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珺天下》锦歌长安

102、我找得好苦

　　翌日，风雪忽然变大，城内人马更少了。燕洵始终不放心，仅休息了半个时辰就要亲自出来找人，刘淇和风珉紧随其后。

　　远处，一个士兵骑马飞快来报：“殿下，我们找到了一匹马，像是楚将军的坐骑。”

　　“带过来！”

　　话音刚落，只见士兵押送着一个壮年汉子，牵着一匹银白色的马走了过来。燕洵仔细一看，若他没有记错，确实是楚风的马。

　　“军爷饶命啊，这马真的是小人买的，不是从军队里偷的呀！”那汉子扑通跪地，连连求饶。他原本想带着这马进城卖个好价钱过年，可是哪里想到城门守卫森严，根本不允许他带马进城，甚至还说这马一看就是战马，说他是偷马贼。

　　风珉下马问道：“说，这马从何而来？”

　　“回禀军爷，这是小人从一个年轻男人那里买来的，那人说他家兄长病了，想把这马卖了给他家兄长治病。小人真的不知道它是战马呀！”那汉子看着周围的人带刀佩剑，吓得一直哭诉。

　　燕洵紧紧皱眉，年轻男人？生病的兄长？

　　“殿下，这里有块绢布，上面有字！”风珉大声说着，已从马鞍的囊袋里拿出了一块白绢，递给燕洵。

　　燕洵接过，迅速打开，白色的绢布上，是四行鲜红的血字：

　　“河汉清且广，
　　一别送君安，
　　七巧不得归，
　　妾再留三日。”

　　燕洵不动声色地看着这血书，脸色渐渐苍白，猛然抬头，问道：“你在哪里遇到卖马的人？”

　　汉子战战兢兢回道：“是城西的广安村。”

　　广安村？广安？燕洵看着绢布上的红字，恍然大悟，赫然下令道：“三人一队，前往广安村，前后三十里，给本王一寸寸地搜！”

　　“诺！”众人应声而去。

　　燕洵将那块穆宁珺写着血字的绢布紧紧地握在手心里，身体微微颤抖，七巧不得归，妾再留三日。她是在怪他明明说好七天回来，却让她等了那么久吗？

　　今日已经是腊月二十八，已经整整十三天了。

　　妾再留三日？三日？可是今日已经是找她的第四天了，她还在原来的地方吗？

　　燕洵感到身子从未有过的寒冷，透骨的冰凉席卷全身。如果找不到她？如果她跟着楚风走了，他该怎么办？

　　燕洵一直以为，自己可以避免相似的灾难，可是命运总是那么无情，他不会料到，往后的时间里，他将再一次经历这般寻觅不得的痛苦和焦虑。

　　穆宁珺看着漫天飞舞的大雪，轻轻叹了口气，今天已经是把马卖出去的第四天了。原本她打算在这里等三天，看城里的人会不会找来，可是现在已经快要到第四日傍晚了，还是没有任何人找来。

　　是她太过自负了吗？以为自己凡事都能猜中？还是燕洵还没有回来，或者说，他没有看到楚风的马，也没有看到她亲自写下的四句话，亦或是，没有猜透她话里的隐意？

　　风雪太大，穆宁珺立在院门口，却不想回去，她如今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楚风了。自从那晚她言辞犀利地说了那番话之后，楚风再也没有轻易碰她，甚至没有跟她说一个字。

　　穆宁珺正思索着该下一步该怎么办，冒险回城还是另谋他处，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再一次来临。

　　蒙枫带着剩余的四五个杀手悄悄靠近，漆黑的衣服上落满了莹亮的雪花，她这次一定要为她的哥哥蒙曜报仇。

　　微微扬眉，彼此之间对视一眼，纷纷扬起手中的利剑向前面那人砍去。

　　“嘭！”

　　“公主快走！”

　　刀剑声混杂着叫喊声，鲜血飞溅，落在雪地上，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穆宁珺迅速地回头，楚风正与四五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身旁一个杀手袭来，她急忙躲开，身上藏着的匕首猛地抽出，一边躲着一边刺向迎面而来的人。

　　那人身手极快，迅疾躲开，挥起手中利剑连连砍向穆宁珺，就在她以为自己将要成为剑下亡魂时，那刺客举着长剑忽然生生立在了原地，嘴角流出一丝鲜血，下一刻，又一支利箭飞来，射中黑衣人的眉心，那箭的力量竟然将他整个人都射倒，身形往后猛地倒去。

　　燕洵端坐在马上，背脊挺拔，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眼神锐利，一身深紫色华服，后披雪白长裘，越发显得卓尔不群，英俊冷冽。

　　这一幕，竟然是那般相似，六年前，他在这样相同的情境下救了另一个女子。以为命运从此将他们连在了一起，可是后来才发觉，上天跟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如今，他又这样一箭救了另一个女子，未来，将会是怎样的结局？

　　然而，终究是不同的。

　　雪地里的女子，缓缓地站起身，仰起头，遥遥地看着他，不是记忆中那狂傲愤怒的眼神，而是一双莹亮如白雪的眼睛，对着他温婉一笑。

　　“燕洵......”她的声音很轻，却好似充满魔力一般，吸引着他猛地跳下马，飞奔到她身边。

　　穆宁珺看着眼前的男子，说不出此刻是怎样的感觉，他还是找她了，他还是找到这里来了。

　　乍然见到他，那晚遇刺的惊险，黑夜里摸索着逃命的紧张，与楚风对峙的心酸，还有方才危险的一刻，自他离开以后遇到的种种，飞快地掠过脑海里，她的心里竟然不可思议地生出了几分委屈的情绪。

　　眨了眨眼，穆宁珺很好地控制住了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对着他浅浅一笑。

　　燕洵被这个笑容惹得更加心痛，上前一把拥她入怀，温暖的气息将她整个人包裹着，低沉嘶哑的声音里是说不出的思念：“我找你找得好苦。”

　　穆宁珺忽然间就忍不住哭了，紧紧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双手环在他的腰间，她没有信错人，他是在乎她的。

　　她怎么能够怀疑他设计利用自己，怎么能够不信任他？

　　另一边，匆忙赶到的人很快就帮着楚风解决了刺客，而蒙枫，前后中箭，死在了燕洵的箭下。

　　燕洵命人快速地处理掉尸体，把自己的狐裘脱下，裹在穆宁珺身上，骑上疾风，带着她迅速回城。

　　“燕洵，你冷不冷？”穆宁珺忍不住回头看他，他把自己的大衣给了她，虽然他里面穿着紫色冬袄，可风雪这么大，还是怕他受冻。

　　燕洵温和一笑，腾出一只拉缰绳的手把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见到你，就不冷了。”

　　穆宁珺脸上一红，这人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肉麻的？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她忍不住想知道自己用的计策有没有帮上忙。

　　燕洵笑了笑，“河汉清且广，一别送君安，七巧不得归，妾再留三日，没看明白的，恐怕还以为你出远门不回来了呢！”

　　穆宁珺“噗嗤”一笑，“没想到还真的被你看到了。”

　　燕洵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如果没有被他看到，如果没有及时赶去，她是不是就被刺客......？

　　一想起刚才的情景，仍旧心有余悸。

　　“珺儿！”

　　“嗯？”

　　“你不是在怪我说话不算话，过了七天没回来，还让你陷入险境。”

　　穆宁珺没有说话，只是淡淡一笑，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温暖，“你平安无事就好！”

　　燕洵紧张她的安危，她何尝不紧张他？听到风致说他重伤昏迷，整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所以，她现在觉得，利用也好，不算话也罢，没有什么比爱人平安无事更重要的了。

　　燕洵心中一暖，搂着她的手不由自主紧了些。

　　人海茫茫，天地之大，原来也有人，这样挂念着他的安全。

　　无关于利益，无关于政权，无关于国家，只是因为，她爱他！

　　忽然之间又觉得，老天待他，终究算是好的。

　　一回到宫里，离湘、离潇都匆匆忙忙地跑出来，看见穆宁珺，总算松了一口气。

　　燕洵把她抱下马，送进屋子里，却发觉她满脸通红，整个人的精神都不太好，连连探了探她的额头，触手滚烫，当即大声喊道：“离湘，快来看看，她好像发烧了。”

　　穆宁珺这几天日夜忙着照顾楚风，冯大爷家御寒的衣服本就少，她接连受冻，若不是一直靠意志力强撑着，只怕早已经倒下了。

　　离湘急忙跑进来，两人扶着她在床榻上睡下，穆宁珺浑身难受，紧紧抓着燕洵的手，“燕洵，不要走！”

　　“我不走，我一直在这儿呢！”燕洵握着她的手，不停地安慰着。

　　离湘急忙让人去打水，自己则跑去配药。

　　“燕洵，你要相信我，你一定要信我！”穆宁珺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脸颊发烫，她极力保持着清醒，眼神迷离地看着燕洵，喃喃道：“燕洵，你相信我，我跟楚风是清白的。我这么多年，只对你一人动过心，你相信我，相信......”

　　头疼欲裂，穆宁珺终是抵抗不了那难受的昏沉感觉，渐渐失去了意识。

　　“珺儿，珺儿！”燕洵着急地唤她，“我相信你的，我一直都信你的，珺儿，你听到了没有，我相信你，我信你！”他看着她紧皱眉头的样子，心疼得紧，忍不住一直摇她的身子，想把她叫醒。

　　“殿下，”离湘连忙制止燕洵的动作，“殿下不要急，小姐应该是感染了风寒，麻烦殿下到外面等一下，我给小姐退热。”

　　燕洵这才缓过神来，定了定心，让开位子给离湘诊治，眼神一直留在穆宁珺身上，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