈地道：“几位大哥，你们别操心了。我家主人不会害你们殿下的。在这儿老实呆着吧！”

　　程鸢和周晋等人冷冷瞥她一眼，不予理会！

　　燕洵踏入后院，便听见一阵悠扬的琴音传来自一座阁楼之上传来。琴声清逸潇洒，飞扬洒脱，燕洵先前烦躁的心绪不由得都被这绝妙自在的琴音湮灭在心底，整个人的心境变得开阔坦荡了起来。

　　驻足聆听着这曼妙的琴声，他像是看到了燕北草原上奔腾的骏马，闻到了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弥漫的青草香，感受到了清风拂面时的凉爽和快意。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一家人在草原上纵马驰骋，欢声笑语回荡在草原的上空，没有苦难，没有忧伤，没有哀愁，没有仇恨！

　　这首曲子，是那么地熟悉啊！......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阁楼上轻纱帘后，抚琴之人，指尖起落间琴音流淌，或虚或实，变化无常，似幽涧滴泉清冽空灵、玲珑剔透，而后水聚成淙淙潺潺的强流，以顽强的生命力穿过层峦叠嶂、暗礁险滩，汇入波涛翻滚的江海，最终趋于平静，只余悠悠泛音，似鱼跃水面偶然溅起的浪花。

　　燕洵的脸色，随着变幻无常的琴音，由严肃变得温和，由温和变得灿烂，最终又由灿烂归为失望！

　　他缓缓睁开眼，眸中染上一层沉重的悲伤，原来，一切只是一场美好的梦！梦醒了，他的亲人依然不在，他的仇恨仍旧未报！

　　燕洵尽量保持着头脑的清醒，来到阁楼之下，轻声说道：“姑娘真是好琴艺！燕洵佩服至极！不知可否请姑娘出来一见，我们也好详谈合作一事！”语气诚恳，满是尊敬和请求之意。

　　“殿下实在是厉害，从这琴音中就能识出我是一女子。”清凌凌的声音从纱帘后传出，燕洵身子微微一颤，如此清越动人的声音，实在是罕见！

　　“离湘，来者是客，你把殿下请上来吧！”穆宁珺微笑着吩咐道。

　　“是，小姐！”离湘走到楼下，躬身行了一礼，“殿下，我家小姐请你上去！”

　　“多谢姑娘！”燕洵温言答道。跟着离湘走了上去。

　　阁楼上早已备好茶水，清淡的茶香弥漫着整个小楼，而那神秘的女子，仍看不清面容，只识得一个雪白的身影端坐在帘后。

　　燕洵在她对面的八仙桌上坐下，实在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敢问姑娘，刚才那首曲子，是从何处习得？”

　　“方才的曲子，乃是家传。母亲生前擅长抚琴，我也就跟着学了些！刚刚的曲子，是她最喜欢的，怎么，殿下也识得这曲子？”温婉好听的声音再次传来。

　　燕洵不禁怔然出神，喃喃道：“识得！怎么会不识得！”

　　这首曲子，是他母亲生前最爱。据说母亲生前，也很是擅长弹琴，当年父亲生前，还特意亲手做了一把琴给她。两人曾经恩爱有加，常常是一个吹奏筚篥，一个巧手抚琴，所谓琴瑟和谐，莫过于此了！

　　“那殿下可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燕洵淡淡一笑，略带感慨道：“这首曲子源自《诗经郑风/野有蔓草》，当年父亲和母亲都最喜欢这首曲子，他们说，这曲子里描绘的美好，就像他们的相遇一样。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说着，他的嘴角浮现一抹极为温和舒心的笑，仿佛又看到了很小的时候，母亲和父亲举案齐眉，彼此恩爱的模样。

　　“那，请问殿下，是想再听一曲，还是商议正事？”

　　燕洵浅浅饮了一口茶，笑得很是爽朗：“姑娘难道打算隔着帘幕跟我谈事吗？还是说，姑娘觉得燕洵此次前来，没有带点见面礼，所以故意惩罚我，不让我见？”

　　坐在纱帘后的穆宁珺忍不住笑了，“殿下为何一定要见我？若是被别的姑娘知道了，说不定还会以为殿下是个好色之徒呢？”

　　燕洵顿时哑口无言，他可没有这个心思，要求见面，也只是好奇，再说，他这些年，妃嫔公主，哪一个绝色美人没有见过？眼前人居然认为他好色？真真是冤枉极了！

　　“姑娘这话说得实在不妥，刚刚姑娘也说了，来者是客，客人来访，主人哪有躲起来的道理？燕洵只是听楚云多次提起姑娘，再加上姑娘协助于我，心中不胜感激，见了面，日后认得姑娘，也好报答姑娘！怎地到姑娘口中，就变成了好色之徒？”

　　燕洵说得既认真又委屈，活像一个被冤枉了的小孩子为自己辩解一般。

　　“那真是谢谢殿下的好意了！既然如此，我若是再推辞，岂不是不识好歹！离湘，把帘子去了！”

　　“是，小姐！”离湘轻轻拉起纱帘，然后退到一旁站立着。

　　燕洵顿时一愣，难以描述这一刻的感觉！

　　很多年后，那个创下大燕帝国的燕太.祖，在江山稳固之后，闲暇之余，竟然迷上了作画！而在他驾崩后，人们才在他的书房发现一幅被世人惊叹的绝妙丹青，画上的女子，婷婷玉立，一身白衣恍如仙女下凡，眼波流转，盈盈一笑，抚动琴弦，其倾城倾国之色难以言表。

　　而在画卷的侧边，太.祖亲笔题字：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当然，此时此刻的燕洵是预料不到未来的事情的，眼前的女子之于他，也不过是成王路上的一个帮手罢了。

　　“殿下！你可看清楚了？”穆宁珺看着愣愣出神的燕洵，微笑着问道。

　　燕洵面色镇定，淡淡笑道：“抱歉，是燕洵唐突了。”

　　他又打量了她一眼，她看起来大概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相貌确实算是出众，但是天底下美人很多，他见的也不少！而她身上更吸引人的，是她整个人的气质和谈吐。素衣如雪，落落大方，温柔端庄，高贵优雅，那样子，像极了一个.......他随即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样的人，实在让他很难跟一个运筹帷幄，算计人心的女子想到一起。想象跟实际见到的落差太大，他才会一时之间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