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珺天下》锦歌长安

133、美人垂泪

　　“燕洵！”穆宁珺抬头恳求道：“我真的不在乎这些。与怀宋联姻，一来可解了怀宋的内乱，二来，你以后也轻松一些不是吗？你看看你，这些日子以来，有几天睡了个好觉？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熬下去，身体会垮的！”

　　言语之间满是疼惜，他这些日子的忙碌她都看在眼里，只是他不说，她也就不愿提。如今天下方定，她无须再去为他奔波劳碌，便做好一个妻子该做的本分，日夜等候着他归来，为他亲手煮上一碗暖心的羹汤，为他披上一件御寒的衣服，嘘寒问暖，给他一个普通男人能享受的妻子的关爱。也曾幻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可是终究不过是幻想罢了？她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几年了。

　　而现在，她又能为他做点什么了不是吗？让出那所谓的皇后之位，他就不用如此辛苦。而纳兰红叶对燕洵的心意，她亦清清楚楚。只要她让步，各得其所，皆大欢喜不是很好吗？

　　“珺儿！”燕洵耐不住她这样恳求的语气，眼角微红，紧紧地抱住她，沉声道：“我知道你不在意，可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了！虽然只是一个虚名，但这是联姻啊，是让我娶另一个女人。珺儿，难道你就真的愿意把你的丈夫，让给别人吗？”

　　此时此刻，他宁可她自私一些，霸道一些，不要为了他这样委屈求全。

　　一字一句，宛如砂砾般硌得穆宁珺心里生疼。怎么可能会愿意？可是她的丈夫不是普通人啊，他是皇帝，她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只能接受。

　　最后两人僵持不下，相商无果，燕洵索性避而不谈。带她回房间安睡，叫她不要再操心这些事情。

　　翌日，穆宁珺起身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如往常那样，燕洵已经离开，多半又是去忙政务了。

　　简单地梳洗过后，用完早膳，陆长羽照常来看她。给她把完脉，陆长羽凝视她如玉容颜，纵然心里再不忍心，还是开了口：“珺儿，你可想清楚了，现在不要这个孩子，还来得及。”

　　穆宁珺缩回自己的手，态度坚决：“这不仅仅是燕洵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是我慕容氏的血脉。我不会放弃他的。”

　　“那你就不想多陪燕洵一些时日吗？如果你不要这个孩子，那么以我现在的功力和医术，帮你好好调理，你们还会有孩子。可你若是执意要生下这个孩子，我怕你会难产，到时候母子都有危险，可能一个都保不住。”

　　陆长羽的声音向来是极为清淡的，甚至带着些冷意，而此时此刻，却比往日温和了些。

　　穆宁珺仍旧固执己见，“陆长羽，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虽然这跟你们阎罗谷的规矩有关，但是我也欠你们太多了。这个孩子，在战乱纷繁的那段时间都坚强地活了下来，在我濒危之际给了我一次又一次生存下去的勇气。我不能，我也做不到亲手杀了他。”

　　说到最后，她已经是泪如雨下。

　　陆长羽知道她做了决定的事情不会再改变，就像四年前，她离开的时候，宁愿跟他绝食抗议也要亲自出谷。只要她想做的事情，总没有人拦得住她，他拦不住，燕洵亦拦不住。

　　“我听说，怀宋请求跟大燕联姻？”陆长羽干脆转移话题，不再谈论那件事。

　　穆宁珺苍白地笑了笑，“是啊，怀宋想要将纳兰红叶嫁给燕洵为后，同时愿意向大燕俯首称臣，由大燕管辖。可是燕洵他......不同意。”

　　陆长羽微微一怔，片刻后神色淡然，“这是应该的，你为他吃了那么多苦，这江山，也有你一半的功劳，他怎能立别人为后？”

　　穆宁珺长叹一声道：“可是你明知道我没有多少日子了。又何必要这皇后之位？”

　　陆长羽听得有些心酸，安慰她道：“你别这么说，你相信我，我......”他的声音忽然硬生生停住，微叹了口气，又道：“师父虽有神医之名，但他并不能预测未来，你别当真。”

　　穆宁珺摇摇头道：“你不用费尽心思安慰我。当年的事情，我是知道的。那个时候你们都以为我昏迷不醒，听不到你们说话。可其实不然，巫族长说的话，我听得很清楚。灵蛊十年寿命一到，便会消亡。对不对？”

　　陆长羽蓦地一怔，半晌才道：“原来你早就知道......”

　　穆宁珺笑了笑，说道：“母亲、楚国公、谢太傅还有那么多中毒的人都难免一死，唯独我活了下来。你觉得我会轻易相信老谷主的话吗？但我还是很感谢你们，十年已经足够了。能为父亲正名，能为慕容家留下一条血脉，我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只是......”

　　她神色忧忧地道：“只是苦了燕洵啊，我从没见过他那么害怕的样子。所以这件事情，你暂时不要告诉他。有时候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当初没有答应他，如果我和他一直都是朋友关系。或许他以后还能和别的女人好好过下去。说来还是我自己太自私，明知不该贪恋，却还是这般贪恋。”

　　陆长羽斥责她道：“珺儿，你不能这么想。若没有你，燕洵如何能走到今天？”他静静看着她，又低声道：“你放心，我已经在想办法了！”

　　声音虽然清淡，但是目光里的灼热，却是如何也掩饰不住。

　　穆宁珺有些没听清他的话，抬眼看他时，却又只见他眼里惯常的清冷和淡然。

　　“我还有事要忙，你先好好休息！”陆长羽不给她继续询问的机会，转身离开。

　　穆宁珺见此，也只好作罢！离湘和离潇两人怕她烦闷，进来陪她说话，穆宁珺这才知道楚风先前已经被关山月救回来了，只是他得知她已经安然无恙，便独自离开了。

　　穆宁珺明白，他应该是不知如何面对她吧！虽然她知道他心里根本就不想承认那个身份，但是血缘，从来都斩不断！

　　窗外的澹澹长空忽然乌云密布，一场铺天盖地的猛雨似乎就要到来。

　　初夏凉爽，穆宁珺坐在案桌前，一个字一个字地誊写那些名字，那是长安一战时牺牲了的所有将士的名册，按照大燕律例，这些牺牲了的人的家属要由朝廷安抚和给予封赏，此事本该交给兵部，她却跟燕洵请求亲自来做。

　　燕洵知道她心里难受，便没有阻止。

　　待写到南军主将沈烈、郑昊几个字时，她眼眶一片湿热，豆大的泪珠打湿了那白纸黑字。

　　江山多娇，英雄折腰，美人垂泪，奈何奈何！

　　这晚穆宁珺睡得很早，一双眼睛哭得通红，离湘再三劝她要节哀顺变，要为孩子考虑，她才终于止了泪，草草地用完膳以后，等着燕洵回来的时候就耐不住困倦地睡着了。

　　“她又哭了？”燕洵看着床榻上她肿胀的双眼，皱起了眉头。

　　离湘双手呈上穆宁珺白天写好的名册，叹道：“小姐今天写完了名册，写的时候忍不住边写边哭。陛下不要责怪小姐，她只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

　　燕洵轻轻点头，自责道：“其实这都怨我！”

　　“陛下，小姐从未怨过陛下。她也知道陛下的无奈，所以陛下无需自责，日后好好待小姐就是！”

　　燕洵笑道：“你是不是跟她呆久了，也学得她这一颗七窍玲珑心？”

　　离湘笑了笑，“陛下过誉了！”

　　“对了，上陵云现在可是我大燕的四品武将了，怎么，你不愿意嫁吗？”

　　离湘小脸一红，支支吾吾地道：“陛下……陛下说笑了。小姐都还未嫁，我这个做侍女的，不敢谈婚论嫁！”

　　燕洵忍不住笑得更深，说道：“你家小姐孩子都有了。过些日子也要嫁人了。你若是想清楚了，就跟朕说，朕给你们赐婚！”

　　“多谢陛下！”离湘微笑着躬身施礼。

　　“你好好照顾她吧！朕还有些事要忙！”

　　“诺！”

　　话音刚落，燕洵已经出了寝殿。进了太极殿西堂，如今一堆事情还等着他决断，他必须在大婚前将一切打理好。

　　才坐下没多久，内侍就来报：“陛下，陆公子求见！”

　　燕洵不由自主地凝眉，片刻后道：“让他进来吧！”

　　这个陆长羽，他听过了无数次，然而第一次见却是在找到魏帝那天，清绝冷寂的神态让人不寒而栗，眼神里对自己浓浓的不屑一顾，燕洵亦感受得到。

　　“参见陛下！”纵然再不满燕洵，陆长羽还是恭敬地行了个礼！

　　“免礼！”燕洵淡淡地说道，然后在奏折上写完最后一个“已阅”，才微微抬头看向身前的男子。

　　依然是一身雪白长袍，墨发束冠，一张五官端正的脸上，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疏离。

　　“听闻陆公子妙手回春，有神医之名？”燕洵淡淡带笑地问道。他看着他那一身白衣让他觉得有些碍眼，总是有意无意地想起穆宁珺从前也爱穿白衣，但是身为帝王，喜怒不形于色已经是常态。

　　陆长羽淡淡回道：“不敢当！不过是个江湖游医，见过的疑难杂症比寻常人多了些而已！”

　　“是吗？”燕洵冷笑了一声，“如此说来，朕的皇后只是认识了个江湖郎中吗？”

　　陆长羽的目光直视燕洵，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的弧度，直接说道：“陛下若是怀疑草民跟皇后有什么私情，大可不必！皇后是慕容氏的人，而我阎罗谷历代传下规矩，终生保护慕容氏血脉，草民一心求医，绝无贪恋这凡尘俗世之意，更非分之想。今日前来拜见陛下，亦是为了履行我们阎罗谷保护慕容氏的职责！”

　　陆长羽自然听得出燕洵话里有话，加上楚风的事情，让他更不想跟楚风一样。况且，他与楚风，本就不一样！

　　简单而直接，燕洵对倒是有些欣赏起了眼前的男子。现在听他说是为了穆宁珺，顿时就端坐了起来，淡淡道：“陆公子请坐，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