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界线》乔因

5、第五章 信不信

　　他屁股下的凳子“哐当”一下撞到后桌，整个班都被这一生巨响震慑住，视线统一集中站着的王亦晨身上。

　　王亦晨恍如大梦初醒，对眼下的状况不明所以，东张西望间看见一张令他惊悚的脸孔——他的父亲王威正站在窗外瞪着他，脸黑得吓人。

　　“王亦晨，怎么了？”黎书宁暗暗担忧。

　　“啊，老师我错了……”王亦晨条件反射地道歉，慌忙扶正凳子坐下。

　　恰好铃声响起，开始上课，王亦晨悄悄吐出一口气，庆幸逃过一劫。

　　聂奕微不可查地甩甩手，指尖的一抹黑气消弭不见。

　　为什么他爸在这儿？王亦晨对目前的状况难以理解，就用力回想，但想起来的记忆却让他更费解了。他只记得听到楼上有人唱歌很好听，便和张明智两个一起上六楼去看看，接下来的记忆就像被浇了一层浓稠的胶水，好像有什么隐藏在里面难以看清。他们上了六楼之后，好像是见到了一个女孩子，又好像没看到……

　　王亦晨挠挠头发，他想起来自己险些跳楼，但又觉得那一刻害怕的感觉像是隔了很远，很是混沌不明。

　　不过，同桌摸了他额头之后，他脑袋清醒了，这个事实他还是知道的。

　　想到这，王亦晨屁股坐了钉板一般扭来扭去，借着晃动的视线偷偷看看窗外，他爸没在看他，王亦晨身子向同桌歪过去，仅用气声问道：“喂，你叫什么？”

　　聂奕没转头，用眼角余光瞄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喂，你的手为什么烫人啊？”王亦晨身体几乎贴到聂奕肩膀。

　　聂奕往一旁挪挪，避开他，王亦晨想了想，没敢冒着被他爸当场教训的风险继续，才将身体坐直。就这样好不容易忍到下课，那边老师“下课”两个字刚一出口，王亦晨的脸已经凑到聂奕眼皮底下，“喂喂喂，你说话呀，你叫什么？”

　　“王亦晨你真笨，黎老师已经说了，他叫聂奕。”前桌丸子头笑话王亦晨。

　　王亦晨气道：“陈语萱你别说话！我问他又不问你。”

　　陈语萱小嘴一撅，“明明就是自己笨，还不让人说。”

　　华雯深以为然，“就是呗，王亦晨你这次数学考试又没及格。”

　　王亦晨气急败坏道：“没及格怎么了？老师还没批评我，你凭什么说我！聂奕，我们男人不要跟女人多说话，费劲。”

　　两个十岁的“女人”吗……

　　聂奕盯了他两秒，又移开了目光，看向窗外的男人，“你父亲？”

　　“恩，昨天我不是差点从六楼掉下来吗？估计我爸是来盯着我的。”

　　“你差点从六楼掉下来？”前桌两个小姑娘异口同声，华雯眉头紧皱：“你们去六楼干什么去了？”陈语萱道：“你没被吓坏？”

　　王亦晨昂首，“我可是男子汉，怎么会被吓坏？”

　　这厢王亦晨口沫横飞的在两个小姑娘外加一个转学生面前显摆自己的英勇无畏，那厢王威警官见王亦晨没事，甚至还有精力课堂上调皮，昨天被黎书宁的话搅弄得不宁的心也缓缓放下。

　　顺着楼梯上了六楼，王警官再次来到顶层通道门前，昨日里黎书宁亲手锁上的铜锁老老实实的挂在门上，王威伸手拽了拽，纹丝不动。嗤笑着捶捶自己的脑门，王威心底笑自己魔怔了，怎么还能把黎老师的胡言乱语当真呢。

　　对学生们来说，上课时间漫长难熬，课间时间过得飞快，但对于王威警官来说，待在走廊的每一分钟都需要读着秒过。好不容易到了十一点四十，上午的课结束，大部分学生可以回家，但仍有小部分学生因为家远、父母工作繁忙等等原因，需要留在学校吃午餐，实验二小也人性化的为学生们提供营养午餐，当然，家长还是要付费的。

　　王亦晨自然也是这部分学生之一。

　　王威让儿子去吃饭，自己到办公室找到黎书宁，一言不发地坐到黎书宁面前。

　　黎书宁苦笑，王威的来意他心知肚明，潜台词无非是：我本来就不相信你，今天的事实更是证明了我是对的。

　　长长的刘海投下的阴影遮住黎书宁脸的上半部分，看不清表情，王威见状一时有些不忍，又自觉自己年长于他，好歹多几分人生经验，且见惯了偏激的年轻人钻牛角尖酿成的大祸，便存了开解的心思，说起话来语重心长：“黎老师，我并不是想为难你，家长期望孩子成才的心，你做老师的肯定理解，但为人父母的心，我想你还不明白……”

　　焦虑从黎书宁心底一点一点的往外冒，眼看着王威的关注点偏离，事情向着无法挽回的地步发展，黎书宁完全不想听王威的开导，有股子劲儿在他体内左突右撞，可常年刻意压抑形成的习惯，令他不知如何发泄。

　　黎书宁掐紧了手指，眼眶泛红直勾勾地盯着王威。

　　“……我唯一的期望就是王亦晨能平安的长大，快乐的过一生。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很多东西不能强求，想开一点，自己也会轻松一点……”

　　黎书宁苦笑，怎么才能轻松一点呢？

　　“王警官，我知道你觉得我疯了，但……”黎书宁无奈，“我希望你至少相信我并不是在害王亦晨，我也没有嫌弃王亦晨调皮的意思。我是真的担心他的安全……”黎书宁抬眼，直视王威，“王警官，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吗？”

　　“什么？”王威怀疑自己听错了，用眼神表示疑惑，黎书宁垂着眼神，表情淡然。

　　王威怒极反笑，“黎老师，说实话，我现在窝着火没处发！”任谁亲眼看见自己儿子吊在六楼外边，差点没了，心头都不能一点情绪没有，“六楼是案发现场，我们明确表示过要封锁，就算我们没说，都有人死了，你们学校难道不加强管理，锁好一扇门就有那么难？”

　　“遇到问题不找原因，光想着推卸责任！你现在问我什么？相信鬼吗？这是一名人民教师该说的话吗？”王威面沉似水。

　　黎书宁并没有因为王威的质疑感到愤怒，这些年他遇到太多次，若王威二话不说相信了他才觉得奇怪。

　　“那你能解释王亦晨昨天的行为吗？又怎么解释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王威眉头皱紧，“那只是小孩子受惊吓造成的。”

　　黎书宁灰心，“那李明亮呢？你们查清他的死是怎么回事了吗？”

　　王威沉默。

　　“他没有自杀的理由是不是？”黎书宁步步紧逼，“可你们也找不到凶手的存在对不对？”

　　“就算是李明亮的死有蹊跷，那也绝不可能是鬼杀了他！”王威断然道，“如果世上有鬼，那还要我们警察有什么用！”

　　“王警官……”

　　“黎老师！你需要冷静冷静。我先走了。”

　　王威打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留下黎书宁一人。

　　小学生的营养午餐有着严格的要求，既要美味又要有营养，吃过午饭之后，留校的学生们回到教室午休。

　　对于天性活泼的孩子们来讲，午睡是讨厌程度仅次于早上起床的事情。十月份以后，午休的时间大大缩短，天气也越加凉爽，玩耍的好时机，为什么要睡觉？

　　王亦晨掏出爷爷给买的手机，开始打王者荣耀，而且自发的把游戏音效给静音了，大概是前桌两个小姑娘抗议了太多次。

　　时不时玩到激动时，王亦晨极力扭动身子，仿佛这样能把更打的力道传递到屏幕中。

　　聂奕面无表情地看着王亦晨动作越来越大，连他的桌子都被占据。只不过，本身他也不需要睡眠，倒是王亦晨手机屏幕上的战斗画面引起了他的注意。

　　‘后羿怕不是个小学生吧？太坑了。’

　　王亦晨被队友吐槽，愤愤道：“辅助总是跑丢，坦克不上去抗，王者也带不动你们！还好意思说我……”转头看到聂奕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手机，大方地递过去，“你也来一局？”

　　聂奕看了看手机里精致的画面，接了过来，“怎么玩？”

　　“不是吧，同学你没玩过王者荣耀吗？”王亦晨不敢相信，上上下下打量聂奕，看到聂奕明显不合身的衣服，小脸上浮现一丝同情，“……没玩过也正常，我教你。”

　　王亦晨给聂奕一点一点的讲游戏，天花板上淅淅索索爬过来一道阴影，聂奕没搭理它。

　　那东西见聂奕没反应，便爬到王亦晨头顶上方，发出一种诡异的声音，就像有许多节肢昆虫在玻璃瓶中相互摩擦翻滚。

　　王亦晨眼神渐渐涣散，变回木然无神的样子，缓缓站起来。聂奕接住从他手中滑脱的手机，扣在桌面上，并不阻止王亦晨走开，而是跟了上去。

　　与其时刻驱散那东西对王亦晨的影响，倒不如找到源头，直接清除来得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