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界线》乔因

2、第二章 坠楼

　　天微微亮的时候，满身疲惫的黎书宁在小区旁边吃了早点，就来到了学校，站在班门口，数着陆续来到的学生，直到教室差不多坐满了，他才回了办公室。

　　确认学生到校，这本应是班主任的活。

　　而此时，办公室里坐着王亦晨的父亲王威，等着姗姗来迟的班主任张老师。

　　王威是一名警察，子肖父，王亦晨特别大胆，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以至于张老师治不住他只能让他请家长来，一来二去，王威警官成了办公室的常客，跟办公室的老师们也都熟识了起来。

　　刚一踏进办公室，就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黎书宁不由得抽抽鼻子，环视一周，却没有发现什么东西烧过。

　　王威警官见黎书宁回来，站起来给他让出位置。王警官比黎书宁矮一点，但满身腱子肉，把衣服撑得饱满，看上去三两个男人不是对手。

　　黎书宁点头示意，同王警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将近上课，张老师到了。

　　这次张老师照旧表现得非常愤怒，“说实话，王亦晨这孩子有领导能力，但是，就是不往好的方面使，你说带着同学们学习多好，非要带着同学们调皮捣蛋……”

　　王威笑着附和，“孩子调皮，您多费心。”

　　张老师对王威的态度很是受用，“教育嘛，就是学校教育、家庭教育相结合，咱们谁也不能放松，对不对？我看王亦晨跟什么社会闲散人士是不是有什么联络？”张老师翻自己的桌子，“他拿了一张鬼画符，看上去像搞封建迷信的那一套……哎，我放在这儿呢，那张黄纸怎么找不着了？”

　　张老师疑惑，扬声道：“你们有没有看到我桌上的那张黄纸啊？”

　　办公室的其他老师纷纷摇头，昨天下了班，大家就都走了，谁也没有关心那张黄纸的去向。

　　“难不成我倒当垃圾给扔了……”张老师暗暗嘀咕，“无论如何吧，王先生你还是多关心，多关心王亦晨的交友状况，免得被一些社会人士带坏了。”

　　王威听了这话，神情转为严肃，“谢谢老师的提醒，我一定多注意。”

　　谈话结束的时候，正是第一节课铃声响起，张老师得去上课，黎书宁便替她送王威到校园门口。

　　两人刚一走出楼道，黎书宁只觉得后脑勺一凉，身后“扑通”一声，有重物擦着两人的脊背落了下来。

　　回头一看，赫然是一具人体。

　　黎书宁认出那是六一班班主任李明亮，他的脑袋和双手双脚以一种怪异的角度弯曲着，血液从他的身体各处流了出来，不一会儿便汇成了一小摊。

　　黎书宁倒抽一口气，后退了几步，而王威上前伸手探了探李明亮的脖颈，站起身来，沉声道：“黎老师，你留在这儿打电话报警，顺便保护案发现场，不要让任何人靠近直径两米之内的地方。”

　　王威抬头望望楼顶，摸了下自己的后腰，“我上去看看！”

　　黎书宁顺着他的视角望上去，太阳光虽刺眼，但也能看见六楼顶上有个黑色的人影在探头。

　　黎书宁的脸上“刷”的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来不及细想，伸手抓住了王威的衣袖。

　　王威疑惑地回头，“黎老师？”

　　黎书宁徒然地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危险，别上去——这显然不是应该对警察说的话。

　　上面那不是人，你去了也没用——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相信的话。

　　黎书宁默默地松开手，王威只以为他是单纯的吓坏了，便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右肩，转身飞奔进楼道。

　　不知道是不是他心急如焚的原因，只觉得今天的楼梯特别的难爬，特别长。

　　他动作灵活，身体强健，一步通常能迈三四个阶梯，饶是如此，他还是半晌没有登到六楼顶。

　　这楼梯给他一种怪异的错觉，好像永远也爬不完。

　　在他体力濒临殆尽的一刻，终于看到了面前出现一个透光的门框，王威抽出后腰的手枪，端平在身前，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不许动，举起手来！”

　　“王警官？”

　　王威定睛一看，眼前站的是黎书宁，正举着手机，疑惑地看着自己。

　　“黎老师，我不是让你待在原地吗？你怎么也上来——”王威的话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见尸体就躺在自己的不远处。

　　这里是一楼。

　　怎么可能，他一路向上，就没有下楼梯，怎么又回来了呢？王威脑袋里很混乱。

　　再抬头去看，六楼顶上那道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黎书宁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看来那东西对王警官并不感兴趣。

　　很快，警车到达现场，考虑到这里是学校，王威特地让警车停在大门外，尸体也用帐篷严严实实的罩起来，外围再拉上警戒线。

　　校长关宝龙接到消息后，一口气从后边综合楼跑过来，精光的脑门上全是汗。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挨班通知，提前放假，让老师们组织学生排队离校。

　　然后，让所有在校老师在楼前集合，好方便警察随时询问情况。

　　“……李老师带六年级，是一位很有责任心的老师，经常主动加班辅导学生……”关宝龙掏出卫生纸擦汗，留下一缕白色的纤维贴在额头跟迎风抖动，“……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王威道：“据你所知，死者最近与谁发生过冲突吗？”

　　关宝龙又是一脑门子汗，“这，这真没听说，都是知识分子，哪能结下什么大仇……”

　　王威一撩眼皮，关宝龙说不下去了。

　　“王哥，楼顶的通道的门打不开，坤子从旁边翻上去打开的，有人从里面用东西顶住了，很可能是死者本人。”穿警服的年轻人走近王威低声汇报。

　　王威摇头，又一个队员跑来道：“队长，监控数据已经拷到，死者是一个人跑上楼的。”

　　王威见他表情怪异，道：“有话就说。”

　　“他表现得很奇怪，就像有人在追他，但是监控里面并没有拍到其他人。”

　　这怎么可能，王威不知道那人怎么在监控里隐去了踪迹，但他确定自己看见了人影，死者坠楼的同时，楼顶上有人在。想到这里，王威抬脚走向黎书宁。

　　黎书宁正站在人群中发呆，周围同事们议论纷纷，做出各种臆测，猜想李老师的死究竟为何，只有他木然地望着帐篷，眼神没有焦距。

　　由于他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父母给他出主意，说小孩子们生气旺盛，干脆当个小学老师，黎书宁便考了师范。还特地选了这所离家最远的小学，一方面是不愿连累父母，另一方面因为这所学校最“干净”。现在，这块净土也不再安宁。

　　“黎老师？”王威道。

　　黎书宁惊觉王威就站在他面前。

　　“你还记得我上楼用了多久吗？”王威问道。

　　黎书宁掏出手机翻了通话记录，“你进了楼道，我就播电话报警，你出来的时候，我刚好挂掉电话几秒钟，加上待机时间，一共应该是四分到四分半之间。”

　　王威点头，这时，帐篷里走出个女人，制服下一双修长的腿，背脊挺直，头发扎得甚是利索，眉眼凌厉，英气勃发，然而，十分违和地画了个烈焰红唇。

　　她径自来到王威跟前，红唇微启，“死因可以确定是坠楼，身上多处擦伤，没有搏斗痕迹。”

　　“那基本可以确定是自杀了……”王威身后的年轻人道。

　　“不一定。”王威接着道：“死者坠落时，我和黎老师刚好站在楼下，我看到楼顶上有人影往下看，只是没有能看清相貌。所以我想问问黎老师，是不是认识的人？”

　　黎书宁摇头，“我也没能看清。”

　　当天的搜查没能出结果，警方将李明亮的尸首拉走，王威还特意到顶楼查看了现场，确定周围没有可以攀爬借力之处，除非向坤子一样动用工具，再不然就得会飞。

　　死者在监控里也像精神不正常的样子，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自杀，但王威不这么认为，他坚持有他杀的可能。

　　案件的僵持都是警方的事，作为一名普通的老师，黎书宁仅是度过了一个跟往常没什么区别的周末——去超市采购未来一周的食材，留在家里趁白天补觉。

　　周一上班时，台阶前的血迹已经完全消失了，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对于黎书宁，学校却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找工作时黎书宁跑遍了整个江城市的小学，最终确定在实验二小任教，就是因为在黎书宁眼中，这所学校没有他不愿看见的东西，“干净”得出奇。

　　但现在，黎书宁愣在学校大门口，迟迟不能迈步。

　　“黎老师早，怎么不进去？”同事经过他身边，问道。

　　黎书宁怔怔地仰望教学楼，六楼整整一层楼被黑雾包裹，从东到西八个教室二十四扇大窗户上的玻璃俱都成了黑色，走廊里走动的学生们穿行在黑雾中若隐若现。

　　正是早上八点，太阳冉冉升起，一天之中最有朝气的时间，黎书宁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顶着沉重的心理压力，战战兢兢的黎书宁在被告知张老师因女儿生病请假两天时候，心中的郁闷升至顶峰。

　　来到教室，看着座位陆陆续续的被填满，学生们窃窃私语，一如往常一样做什么的都有，就是不专心早读，黎书宁心中的不安稍稍削减了些。

　　想来，黑雾既然出现在六楼，必然是与李明亮老师的死亡有关，而黎书宁与李明亮老师素无瓜葛，应当不会被牵扯。

　　第一节便是语文课，黎书宁摒弃杂念，专心开始上课。上节课讲《爬山虎的脚》讲到一半，这节课当然是接着讲。

　　黎书宁先是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课文的标题，粉笔与老式的玻璃黑板摩擦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一股凉意从背后靠近，几缕黑色长发从上面垂落到他的手腕上，没有实感，但一股寒意顺着手腕流向黎书宁的内脏和四肢，引起一阵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