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从商录》凰鸟不至

59、闯祸2（番外）

　　闵国公摇摇头：“他是不是闯祸，又与老夫什么相干？”

　　上官瞻将手中剑插回剑鞘，扶剑厉声道：“你说不相干？堂堂会仙楼中人，自诩为楚臣，言必称家国，却说晋王兵赴肃州与你无关？”

　　闵国公没有被他的声色俱厉吓到。
　　与上官瞻的正式和焦灼极为不称的，他走进屋中，端出来一个炭盆。
　　盆上滋滋蒸着的正是一碗鲜嫩的鲈鱼羹，泛着盈透的水泽，鲈鱼丝绞缠着笋丝，一点浅淡的香油正在上面荡荡。

　　闵国公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将掂着的筷子递给上官瞻：“江南新运来的鲈鱼，宋家人一路在路上蒸好了做成鱼羹，正热着，你吃不吃。”

　　上官瞻的手僵在半空中，良久伸出来，板滞地接住了筷子。

　　闵国公倒出茶来，递给上官瞻。
　　茶饼的浓醇香气和茶水的盈盈荡荡映着廊下花木一片春光，枝影横斜，倒是疏疏落落好不清净的悠闲。

　　上官瞻环顾了一下庭院风光，叹了口气，茶杯递到唇边又放下：“印公，你是朝堂上的老臣，我知道。论机谋算计，我远不如你。此次议和朝廷上下答应的如此一致，想必是会仙楼一派的人也同意了议和。”

　　闵国公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斟茶的用具。

　　上官瞻继续道：“我知道，如果是聪明人的算计，就应该明白，此时和太后硬碰硬决计算不上明智，唯有答应议和，才能顺势利用会仙楼的文官众多的优势，在和谈乃至日后的边塞势力，中占一席之地。”

　　闵国公眉都不抬，将全套金镊子勺子一个个并排摆好。

　　上官瞻深吸一口气，见闵国公无波无澜的样子，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你心里一定很鄙视我们，是吧？是不是觉得我愚蠢而鲁莽，根本不像是你印公的孩子？我母亲带着我和离改嫁，你只盼着我们快点离开你们闵国公府，如今又看到我陪着陆祁闹出来这样的动静，也觉得我们很傻？”
　　“可是印公，你现在在这里喝着茶水，边塞的百姓连一口汤都喝不上！你今日从江南千里迢迢运来的鲈鱼，生长在江水里湖水里，那水只怕是从边塞将士的血水里顺流流下来的！”

　　闵国公正拿象牙箸掂着鱼肉，闻言手中的筷子一顿，悄无声息地放了下去。

　　上官瞻没有看见，继续说：“是！我如今是上官家的孩子！可是小时候是你教我的，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黄云陇底白云飞，未得报恩不能归！”

　　闵国公垂着眼皮，这时才悠悠开口道：“那我有没有教你，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有没有教你识时务者为俊杰？”

　　上官瞻仿佛被噎住了一般一时无言。

　　闵国公微微一笑，掂起一块鲈鱼放进嘴里，砸吧了一下滋味。
　　自他和妻子王氏和离，他平时见到上官瞻，这孩子对他只是一副拜见叔伯的淡漠疏远的客气样子，话都懒得多说一句，就算以神童称名长安，言语中有意无意地也喜欢说是上官家的家教好，一定要和闵国公府撇清关系。
　　后来随陆祁跑到晋地做官，更是数年未曾见面，了无音信，如今竟难得欣赏到这孩子这样暴躁又无言以对的样子，闵国公竟莫名地心情很好。

　　上官瞻见说服不了他，背一挺，想要离开。

　　闵国公却不紧不慢地出声道：“太后收到各地官员的折子了，说是为国为民，想要请兵作战，驱逐匈奴，可是我太知道这些官员们的德行了，没有太后的意思，他们会有动静就奇了怪了。”

　　闵国公抬眸看向上官瞻，神色冷冽，身体微微前倾，像是要附耳说出什么，半响后却以光明正大的神情问道：“伪造假信息使大小官员以为太后想要和会仙楼反向行之，出兵作战，是你动用了上官家在太后那边的人脉了吧？”

　　上官瞻迟疑片刻，点了点头，旋即傲然道：“是又如何？”

　　闵国公哈哈大笑，自己替上官瞻将他这一趟的来意说了出来：“那你就是替陆祁站了太后的队咯。”

　　上官瞻抿了抿嘴，落座回身，低着头目光一动不动地卡死了案几上大大小小的用具，终于回答：“请，会仙楼，不要为难晋王。”

　　闵国公哼笑一声：“为不为难，我说了可不算。”

　　上官瞻急道：“印公！”

　　闵国公道：“会仙楼大大小小多少王公贵族在里面，又不是人人都是你父亲，我管得了李翰林，管得了管国公吗？”

　　上官瞻道：“印公不想和晋王合作吗？”

　　闵国公啊了一声，不大感兴趣地问道：“什么合作？你还能带着他称帝不成？”

　　这种话，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闵国公敢说了。

　　上官瞻小时候听惯了他这样说，猛然再听倒有些发怔，良久才道：“是。”

　　闲庭落花簌簌响，长廊寂静。

　　闵国公哈哈大笑不止。

　　上官瞻面色肃然。

　　闵国公笑够了才问上官瞻道：“这就是你挑选的主君？”

　　上官瞻迟疑片刻，回答：“是。”

　　闵国公道：“好。”

　　上官瞻有些发愣：“什么好？”

　　闵国公笑道：“你若是要选他，那就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