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上竹马去造反》奕大木

14、彦旭入世

　　天下第一书院子衿书院虽年年出才子，试试出状元，但书院本身避世已久，其“世间之人难入院，院中之人不入市”，这条不成文的规矩在长宇人人皆知。
　　若是入了书院，便要抛去尘世诸事，不问声名利禄，不计官爵钱财，是真的不闻窗外事，只读圣贤书！

　　但子衿书院说来并不算完全避世，虽说出了书院就不可再进书院了，但不论是士农工商还是王孙贵族，皆有出自书院的人，至于这些人到底是真的跟书院一刀两断了还是暗中来往着，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而这个一直隐于山林之中的天下第一书院，两月前放出了一个震惊天下的消息：
　　书院众人细思良久，深以为避世不出不能顺应天下第一书院之名之责，因此应皇上之邀，将在京城与另四座重城，设立子衿公塾，为我长宇施教育才！

　　作为长宇新皇即位以来的第一件天下大事，各地百姓听闻此事皆欣喜不已，不由得对这新皇多了几分信任。而近些日子以来，各官府都纷纷呈上折子，想争那四席之一。

　　这日下朝，在宁州千里之外的京城万明宫紫宸殿，静得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森严肃静的议事阁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来气，三个身着紫服的老臣站在阶下，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啪！”
　　阶上宽大龙椅上衣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把手中的函件丢出来，信函外有一个黑色的，被拆成两半的“密”字。信函落到最前面那人脚边，在死一般寂静的议事阁里发出一声巨响。

　　“众位，需要朕再跟你们讲讲事情经过吗？”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如鬼魅一般在阁内响起。
　　“朕的皇弟，六王爷顾诩言三月前突然重病，已至将死之态！”他嗓音忽的拔高，森冷的声音充斥着浓浓的讽刺。

　　“十日前，子衿书院呈信问这五处领事夫子要用何人，你们一点想法都没有！只能随那书院中的人任意安排！！”

　　“而三日之前，据说在府上养病续命的顾诩言，居然好好地站来寡人面前，拿了封梁墨甫的信要回宁州见师父？！”

　　“今日鱼使密信，说顾诩言一路赶到宁州一口大气都不出，怎么都不像是一个大病初愈的人。而到现在，你们都搞不清楚这书院里外是怎么回事？！你们安插在书院和王府里的人都死了吗？！你们都当我死了吗？！”

　　顾祁言猛地站起身，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书桌上。

　　三位老臣心里有苦也不敢言，只忙着“扑通、扑通”地跪地俯首。
　　这次的事，他们真的是被人摆了一道！谁知道几天前还病的要死的人突然就好了呢？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站在台阶之上的年轻男人有一张俊朗的面容：剑眉入鬓，鼻梁高挺，他的眸子原本应明如星辰，可惜此刻已完全充满了偏执和愤怒，变得面目狰狞，像一个即将堕入地狱的恶魔。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顾祁言坐在龙椅上突然大笑起来。他笑的声音越是开心，这阁中的回声就越是瘆人。
　　阶下之人的额面低得快要贴在地上，身子抖得越发明显了。

　　笑声戛然而止。
　　年轻的帝王睨着伏在他脚下的几个人，像看蝼蚁那样不屑，冷冰冰地开口道：“若是后日此时还不能给我一个能入耳的答案，就不要再出现在朕面前碍眼了。”
　　他挥了挥衣袖，快步离开了这个让人极度不愉快的鬼地方。

　　阶下三位老臣滞了许久，方才一个接一个地起了身，心情沉重地走出议事阁。
　　紫宸殿外，稍稍落后些的大学士禹池和司空贺胥珏两人互相递了个眼神，最终还是拉住了走在前头的欧阳太师。

　　“太师，您看我们这……如何是好啊？”

　　三人虽说是从皇上是太子时就追随左右的老臣，但禹池与贺胥珏都不过四十岁，不似欧阳啸是两代重臣，连皇上也要敬他几分。

　　欧阳啸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心中嘲讽：平日里两人心高气傲的，未见得把他这个老头子放在眼里，这一出事，倒知道让他出来当这个背锅的了？真是笑话！

　　他长叹一口气，话中有话地说：“唉！老夫年纪大了，有的事常常看不明白，不像两位大人正值壮年，不仅朝堂上如鱼得水，还能深谙府宅布局啊！”

　　只见欧阳啸挥了挥鹤纹宽袖，不急不缓地从殿前长阶走下去，出宫回家了，留得脸一阵青一阵红的两人呆在原地。

　　两人心中都听出了这欧阳太师话中的讽刺意味，有些讪然。

　　方才耐不住性子开口求助碰了一鼻子灰的禹池嘁了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
　　“这老狐狸的脾气也忒古怪了些！官场之中尔虞我诈那是当然的，可遇到问题抱成一团也在情理之中的，更何况我二人平日里也没对他做出什么不敬的事――”只不过是拔了他两个在朝中的眼线，抢了几处油水多的官职罢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眉头紧锁的贺胥珏，止住了声。两人之中，虽说两人官职不相上下，但是贺胥珏平日里做事更稳妥，更多时候也是他来做决定。
　　瞧他此时这番神色，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半晌，贺胥珏才看着老头子离开的方向，开口道：“你可知这欧阳啸为何如此不把你我二人放在眼里？”声音低沉阴冷，像是阴暗处吐着信子的蛇。
　　禹池愣了一下，答的理所应当：“自然是瞧不上我们没他地位高的呗！”

　　贺胥珏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又问：“那你可知为何你我安排在王府和书院里的人都没有音信了？”

　　禹池皱了眉，正欲摇头，突然听明白贺胥珏的话中之意，开口惊呼：“你的意思是他――”才说出几个字，就被贺胥珏制止住，他猛地捂住嘴。
　　两人看了看身后十步处站在殿门外的两排太监，恢复了神色，也不再说话了，并排匆匆往宫外走去。

　　此时日头将起，在肃穆寂静的万明宫墙头下落下影子，像是藏了数不尽的秘密，只有这说不出话的宫殿才知晓。

　　宁州六月已是炎热之季，城外河渠中的江水滔滔不绝地向东流去，正如此时朱府里小朱简的心情，欢畅得很。

　　今日一早山上来了信，这次梁老头总算是想起她了，在给她爹的信中，还夹了一张专门写给她的纸。

　　朱简一听说书院里来了信，也不管跟她有没有关系，便兴冲冲地跑去了他爹的书房。待她迫不及待地推开门，一只脚迈进门槛后，却迟迟下不去另一只脚，愣在原地。

　　屋里的朱禹杰与陈枚都被她吓了一跳，直勾勾地看着她。

　　陈枚着实觉得这个丫头是个麻烦精！那日在他爹娘面前落了他的面子，这丫头倒是高兴了，害的他被陈大人一阵数落。

　　他现在都记得陈大人看着他的嘲讽的眼神和一点温度都没有的声音。
　　“呵！我就说嘛，他这样的废物也不去照照镜子，连个小丫头都瞧不上，怎么可能被子衿书院看中！”

　　回想到那日书房中的场景，陈枚又紧了紧拳头，眼眸沉如深墨，嘴角却翘起角。

　　“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朱简惊地说不出完整的话。
　　自打陈枚一家子住来他们家旁边，她隔三差五地就会遇上这陈家三兄弟。

　　那陈棋陈樾双胞胎好对付，几本书几个有趣的小玩意儿就打发了，若是得了什么新奇的东西，还会时不时的喊她过去一块玩儿，三个人现在也算得上狐朋狗友了。
　　可陈枚不好打发呀！

　　朱简看着嘴角又弯弯的，噙着笑的陈枚，气的牙痒痒。
　　那回她送了古书说没送，还傻乎乎地以为让他丢了脸，然后第二日陈大人就差陈枚带着管家送来回礼。

　　她现在还记得，这个臭狐狸在看到自己收到兽牙铃的开心表情时，是如何“好心解释”和“诚心感谢”她的：

　　陈枚眯着一双狐狸眼，笑得十分灿烂。
　　“兽牙铃？送你的呀！昨日你可是帮了我大忙，既然你喜欢这个，送你便是！”
　　“你当然帮了我大忙啊，你不声不响地把这古书带来给我，又没让我父亲知道这事，我这便少了许多麻烦，你父母还会觉得对我有愧疚，这一举多得，难道不算大忙吗？”

　　从此，一次次溃不成军的朱简对这个屡次压制她的臭狐狸避之不及，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狐狸早晚有一天会成为她的手下败将的！

　　可惜，天不遂人愿。算上今日这次，朱简在这两月中已经碰上陈枚足足十五次了！
　　可能老天才知道，她为什么去市集、去河渠、去书店、去馆子，甚至在自己家中都能遇见这个阴魂不散的臭狐狸？！

　　“我我我……我自然是朱叔叔有事唤我过来的。”
　　陈枚也不知怎的，他每次一遇见这小姑娘就忍不住地想逗逗她，忍不住地想让她抓狂像只胡乱挥爪子的小奶猫，忍不住地弯起嘴角。

　　朱禹杰实在是看不过去自家宝贝女儿这副毫无招架之力的模样，假咳了两声，说道：
　　“咳咳！简儿，好了，你也进来听着。”

　　朱简这才把另一只脚也跨进门，一步一步地走到书桌的另一边，站得离陈枚远远的。

　　朱禹杰实在是无奈，摇摇头，却也只好随她去了，正色道：
　　“这段时日你们都准备的如何了？今日一早，子衿书院递来消息，公塾的夫子明日下山，半月后就是考察你们两个的时候了。”

　　陈枚沉着的点点头，说了声是。而朱简听说夫子明日到宁州城的消息，早已开心地像是在心中爆了爆竹。

　　那日探访陈府，朱禹杰最后还是给了陈湛舟一个面子，告诉他了一个惊天大消息：
　　子衿书院将在这宁州城设一个子衿公塾，而宁州公塾的领事夫子，便是名动天下的魔书生――彦旭。

　　朱禹杰沉吟一会儿，又说出另一个人的名字。
　　“还有一事。京城来信，六王爷已入宁州地界，约莫也是明日便会住来我们家中。王爷点名，要见你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