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上竹马去造反》奕大木

31、弃之有理

　　“你说什么？”

　　甫一正神，彦旭便被她突然这么句话惊地愣住，无处安放的右手不自觉地卷起手边的黄信封，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不过他转念又想：这丫头素来聪慧，费了这五六天想通这事倒也在他们意料之中。思及此处，他便悄悄地松了手上的纸。

　　朱简瞥见他手上的小动作，心中疑惑好似有了答案，遂了然挑眉。见他一脸不相信，便扬起笑脸目光熠熠地看着他，又郑重地说了一遍：
　　“我说，陈枚的事儿还请三叔设法解决吧，我这个何事都不懂的小丫头就不给你们添乱了。”

　　事有蹊跷，虽说彦旭并不是个喜欢追着别人问这问那的人，不过今日他倒是打算破个例，打破沙锅问到底。

　　“这――是为何？”

　　朱简想起昨夜那个真切的“梦”，心中早已做好被刨根问底的准备，便不会在此时透露个中缘由，只是神神秘秘地“哼”了一声，像是完成任务似的从椅子上起了身，故意作了个揖，然后在彦旭开口骂之前赶忙跑了出去。

　　彦旭实在是拿这个皮猴子没办法，笑骂着摇摇头随她去了，谁知还未待他笑罢，那臭丫头又从门外探了个梳了辫子的脑袋进来，笑嘻嘻地说了句：

　　“府上大约没我甚事，三叔我待会儿就回庄子去，不惹你眼烦了！”

　　谁能想，名扬天下杀人不见血的魔书生在私底下竟是个被小孩气得吐血的落魄长辈？

　　彦旭闻言气得直接跳起身，虚抚了抚胸膛，这才把涌上来的血气压下去，心中叫苦不迭，臭丫头胆子肥了，如今竟也学着陈枚那小子先斩后奏。

　　如今一想，还是见他一板脸就吓得不敢动的欧阳森森可爱些，可惜啊，眼下身边尽是给他捅娄子要他擦屁股的小破孩子。

　　逃将出门的朱简解决了大事，心情倒是美滋滋得很，踏着轻快的步子转着圈往园子里走，一边走还一边哼着歌，跟昨日神色凄怆翻着眼白被人像抱死鱼一般抱回去的模样像是两个人。

　　蹦着蹦着入了园，她一仰首便瞧见假山之后背对着她站着，手上不知在做什么的熙冉。

　　小丫头光顾着高兴，瞟见他手中颇有些眼熟的黑色罗织衣裳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处，高高兴兴地唤了一声“熙冉哥”。

　　不知怎地，平日里耳聪目明的熙冉却仿佛并未听到有人喊他，匆匆将那衣裳塞进一假山洞中的盒子里，又移了块石头挡住，这才下来。

　　朱简见着他觉得奇怪，却又不知道为何，压下心中的疑问一蹦一跳地跑去沉思的熙冉面前，伸出双手想引起他的注意。

　　然而这人竟就这样直愣愣地撞进朱简的左臂上，狠狠地碰了一下后如梦惊醒般反应过来，左右四顾看到朱简这才扯出一个不甚好看的笑，有些不自然地主动打招呼。

　　“小简，你这是才从公子书房出来？”

　　“正是，熙冉哥，你这是――？”

　　“我？无碍，就是晨起时觉得不甚利爽，便出来四处走走，清醒一下。”

　　朱简看他如此魂不守舍的模样，满是不信地咂了咂嘴。

　　原本肆意洒脱笑眼盈光的一个俊公子这几日被摧残得眼底发青，嘴唇开裂，眉间皱成“川”字形，连身上那件藏青松针纹样圆领宽袍也穿得松松垮垮，看着像是手忙脚乱之间随便套上的。

　　总之这主仆二人今早就像是约好的一般，行踪诡异，不得不让人心生怀疑。

　　“熙冉哥昨夜睡得可好？”朱简肚子里开始打起小主意，面上却装得天真可爱。

　　熙冉自是不知她此问的深意，愣了一下，随口敷衍两句便想遁走：“呃，尚可，尚可。公子那里找我还有事，便不与你闲谈……”

　　别人不愿多言，朱简也不是不识趣之人，碰见如此有趣的场面已满足她的好奇心了，便不再为难，连道几声好放他去了。而后她便悠哉悠哉地晃回云阁，唤了个小厮备好马车，简单收拾几样衣物，自个儿回庄子上去。

　　雨水之后晃眼十三四日过去，山上冬意渐退春色渐起，冰雪消融却更冻些，再加上冷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竟不知到底是初春还是隆冬。

　　朱简自个儿也不知怎的，往年也常乘马车出门，偏生今年像是不耐寒似的，上了马车晃着晃着就犯起困，一路上怎样都不会醒。

　　马车停在庄子门口，马蹄打了两个转才停稳，她摇摇晃晃地拿上行李爬下马车，还未站稳就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终于在御马大叔“慈爱”的眼神注视下忍住了伸懒腰的冲动，不自然地回笑一声，赶忙推开木栅栏朝屋里奔去。

　　可惜她还未跑进屋，便听见凌空一声怒喊，生生在路中央停住脚。

　　小丫头抱着包袱讪笑着偏了偏头，果然在右手边瞧见双手环于胸前，挂着副温婉得体笑容，身着布衣木钗村妇装扮的――朱夫人赵玥。

　　“嘿嘿，娘，几日不见，您越发美丽质朴了。”

　　朱简虽说在自家娘亲面前总是屡战屡败，可一直坚持从不改变战术，谁让她对付自家娘亲从来都只有拍马屁这一招，连爹爹、老头，甚至几个全天下都知道的臭脾气师叔师叔都只能乖乖听话的朱夫人，别的办法还不如这一招来的有用呢！

　　只见赵玥照常一份白眼及时递上，嘴中的问话全然让她断了撒谎的念头。
　　“哟！这不是回城里断案的朱大师嘛！这才下山几日，自个儿怎的就这样灰溜溜地回来了？莫不是案子都没搞明白，回来搬救兵来了？”

　　虽说话中不乏故意打趣夸大的成分在，不过她的话确实是句句在理，愣是朱简再怎么能说会道巧舌如簧，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好试试往别的方向挣扎。

　　“娘~这晌午都过了，我一早出门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呢！您看要不让我先吃饱了饭再好好跟您说正事儿？”

　　见赵玥闻言只是鼻子里一哼，便抬脚往灶房去了，朱简这才偷偷松了一大口气，心中暗喜：毕竟是亲女儿，虎毒还不食子呢，她娘又怎么会忍心让她娇萌可爱的小女儿饿成黄花菜呢？

　　“森森这两日闷得慌，你且去她房里候着吧！你小叔叔正给她问脉呢！”

　　小丫头正偷摸着把下巴埋进包袱里嘿嘿笑着，听见头上传来自家母亲冷冰冰的话音，吓得赶忙收住笑，飞也似地应了一声便跑了。

　　那日几人回城的缘由，欧阳森森是知晓几分的，所以虽遗憾帮不上忙，却也并未思虑过多，自然对突然回来的朱简带给她的消息震惊不已，百思不得其解。

　　“你说什么？！我爹来宁州了？还平白将陈枚从狱中救了出来？”

　　朱简话音刚落，便引来了两人同样迷惑的眼神。她见二人着实是不明白，只好讲事情从头说起。

　　“昨日我听闻陈枚要被处死，一时惊吓晕了过去。”

　　方才一开始，朱简脸上便飘起了两团诡异的红云，不过幸好二人忧心于正事，细节之事并未过问太多。

　　“然后昨晚我便梦见了陈枚，虽说我那时不甚清醒，但我可以肯定的是那不是梦。”

　　“此话何解？”一旁顾诩言端坐细听，闻及此处不禁皱眉细问。

　　朱简正色，一字一句地解释道：
　　“其一，我闻见他身上的浓郁的血腥味和金疮药味；其二，他临走之时悄悄地嘱咐我回来找森森求助；其三，今早我晨起时，发现枕头底下塞了一块黑色罗织布料，这布料与梦里他穿的那件宽袍布料一致。”

　　话音落，屋中陷入一阵沉寂。

　　许久，欧阳森森才悠悠开口。虽说事实所指看着与欧阳啸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内心深处还是不愿相信父亲竟是挚友入狱一事的始作俑者。

　　她手边的被子渐渐被她抓紧，声音之中有些自嘲和可怜的几丝不信，挣扎着问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陈枚是被我爹带走的？”

　　一下子被森森这样的反问拍清醒，朱简这才后知后觉地后悔自己太过鲁莽，过早让森森知晓此事了。

　　“森森，我――”

　　“罢了，你也不是会胡乱造假之人。陈枚之事，我会想办法的，你们……先出去吧，我有些累了。”说罢，她便朝里躺下，将被子拉至肩颈闭上眼睛，作出一副不愿见人的模样。

　　朱简还想上前解释什么，却被一旁的顾诩言拉住，摇了摇头，她便作罢。二人一路轻手轻脚地出了门，正好撞上带着小丫鬟抬着饭菜前来的赵玥。

　　顾诩言赶在赵玥开口之前抢过话头，唤这二人上正屋里说话去。

　　赵玥瞧着神色恹恹，不像是与好友相谈甚欢的朱简，心中虽狐疑，却也点了头，转身抬脚往正屋走去。

　　正屋是庄上最大的一间屋子，平日里都是赵玥一直在住着，众人饮食谈天也惯常喜爱来这里寻个宽敞地方坐了。

　　将饭菜摆好让朱简吃上，又将那小丫鬟打发去别的地方，赵玥这才好生打量起神色凝重的二人。

　　“到底是出了多大的事，竟让你二人愁成这样？”

　　顾诩言沉默不语，暗自思索，朱简悄悄从饭碗里抬眼瞧了母上大人一眼，正巧碰上她的目光，嘴角一瘪放下碗筷，转过身正对着母上大人，开始认错。

　　“我方才一时心急，当着森森的面说了欧阳太师的坏话。”

　　赵玥闻言却好似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挑了挑眉头逼问：“你怕不只是说了太师的坏话吧！”

　　朱简只觉得脸上热的慌，乖乖地低下头任凭处置，眼神却偷摸着向顾小叔叔求救。

　　愣是再与世隔绝的人也耐不住朱简这般可怜灼热的目光，更不要说本就宠溺小丫头的顾诩言了。他被看得无奈，只好开口帮她求饶。

　　“师姐，简儿此次也是心急，这才没有顾及到森森的感受，您好生说她两句，她以后肯定就会长记性谨慎处事的。简儿，你说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呆愣愣的小丫头使眼色，可惜这丫头被她娘压的不敢抬头，半分眼色也未接道，最后只好喊她一声，二人这才顺利搭上线。

　　“是是是，小叔叔说得对，简儿记下了，以后一定不会再这般鲁莽了！”

　　赵玥心里明镜似的，怎会看不见二人的小动作，只是不愿说太多，就顺着话头瞥了二人一眼，最后嘱咐几句：

　　“简儿，你自小长在诩言身侧，也该好好学学天下第一才子的各方行事条理。此次之事，只能说明你性子太急，心性不稳，虽不至事事瞻前顾后，但你至少说话之前要谨慎三思，方能避免行差踏错，招惹是非。你可明白？”

　　小丫头越听愧意越浓，听闻母亲问话，连忙回答：“明白。”

　　赵玥见她这才有了反省的样子，便不再执着于此，只是让她用过饭好生去跟森森道个歉。朱简点头应了，她方才让小丫头接着吃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