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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白露 ...

  •   林二郎深恨不能将自己之前说过的话撕烂撕烂吞进肚里,此时只得扯起嘴角,做出微笑的模样,暗中传话求饶:“娘子,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我们要为长远计啊。”

      林夫人见小夫妻二人当着众人的面还忍不住在偷偷说私房话,不禁大乐,与林员外暗中交换了眼色,俱都欣喜不已。

      半晌,她想起自己的大儿与大儿媳妇来,又忙向苏缚道:“二郎娘子,过来认认人。这是你大伯林金元,你随二郎称一声大哥就好。”

      这便是林家的二代掌家人了,倒是个相貌堂堂的伟岸男儿,比之林二郎那猥琐泼皮,自然是一表人才。

      苏缚抬头看他,他也看苏缚。

      之前听爹娘把她夸成天上有地上无的仙人,他还不当回事,只以为是安慰二弟的话——自己人才俱备,还要费尽力气才娶得个美娇娘,二弟一个废人,怎么也越不过他去。

      拜堂时因有盖头遮面,方才进来时苏缚又低了头,都没看真切,如今一照面,当真惊艳得紧。饶是他走南闯北,这等绝色也是生平未见。

      一时间,林大郎心下颇为微妙,竟生出淡淡的嫉妒和不甘来。

      二弟恁般个废物,怎配得上这等美色?

      苏缚低头,恭敬地唤一声“大哥”,又听林夫人说:“这是你大嫂,闺名白露,是宁安城里白家的女儿,祖上前朝曾官至宰相,真正的书香世家。早你半年进门,如今已怀上身孕了,是个极有福气的。你大嫂知书识礼,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去向她请教罢。”

      苏缚一一应下,行礼。

      白露扬起下巴尖审视着这位弟媳,态度并不十分亲热。

      白家门第不低,她却因是个庶女,被下嫁到商贾之家,与族中姐妹相比,十分地落魄。幸而林家仰慕读书人,进门之后,公婆将她捧着,丈夫也还疼爱,连她挑来嫌去也一并容下,她才渐渐认了命,常说林大郎前世修得好福气才能将她娶了来。

      如今这苏缚一进门,她就本能的察觉到威胁。

      林家或者不觉得,但世家之人一眼就可看出:这苏缚举止不俗、进退有度、从容自然,显见得受过世家训练,说不定也是个知书识礼的女子。

      再看这容貌,明眸皓齿,也是一等一的出众,比她还要强上三分。

      至于性情,新妇还说不准究竟如何,但眼下看来似乎是个柔顺乖巧的,并不似她当初那般隐隐露出不情愿的意思。

      连她带的那女使也不似林府下人那般蠢笨,只怕也是她调-教来的。

      如此可人的一个小娘子,公婆也是爱得紧,日后说不定会比她更得人心。

      若真是这等结果,她哪里愿意?

      白露便扬起下巴,漫声道:“二弟妹请了,我现下身子不便,不好还礼,失礼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苏缚自然口称“嫂嫂客气”,又问她几月的产子。

      白露似笑非笑,不答反问:“不知二弟妹从前读过什么书没有?家中可有女先生做教席?”

      苏缚不动声色,沉声答道:“苏缚哪得这样好的福气。家父乃是商行的管事,时而要伺候京中贵人,便请族中求学的哥哥闲时教了苏缚认字,说是认着玩玩,能知道些道理,不教贵人笑话便罢了。嫂嫂书香世家出身,定是学富五车、博闻广记,日后苏缚少不得要跟嫂嫂多请教,还望嫂嫂莫要嫌弃苏缚蠢笨。”

      白露见她示弱,很有些得意。

      听她讲来,似乎也只是随便学学,做一点门面,以便日后亲近贵人,寻得做妾的机会。

      白露自然面露不屑,将手一抬,也不教自己的女使伺候,却示意苏缚来扶,口中还道:“看得出二弟媳是个兰心慧质,我与你倒是一见如故,正该好好亲热亲热。”

      苏缚不敢怠慢,将她虚虚扶住。

      林夫人插嘴笑道:“你们妯娌要交心也不在这一时,亲戚们看看就要上门认亲来了,大郎娘子也还有身孕,先来这边吃饭才是正理。”

      白露一边走着,一边训示:“你从前只是认得几个字,想必还不知道真正读书的道理。识字是为了读书,读书最要紧的是学习圣人之言,以正身立行。譬如这吃饭用餐都是人之常情,其中却有许多道理不可不知。林府新富,从前不大讲究,还需你我在府中一一立起规矩来……”

      当下,一边坐下,一边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食饐而餲,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臭恶,不食。失饪,不食。不时,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肉虽多,不使胜食气。唯酒无量,不及乱。沽酒市脯,不食。不撤姜食,不多食”的道理一一说与苏缚听。

      苏缚面带微笑,温顺的道“是”。

      如故却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三姐曾是问倒过太子少保的女中英才,这白露也没个自知之明,倒敢鲁班门前弄大斧——没见三姐的举止何等标准么?

      林员外夫妇对大郎媳妇抱有厚望,多数时候便是听不进去,面上也忍着不说,顺着她来。

      白露既说“食不言寝不语”,在她说完之前,一家老少谁也不敢动筷。

      如故因是个女使,无权发话,只是冷笑:这位大少夫人也是好笑,自家谮越违礼了不自知,还好意思大谈规矩道理。

      林大郎倒是给自家娘子使了个眼色,奈何白露压根不理,他也颇无可奈何——有时他不免觉得,自己兴许是把哪位公主娶回家来了。

      林二郎先是为自己的难题发愁,想来想去突然灵光一闪,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光棍一把,当下搁了心事,准备先吃再说。抬头一看,人人都在听白露训示,自家娘子更是被她拉着教训,心下不由大恼,将桌案一拍:

      “说个鸟啊,林苏氏,你还让爹娘吃饭不吃?”

      众人俱被他吓得抖了一抖。

      白露脸都气白。

      林大郎想着自己总该护着自家娘子一二,刚要开口,苏缚却已做得个诚惶诚恐的模样,将话头接了过去:“官人恕罪,妾身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坏了爹娘爱护的心思,是妾身的不是。日后还请爹娘、大哥大嫂多多指正,才好遵圣人之言,从孝顺之理。”

      这一番夫唱妇随,林二郎训得个煞有介事,苏缚装得个知错能改,都把个指桑骂槐演得入木三分,可谓默契十足。

      只把白露听得脸上青了又红,红了又白,白了又青,好似唱戏变脸一般。

      她忍无可忍,霍然而起,拂袖要走。

      林大郎一把拉住了她:“娘子,就要认亲了,你且把饭吃了再说罢。”

      白露摸着肚腹,气哼哼地道:“我身体不适,先回去歇息了。”说罢,也不等林员外夫妇开口,便趾高气扬地离去了。

      林大郎忙追上去哄,白露只不听。

      片刻之后,林大郎独自悻悻的回转来,掩饰地道:“她如今情况不比寻常,身体不适,亲戚们想必也会理解。我代她解释解释便罢。”

      林夫人点点头以示应允,还吩咐了下人将饭菜送去她房中。

      林员外也装模作样的问是否需要请个大夫。

      林大郎当即着人去请来,只是堂中人人都知晓,这大夫其实是请给亲戚们看的。

      众人用过饭,稍事整理,径直去见亲戚们。

      林大郎先行替白露告了罪。

      一众七大叔八大爷、七大姑八大姨济济一堂,知道白露的贵重,自不计较,个个笑脸盛放。

      林员外亦是志得意满。

      苏缚这新妇容色超绝,端庄识礼,整个清平有哪家的媳妇子能及得上?从前许多人背地里想看他家二郎笑话,如今管教他们羡慕嫉妒、抓心挠肺去。

      他却不察,亲戚们虽则笑容满面,打量新妇的眼神却个个带着古怪。

      说来都是洞房夜听壁角惹的祸——这些子人听壁角惯了,也算见识过各式不同的新嫁娘,羞答答不敢发声的有,扭扭捏捏勾搭自家官人的有,被那不知怜香惜玉的粗人弄得哭哭啼啼的有,便是洞房夜夫妻两个置气吵架的也有……

      但新嫁娘毕竟是些黄花闺女,再如何也多少有些矜持。

      如苏缚这般“奔放”的,他们还是头一遭见到。

      说来这位林家新妇端的是个天地间的造化,冰肌玉骨,羞花闭月。人前端庄大气,似那庙子里的观音菩萨,谁知人后竟如此浪得慌,连林二郎那废人都不放过,“坦诚以待”勾搭人也就罢了,竟还不知羞的放言要“大战三百回合”,且把那林二弄得死去活来,几乎要下跪求饶了。

      也把听壁角的几个弄得难以自持,个个忙慌慌地赶回家去找自家老婆、汉子泻火不提。有好事之徒将之传作笑话,这一夜,却也不知多少汉子肖想着这位林二少夫人,寤寐难眠。

      如今亲眼见识了庐山真面目,一干人等都禁不住地想她若褪去此时矜重礼敬的模样,摇身一变,化作媚眼迷离、春水似的妖姬,又该是何等的销魂。

      于是,一面可惜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一面又鄙视这位林二少夫人的放荡。

      笑的、闹的、可惜的、鄙视的……混杂一处,倒是显出一种异样的和谐。

      正在热闹的时候,那白露突然又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早了一些时间发出来,是不是该为我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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