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司东辰》东窗老僧

30、话外（一）：板蓝根的往事

　　“鱼凫皇族，板蓝根.，你藏得挺深啊，早该防你，我说怎么会有人用这么扯淡的名字？”青玖双手在胸前交叉，怒气冲冲。

　　“青玖，你还记得我经常给你讲的故事吗？”板蓝根神色黯然。

　　“那个百年难得的济世大才？”青玖惊讶。

　　“恩。”

　　《几物目》记载，南方有国，国名鱼凫，处在南方的郁郁万林中。其民擅长用毒，几乎人人都会炼蛊。国中有一树，名为大梓，可解万蛊，驱百虫。除鱼凫之王外，无人知道这棵神木在哪，也无人见过。

　　鱼凫之国与樾国相邻，在上一任皇帝还未驾鹤西去时，双方订立盟约，每年都会往樾国进贡鱼凫独特的美玉，而樾国赠与鱼凫奇珍异兽、鹿茸人参。因相距甚远，中间隔着万水千山，所以其余时间，两国极少往来。

　　听闻鱼凫国人长寿，年过花甲的老者比比皆是。提及鱼凫，樾国之人更多的是畏惧。

　　百年前，癸丑三月朔日。

　　鱼凫，国都蜀城，连夜大风肆起，蜀城多树，一时间树影婆娑，枝叶飘飞，光影交错，天地一片混沌，如盘古创世之初，人分不清昼夜，。

　　以蜀城为心，方圆百里，一夜之间，平地冒出无数的青石石鼓，大的长达几丈，小的不足半尺。

　　天出异象，群山之南红光乍现，一如破晓。登时，千百石鼓齐鸣，天地为之撼动。

　　以此同时，鱼凫王寝宫中，一个男子不安在大门外边焦急的徘徊，一边念叨经文，求神的庇佑，一边不停地往里张望，慌张担忧。鱼凫王，兮长风，他发丝皆白，颇有仙人之姿，身着白色长袍，袍子的衣角早在地上蹭的不辨颜色。

　　“王，恭贺我们伟大的王！王后产了一个小王子！”稳婆大姑子从门内急匆匆的出来道贺。

　　兮长风喜笑颜开，长舒一口气，总算，母子平安。

　　却见屋内跑出一个小婢女，“大姑姑，不好了。王后她……王后她血崩……”

　　兮长风紧紧随着稳婆往屋内冲去，被侍卫拦在门外，“王，您不能进，冲了王后的祥气，更不利。”

　　无奈，只好在门外继续徘徊，担忧的频频朝寝宫看。

　　半刻，稳婆姑子从门内出来，踉跄着，满手是血，“王后，薨了。”

　　从天堂到地狱，只是一霎。

　　这消息如晴天霹雳，兮长风顿遭五雷轰顶，击的他体无完肤，腿脚疲软，天旋地转，一下子跌倒在地，挣扎着起来，忍着巨大的悲痛，声音颤抖“扶孤，孤要去看王后。”

　　这条路真难走，真长啊！那金碧辉煌寝宫门，像张开的巨嘴，正贪婪的吞噬他意识。兮长风步履蹒跚，腿如灌铅，心如死灰。

　　终于，他看到床上躺着的人，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眼睑紧闭，脸上汗还未消，粘着几缕乌黑的发丝，床已经被血沁的殷红。

　　她去的时候后得多疼啊，这么多的血。

　　合上眼，压抑悲痛“都下去吧，孤要陪着王后。”浑身颤抖跪在床边，手轻轻的抚摩着还尚有余温的脸，终于，还是放声恸哭。“阿蒻，早就知你体弱，我不该，我不该……没能保护你周全，我对你不住……”

　　看着床上不哭不闹不知悲喜的小婴儿，满头黑发，真像他阿娘。嘴里不住念叨“当离，当离，应当离开。”取来热水，把婴儿身上的血渍擦干净，小心翼翼的放进襁褓，抱着着婴儿，逃离般的走出寝宫。

　　第二日，礼法司颁布昭告，王后按最高礼制，葬在祖陵，封闭翠微宫，任何人不得入内。二王子赐名当离，大赦天下，三年内，鱼凫辖地不得出现靡靡之音。违者，连带父母亲族做成蛊人。此昭一出，整个鱼凫为之惴惴不安。

　　流光飞舞，岁月更迭，转眼，已是十五年。

　　群山葱绿，鸟鸣啁啾，榕树巨大的根系错综交杂，深深地没在层层的落叶中。

　　“沙沙沙……”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传来，错综的根系之后，慢慢走出一个人。来人是个少年，十来岁的样子，黝黑的皮肤，看着结实的身板，一身麻布衣服，一只手拿着陶陨，满脸阴郁的站着。

　　“山蓝，山蓝……”远处隐约传来呼喊声。

　　陨声骤起，阴郁悲凉，让人背脊生寒。林中从四面八方窜出黑影，快如电，疾如风，更加黝黑的一群人团团围住少年。

　　不，那群漆黑的团团围住少年的，已经不能称之为“人”。浑身漆黑，只余下脸泛青紫，眼珠泛白，僵直的站着。

　　那陨声忽转明亮，变得悠扬婉转，那群黝黑的“人”也随之不见。

　　“山蓝，孩子，你在这儿干什么？可教阿嚒好找。王上要是知道你乱跑，得罚你不可。”来的老妇人一手扶着榕树根，一手捶腰，微微喘气。

　　看见来的老妇人，少年一改脸上的阴郁，笑容灿烂“阿嚒，我就出来转转，整天在翠微宫待着，太憋屈了。”

　　老妇人慈眉善目，摸摸少年的头“傻孩子，下次天早再出来，你看太阳都快落山了，快跟阿嚒回去吧。”

　　他姓兮，名当离。

　　不过，他更喜欢山蓝这个名字，这是阿嚒给他取的。阿嚒说用山间的草药做他的名字，希望他健康成长，医术上说，山蓝是一种叫板蓝根的草药，能治很多疾病。

　　当离，这个名字像一个烙印，无时无刻都刺着他的心，这是父王赐的名字，时刻都提醒他，母后是因他离世，父王也因此迁怒于他，从不愿见他，。

　　自小他在翠微宫长大，母后驾崩的地方，身边只有一个老妈妈陪着，就是阿嚒。

　　阿嚒待他极好，教他用药，炼蛊，控蛊人。十二岁，终于能熟练地控制蛊人，阿嚒说，他是百年来最小的控制蛊人的人。

　　又过三年，他熟读史书兵法，习得治国安邦。

　　今日，父王传话，让他面见。

　　大殿之上，龙座上的人容颜未改，依旧威严如初，但鬓间已见斑白。

　　“我的儿，嚒嚒的本领你也学的差不多，为父派你去疆北清泉城，守住封国对我疆的侵掠，你可愿意？”

　　声音直击人耳，像皆空寺的钟声，浑厚，让人忍不住臣服。

　　“我……”

　　不等他说完，一个刺耳的声音响起“宣，二王子兮当离，德才兼备，文武双全，特此前往北疆，封镇国大将，无召，不得入蜀城。”

　　这一道旨，宛若晴天霹雳，兮山蓝脸色发白，多年的委屈不甘，这一刻都化作满腔愤怒。

　　“父王！！！儿臣究竟做了什么，惹得您如此厌烦，若是因母后，儿臣自认为错不在儿臣，而是父王疏忽大意……”

　　“闭嘴！！！”龙颜大怒，两边侍卫抬上笼子，笼子里坐着披头散发的阿嚒“去还是不去，你看着办!”拂袖离去。

　　他走了，走的果断，决绝。

　　一走便又是五年，自清泉城向北，杀伐决断。一路开土扩疆，所到之处，仁德施政，百姓无不臣服，他成了家喻户晓的北疆之王。

　　人人提起他都是啧啧称叹。

　　青玖听得入神，喃喃：“山蓝？山蓝？板板，你不会就是那个山蓝吧？”

　　“恩。”

　　“这么说，你活了上百年了？”青玖惊诧。

　　“算是吧。”

　　“那你怎么能这么平静？”青玖颇为激动地晃着板蓝根的肩膀，“原来你是个老不死啊！！”

　　“……”板蓝根翻个白眼。

　　“讲真的，我也觉得山蓝好听，要不板板你换回山蓝的名字吧。”

　　“不。”

　　“为什么？”

　　板蓝根盯着青玖，嘴角扯出意味深长的笑。“只是个代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