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死首丘》楚清嘉的盒子

10、章十

　　赖雨时是被一阵恼人的狗叫声吵醒的。
　　和赖雨时一样被吵醒的还有昨晚上在网吧包宿，五点才回来的程勋同志。
　　“我他妈真是日了狗了，老宋头养的这两条土狗，我迟早给它炖火锅吃了。”刚睡了一个小时的程勋心情非常不好。
　　与此同时，赖雨时的闹钟也响了，他关了闹钟，眼神直直的坐在床上，显然还在神游，“去日吧勋哥，那俩都是公狗，我看好你。”
　　“你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去，老子要接着睡，你该干嘛干嘛去。”
　　今天是周五，两周之后合唱团有个比赛，是Z市各个高校的大学生艺术团的比赛，为了能拿出最高水平，不给Z大丢人，合唱团加练了。
　　于是，本来是一个没课的美好上午，赖雨时又要早起。
　　他是典型的起床特困户，就即使是高三这么关键的一年，他也只贪黑，不起早，每天早上基本上是大家早自习都快结束了，他才到班级，不过好在他成绩好，老师也没有过于苛责他。
　　但因为唱歌本来就是他热爱的事，何况排练的时候曲明璞也会到场，他也就不觉得那么困了。
　　这一次排的曲目是《Rolling in the deep》，是个小型的阿卡贝拉，因为赖雨时他们几个人音准好，拍子准，接受的也比较快，于是曲明璞决定又另排了这个。
　　赖雨时到排练厅的时候是7点整，其他同学已经基本到齐了，曲明璞灰溜溜地加入到练声开嗓的队伍当中。
　　练声结束之后，曲明璞说，“知道大家忙，但是这个时间呢，还是协调了你们6个之后才挤出来的，等下9点钟有课的同学可以先走，没课的同学再多练一会。”
　　曲明璞今天穿了件深色的大衣，显得整个人更高挑了，大概因为是早上的缘故，他的声音还有点哑哑的。
　　“这个歌大家基本上都会唱，不会唱起码也听过，雨时和珺宁，你们两个主唱可能任务要重一些，和旁边b-box的同学还有和唱的同学要配合好，同时你们两个之间也要有默契，什么时候强，什么时候弱，跟着谱子再多看两遍。好了，之后大家自由练一下，旋律和b－box的同学你们先商量一下拍子的事。”
　　练起来之后时间就过得很快了，到九点钟的时候，赖雨时刚勉强能把歌词背下来，还谈不上和其他人配合，而且大概因为是英文歌的问题，和他中文歌的时候感觉不同，高音他使不上力气，总觉得唱着唱着就掉下来了。
　　他感觉有些沮丧。
　　几个有课的同学已经先走了，剩下他和另一个b-box的男生大眼瞪小眼。
　　“学长啊，我这b-box简单，我也练差不多了，你看要不我也撤了？”
　　曲明璞挥了挥手，“行，我看你练的挺好，先回去休息吧。”
　　排练厅只剩下曲明璞和赖雨时两个人。
　　“曲老师，我...我还是别耽误你时间了，你先走吧。”
　　“没事，我最近都不忙，你练的怎么样？”
　　“说实话，不太好。”赖雨时有些低落地抠着手指。
　　“你唱下我听听，这个对你来说应该不算难啊。”
　　赖雨时给他唱了一遍，曲明璞就发现了问题。
　　“我知道你的问题出在哪里了，雨时啊，你是不是还有点放不开，唱歌的时候？”
　　“有那么一点吧...而且，我觉得这歌不适合我。”
　　“不是不适合你，是发音方法的不同。比如你唱林俊杰的歌，你的共鸣基本都放在这...”曲明璞指了指他的头，“但是欧美大歌，只用头腔共鸣，听起来就会没有力量，你得加上丹田的力量。”
　　说着他抓着赖雨时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我唱几句高音的部分，你感受一下。”
　　赖雨时完全懵逼了，他的手紧贴着曲明璞的小腹，两个人离得很近，近到赖雨时觉得自己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曲明璞低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他已经紧张的不知道手该放哪了。
　　“感觉到了吗，如果你发音正确的话，丹田这个地方用力，应该是硬的，对吧？”
　　赖雨时胡乱地点了点头，他刚才根本没注意听曲明璞是怎么唱的。
　　“好了该你了，注意用丹田把气顶住，腹式呼吸，我之前说过的吧？你把副歌唱一遍。”说着他把自己的手也贴到了赖雨时小腹上。
　　赖雨时顿时跟受了惊的兔子似的，一蹦三尺高，随即又发觉自己反应过度很尴尬，“曲老师，我...我上个厕所去。”说着跑了出去。
　　赖雨时跑到厕所，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脸已经红的不成样子，而且下.身甚至有点抬头的趋势。
　　他又羞又气地打开水龙头，疯狂地往脸上扑着冷水。
　　自己简直是疯了！曲老师好好地教他唱歌，他居然能搞成这样！
　　赖雨时自我批评反省了半天，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排练厅。
　　“你是不是不太舒服啊，起早了有起床气吗？”曲明璞温柔地问，然后帮他把挂在脸上的面纸屑拿下来。
　　“对不起曲老师，是我太没用了，你接着教我吧！”说着抓着曲明璞的手放到自己小腹上。
　　曲明璞“噗嗤”笑出了声，他抽出了手，捏了捏赖雨时慷慨赴义的脸，“你也太可爱了吧，哈哈哈哈...”
　　笑过之后，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严肃起来，“是我不好，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以后我确实应该多注意些...好了，今天练到这吧，刚才我和你说的你注意下就好，没问题的。”
　　两个人说着，并排下了楼。

　　赖雨时最近比较自我唾弃。
　　因为他做春梦了，而且还比较频繁，几乎是一周就有两次。
　　这是他头一回做春梦，梦的内容还都比较朦胧，但醒来之后他发现身下湿滑一片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春梦的对象是曲明璞。
　　于是赖雨时又进入到了不能面对曲明璞的状态当中，每每靠近他，梦里那些旖旎的画面就在他眼前晃悠。

　　“诶，干嘛呢你，又在那神游，不好好吃饭。”程勋把手在赖雨时眼前晃了晃。
　　赖雨时若有所思地说，“勋哥，你感觉，从进化论的角度讲，男性喜欢男性是正常现象吗？”
　　程勋听到“男性喜欢男性”这几个字，手一哆嗦，手里的肉都掉在桌上了。
　　“什么进化论不进化论的，我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我就知道，存在即合理。”程勋感觉自己有点心虚。
　　赖雨时点了点头，“所以说，那就是正常现象了呗？”
　　“我说你啊，一天天怎么那么多问题啊，十万个为什么都不够你问的。怎么的，喜不喜欢男的跟你有啥关系，你喜欢男的了？”
　　赖雨时也没遮没掩，又是点了点头。
　　程勋夹着的肉又掉了。
　　他露出了跟被雷劈了似的表情，“你你你……你说啥呢？”
　　“我确实，喜欢男的了。”
　　程勋咽了口口水，心里开始打鼓，祈祷赖雨时可千万别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了，为着他对修心的感情，他最近已经有点乱套了，赖雨时这可别再…
　　程勋干笑了两声，“谁啊？”
　　“你还记得吧，上次去吃海底捞…”
　　“嗯记得啊，上次不是那学姐还有他男朋友…她男朋友！！？”
　　赖雨时赶紧去捂他的嘴，“是曲老师…你小点声。”
　　“我靠，老弟，你…”程勋“你”了半天没“你”出来什么有价值的话，“你牛逼啊……”
　　“现在吧，这个，男生喜欢男生啊，也不是啥新鲜事了，关键是你这个…人家有对象啊，还是个女的，你这…”程勋意识到自己这刀插得有点狠了，闭上了嘴。
　　赖雨时叹了口气，“我知道。”
　　“不是我说，雨啊，你才刚16，就是那什么情窦初开啥的，喜欢上自己老师啊，这都正常，有个什么青春期性取向迷茫啊，这也正常，关键是你…你没想想，你对女孩没有兴趣吗？这条路走到黑，可就真是死胡同啊。”
　　他用这话劝着赖雨时，更像是劝他自己。
　　赖雨时摇了摇头，“没用的勋哥，我看着漂亮小姑娘一点兴趣都没有，原来我一直以为，是我晚熟，后来遇到曲老师，我才知道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我喜欢男的，呃也不是，准确来说是就喜欢他。”
　　“你以前，喜欢过人没有？”程勋最后一次绝望地问。
　　“没有，这是第一次。”
　　程勋没再说话，心想自己这小老弟，估计是要凉凉了。

　　大学生艺术团的比赛很快就开始了，这次按照惯例，该轮到在Z城传媒大学办赛了。
　　这次赖雨时他们合唱团只有8个人来了，除了参赛的六个人，还有原清和曲明璞随队。
　　到了传媒大学之后，曲明璞带他们熟悉了下场地和舞台。从比赛场地出来，已经快中午了，8个人正琢磨着去哪吃饭，就遇上了另外一伙人。
　　这伙人看样子和原清和曲明璞很熟。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个子和曲明璞差不多高的男生，打扮的可以说是花枝招展了，走近之后赖雨时看清了他的样子，这大概是来到大学之后除了曲明璞以外第二个长得令他感到惊艳的人，他有些男生女相，眼角眉梢都透着张扬和风骚，身上还散着若隐若现的香水味。
　　雄孔雀精吧这是，赖雨时心想。
　　“老曲~你们今年来好早啊…哎呀原清妹妹怎么好像变好看啦，有爱情的滋润就是不一样啊，是不是呀…”
　　曲明璞没接他的话茬，倒是原清笑着迎上去，“林师兄你们也挺早啊。”
　　“对呀，不然来晚了饭都没得吃，着破地方荒郊野外的…还是妹妹好啊，老曲，你怎么都不跟我打招呼呢。”说着便要贴到曲明璞身上去。
　　曲明璞不声不响地往后退了一步，“原清这不是和你打过了。”
　　“你太过分了吧，老曲，你们两个一家的你就不用和我说话了呀。之前追你的事你不会还介意呢吧，原清妹妹都不介意了，你这人心眼怎么这么小呢，是吧，原清妹妹……”
　　原清尴尬地笑了笑。
　　这个姓林的师兄和两人尬聊了半天，最后还死皮赖脸的要两只队伍一起吃饭。
　　赖雨时觉得很烦躁。
　　这个人很烦，他一直贴着大家说原清和曲明璞是一对这件事也很烦。
　　队里另外一个资历比较老的队员告诉赖雨时，这人叫林逸南，好像和原清和曲明璞原来一起学唱歌的时候是师兄弟的关系，还追求过曲明璞，只不过被曲明璞拒绝了。被拒之后他倒不觉得尴尬，一见面仍是厚着脸皮贴上这两个人。
　　饭桌上，赖雨时情绪一直很低落，午饭他也没吃几口，曲明璞还问他是不是早上坐车坐久了晕车了。
　　“这个小弟弟是你们今年新招的？长得这么可爱呢，感觉像未成年似的。”林逸南盯着赖雨时问。
　　“我……”
　　“这孩子是大一的，岁数小确实还没成年呢，性格挺腼腆的，林逸南你别逗他，好好吃你的饭。”曲明璞在一边不太高兴地说。
　　“怎么啦，问问还不行啦，又不是你对象，”林逸南翻了个白眼，“你一天管东管西的，也就原清妹妹脾气好受得了你。”
　　其他人都默不作声，似乎习惯了这种模式，只有原清会和林逸南时不时搭两句话。
　　一顿饭吃下来赖雨时心里堵的难受。
　　原清和曲明璞从来没有过什么亲密的举动，但越是这样，赖雨时越觉得，他们已经不需要这些东西来确认他们的关系。从林逸南的话里他听出来了，原清和曲明璞是青梅竹马，历年来参加大艺比赛的这些人，对他们是一对这件事，都是知道的。

　　赖雨时突然觉得很闷，闷得他喘不过气来。
　　“抱歉，麻烦让一下，学长，我出去下。”赖雨时出了饭店，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来往的车流。
　　忽然一个念头从他脑中闪过。
　　退团吧。
　　自己如此地热爱唱歌，加入合唱团的初衷就是想有个能唱歌的地方，唱歌本来是件快乐的事。
　　这么久以来，刚入团的欣喜，队友们的热情，还有清姐和曲老师对他一次又一次的照顾和关心，如今全都被他弄得变了质。
　　大伙吃完饭之后，曲明璞看他状态不对，还特意问他是不是又紧张了。
　　他只是摇了摇头，说自己大概是早上坐车有些晕车了。

　　比赛在下午开始，这一次赖雨时并不怎么紧张，或许还是因为人多的缘故，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这是在合唱团最后一次演出了。
　　作为主唱，他发挥的很好，比平时排练的时候还要好很多。
　　最终，他们团得了第二名。
　　全体队员都激动坏了，这是他们参加大艺比赛以来第一次拿到这么好的名次。
　　曲明璞代替大家上台领了奖，下台之后，他紧紧地拥抱了赖雨时。
　　赖雨时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个拥抱。
　　因为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梦要是不会醒，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