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无吟》阿小弗

1、少年，初见

　　永乐三年，晋国都城建安，下起了百年一遇的鹅毛大雪。
　　寒风呜呜的刮着，彷如白雾夹着刀剑，直刺面颊，从街口眺望远方，竟是望也望不到头的白茫茫一片，直教人心底发凉。
　　临街一高门府第内，一白衣男子坐于榻上，头靠着倚柱，双眼微眯，长长的睫毛在眼帘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仿若睡着一般无声无息。
　　忽然，一个黑影在窗外出现，轻轻落于地上，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禀主子。”
　　“讲。”
　　“九殿下已安然回到都城，四王不曾得手。”
　　“恩，退下吧。”
　　“诺。”
　　一瞬间，那黑影竟似鬼魅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丝毫痕迹都没有留下。
　　白衣男子缓缓睁开眼睛，霎时间，仿若白昼照亮黑夜，那双眸子竟似明珠般烨烨生辉，细细看去，那明珠中似乎夹着一抹赤色，竟如妖姬般闪着魅惑的光。男子嘴角轻轻噙着一抹笑意，那微微扬起的弧度美的似女非男。
　　“果然，还是太嫩了啊。”

　　次日。
　　夜雪已停，阳光洒下，整个建安入目皆是带着光晕的白。
　　晨曦刚过，红帐卧房外便响起一阵喧哗。
　　一阵清脆的声音传来：
　　“主子，主子，该起塌了。”
　　红帐内，少年微微张开双眸，眼睛半眯，似乎还不适应这突来的光线。嘴上微微嘟囔：
　　“怎的这般喧哗，才多少时辰，你便如此喧急。”
　　虽是这般说着，少年却还是缓缓直起身子，素手掀开纱帐，却看见，那喧闹的小丫头已是等不及，自行推开房门向少年走来，后面鱼贯而入几个手捧浴盆，净巾和裳服的丫头，低垂着头安静的立于房间一侧。
　　少年微微叹息，却是任由他那喧闹的小丫头帮他宽袍换服，束发净面。
　　“你说，我是平日里太过宠你，以至于让你这般没大没小，亏我当初唤你‘净儿’一名，就是看你文文静静，不动不闹，是以取了‘静’的谐音，怎的现在行事这般风风火火。”
　　他虽说着，却不见恼怒，只是眼神狠狠剜了她一眼。
　　净儿偷偷吐个舌头，手上忙碌却不见停。
　　“是是是，主子说的是，净儿以后一定改，定会改的贤良淑德，冰清玉洁，高大伟岸，不悲不喜。”
　　听着丫头不着调的用词，少年却是忽的狡黠一笑，一双隐隐泛着赤色的眸子充满魅惑的瞟向她。
　　“贤良淑德，冰清玉洁，净儿这是，想嫁人了？”
　　净儿脸上忽的一红，不等反应，少年却是哈哈大笑，踱着步子，大步向外走去。
　　不多时，少年便来到了大府门口，只见一个温文尔雅的中年儒士立于门口。
　　见到少年走来，那儒士恭敬的将马鞭递上，遂退去一旁，少年拿起马鞭，翻身骑上早已备在府门口的白色骏马上，向着儒士开口道：“有劳管家了。”然后扬起马鞭，扬长而去。
　　不过一刻，少年的马已来到外城，他勒马停于一处富丽的酒家门口，小厮见他到来，连忙接过马匹，少年看也不看，向后扔去马鞭，便大步进入酒家，直奔二楼雅间而去。身后酒家门口，有路过的妇人悄悄低语：
　　“诶诶，你看，这少年是谁家公子的啊？模样好生英俊，俊的似女子一般，竟都让人移不开眼去。”
　　“诶呀，你就别看了，那呀，是原老南怀王独子，名唤赵子吟，十年前，回到南怀王身边一年不到，南怀王便殁了，因太过突然，南怀王爵位印玺也是不翼而飞，陛下看他小小年纪，便只是下旨让其即位南怀王府，虽算是承认了他这个世子继承南怀王爵位，却是因印玺不在，而一直未能在朝礼司登记入册。世人都戏称他小南怀王或南怀小王
　　“啊~那他算是南怀王还是不算是南怀王，这不上不下算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那，这等事不是我们这些妇人可以议论的，还是快快走吧，诶，就是可惜了这么一个大好少年。”
　　“就是就是，真是可惜呀可惜。”

　　雅间内，赵子吟已经临窗坐于榻上，似是没有听到刚才身后那两个妇人的低语，模样安详宁静的望着窗外。
　　不多时，窗外洁白的街道上响起一片喧哗，赵子吟抬头向外略探了探，就看到一席貂皮华衣，浓眉大眼，带着纯真憨乐笑容的九皇子在一队侍卫的簇拥下骑马缓缓踏入皇城，跟着他身后的是一个一席裘服黑袍，剑眉星目，斜飞入鬓的俊朗少年，少年肤色如玉，面容沉静如深潭，却透着一丝冷冽，轻抿的双唇，高挺的鼻梁，一双幽黑的眸子在这漫天的白中竟似海般深邃无边，一眼望去似要把人吸了进去，永远也出不来。
　　那黑袍男子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缓缓抬头，向赵子吟所在的地方望去，赵子吟连忙收回目光，一双好看的眉毛微微簇起，那是三皇子秦子陌，他不是一直在西凉为质吗，怎的突然回来了？事先一点风声也没有，虽说因他一直在他国为质，两人从未见过，但赵子吟看过他的画像，如此夺目的少年，绝不会轻易忘记。
　　呵呵，这倒有趣了，这三殿下看来不一般呢。
　　待侍卫队离去，人群散开，赵子吟转身下楼，骑上自己的骏马向着外城城郊缓缓踏去，仿若游园一般，一路悠闲自在好不快活，惹得街上妇人姑娘连连向他抛出手绢瓜果，一时间热闹非凡。
　　待走到一城郊平原处，正待下马休憩，忽听前方有刀剑呼喊声，赵子吟打马前去，却见一群手持刀剑的凶悍匪徒正围着一辆普通的马车叫嚣着：
　　“你们这些娘们，忒是多事，都说了只要这位漂亮小姐愿意与我们共度良宵一晚，那我们就只拿些财物，就把你们这些无用的人放了！你们在这磨磨唧唧，不肯答应，是怎么回事！”
　　“就是就是，这小娘们忒是漂亮了，看的我都心痒难耐了！大哥！快动手吧！”
　　“就是就是，别废话了！动手吧！”
　　一群匪徒说着就是朝着马车再次前进，却听一个清丽的声音响起：
　　“你们，都是三娘的人吧。”声音平淡轻缓，竟是没有丝毫慌乱。
　　这群匪徒却是一顿，只见这位被他们要求共度良宵的少女，一头乌发柔顺黑亮，眉若远黛，眼若月光，小小的鼻子，莹润的唇不点而朱，一席浅蓝的衣裙，仿若冷月仙子般立于这冰天雪地间，好一个清秀佳人！
　　“什么三娘五娘，小娘子跟了我再说！”匪徒说着便又朝少女走来，那少女却是凄然一笑，不再言语。

　　赵子吟望着那少女的面庞，耳边却似突然响起一句话：
　　“若是还有时间·····这是子吟想做的啊。”

　　匪徒一步步靠近少女，手在离目标还有一寸远的时候，却是突然被一股力道打翻在地，却见，一个白衣少年飞身而来，将那佳人护入怀中。那佳人似是突然被这变故惊住了般，呆呆的望着少年，少年低头看着怀中少女，在少女如月的眸中，看到自己的身影将那黑眸占得满满当当，再也容不下其他时，满意的一笑，赤色的眸子魅惑妖娆，这一笑仿佛天地都收于手中。
　　他转过头来，在众人都看呆了的时候，眸中赤色一沉，一剑将众匪徒的头稽削掉，冷冽的杀气倾泄而来。众匪徒心中都是蓦地一凉。
　　“滚。”声音低沉清冷。
　　这些匪徒都是平日里街头的流氓混混，虽仗着有些功夫，经常调戏妇孺，强抢弱民财物，却哪里见过如此凛冽的气势，遂连忙称：“是，是···”，顾不上被削散的发髻，捡起兵器慌忙而逃。
　　少年收回目光，表情瞬间变得温柔明亮，他望着怀中少女，怀抱着她的手却不曾松开，声音轻轻柔柔，似怕惊了怀中少女。
　　“可还好？”
　　“恩。”少女仍是呆呆的望着他。
　　“你的名字。”
　　“弗菱。”
　　少年轻轻一笑，嘴唇缓缓凑近少女耳旁，呼出的热气轻轻柔柔喷在少女耳颈处。
　　“我叫赵子吟，记住了。”
　　说罢，他轻轻松开少女，带着笑意的眸子幽幽的望了她一眼，转身纵马而去。
　　少女望着少年远去的方向，如月的眸子却是清澈透亮，早已不复方才的呆滞。
　　她其实早看见了他，在她放弃抵抗，凄然一笑时，她便看到了他，比他们都早，她看到他在雪地间飞纵而来的身影，白色的衣袍，微蹙的眉头，隐有赤色的眸子，满满当当占据了她的眼她的世界，不知怎么，那一刻她却忽然不想动了，她的手中原本握着尖钗，那是最后一搏。
　　“小姐，我们走吧。”
　　“恩，走吧。”府中她怕是要呆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