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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为了忘记而忘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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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世纪。
一个重磅炸弹在人群中轰然炸响。
记忆研究所开张了。
关于大脑和记忆的存储一直是人类研究的课题之一,和过去的种种课题一样,它走上过曲折,接受过禁锢,万千人最终用苦难促成了它的繁荣。
作为记忆领域的新生儿,人类战战兢兢地开启这扇大门,门后是宝藏,还是利刃,不得而知。
出于人道主义和社会稳定发展考虑,记忆研究所有诸多限制,价格昂贵,并且不能保证长期
作用下是否引发后遗症状。
即便如此,无数人趋之若鹜。
目前记忆研究所主要功能如下:
1.清除
2.删改过去
3.增改现在
(一)为了忘记而忘记
一位年轻人走进了记忆研究所的大门。
他看上去很是疲惫,衣服太长了,同他本人一样耷拉着。
他几乎是一步一步走进来的。
工作人员一眼便知,这是一个失恋的人,没有多加理会,任他在一旁抉择。
年轻人看看工作人员,又盯着那张宣传标语不放,好几次回头看大门的方向。
标语上写着:消除一切灵魂上的痛苦。
记忆研究所尚在试验阶段,对外招收小白鼠进行第一次人体临床实验。这位年轻人是个幸运儿,命运从上万支签中挑中了他的。同时他是个不幸者,报名的上万不幸者之一。
强迫自己下定决心,年轻人握紧了手,向孩童面对不可知的事物一般踌躇上前,呐呐道:“真的什么都可以忘记吗?”
工作人员笑笑,指指自己的大脑,另一只手有力的敲击键盘,发出一声不沉不闷的轻响。
“栅格化,知道吗?刷的一下,什么都不剩了。”
“所有?”年轻人有些惶恐。
“不。你想丢掉的那一部分,仅此而已。不过,由于从未进行过临床试验,不能保证没有其他状况发生。”
年轻人的身体僵住了。
工作人员正色道:“也就是说,你可能失去别的东西。为了忘记,付出任何意想不到的代价。”
年轻人沉默,面部线条紧绷,用了很大的力气咬着牙。
他在和自己抗争。
是,或者否,会将他推上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第一次失去一个很重要的人吧?”工作人员放缓了脸色,指尖“啪嗒啪嗒”的敲击键盘。
他要确保系统正常运作,以待下一个人的到来。
在他看来,这个年轻人会离开的。
年轻人咬着下唇,点点头。
“我很痛苦。”
工作人员笑道:“我知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作为个人,我不建议你进行这次记忆清除。”工作人员停下手,抬头对上年轻人的眼睛,那双充满青春活力的眼睛里满是伤痛。
年轻人也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比他多奔波数十年的眼睛。里面有过类似的离别,有过痛苦,现在只剩下平淡。或大或小的伤害的痕迹都收缩成这一点平淡。
工作人员继续道:“你的痛苦实在太微不足道了,每天都有无数人在和你经历同样的痛苦。过不了多久,他们大多会因为另一个人康复。你可以把这个机会留给真正需要的人。”
“你根本不知道!不知道我有多难受!我甚至想一死了之!我缺失了一部分灵魂!”年轻人似乎被戳中了逆鳞,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
“可是你站在这里了不是吗?”工作人员冷漠的看着他。“面对死亡你选择了懦弱,面对离散你依然选择了懦弱。你一直在逃避。”
“只有接受才是勇敢吗!?”
“不。有些东西还是忘掉的好。但显然,你不属于这种情况。”
“可是我要的就是忘记!!!”
“你太冲动了。”工作人员蹙眉。“但依照规定,我没有办法阻止你。”
他推给年轻人一份文件。
“责任书,签上字以后,你将对你亲手选择的未来负责。”
“你会后悔的。”
年轻人恶狠狠的接过笔,签下名的时候毫不犹豫。
至少在冲动的时候,他勇敢了一次。
勇敢的决定接受试验后的一切不确定。
纸质文件一式两份。工作人员将其中一份收好,站起身来。
“请。”
这是一个类似休眠舱的舱体,呈弧形,上盖透明。底座是符合人体工学的弧形,人躺下之后,大脑将被套上头盔,内置电极等设备。
年轻人站在记忆舱前的时候,惶恐又涌了上来。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年轻人看了工作人员一眼,摇摇头。
冲动已经过去。
他是真的想忘记。
忘记曾经的欢声笑语,忘记过去的刻骨铭心,忘记一切承诺,就当从未来过。
忘了吧。
忘了,就不会难过了。
工作人员叹了口气,走上一边的操作台。
舱体缓缓打开,年轻人躺下的时候,带着释然的微笑。
“有哪里不舒服吗?”
年轻人摇摇头。
“还记得你选择忘记了什么吗?”
年轻人点点头。
“能正常行动吗?比如你回去的路,记得吗?”
“记得。说实话,如果不是记得我接受了这次清除,我都不知道我忘记了什么。感觉没什么两样。”
“那就好。”工作人员保存了仪器的数据,摘下白手套和年轻人握了个手。“接下来的三个月是观察期,保持联络,有什么情况及时联系我。你删除掉的部分备份时间是一年,如果出了意外,还有机会恢复。”
“好的。”年轻人笑了笑,一身轻松的离开了。
没有什么再能扣住他的心弦,没有什么再能让他心如擂鼓,没有什么再能让他的眼睛笼上烟雾。
世界一直是五光十色的。
他又可以充满活力。
不到三个月,他就回来了。
“出了什么问题吗?”工作人员关切的问,同时有些奇怪。“我看你气色比刚来的那天好多了。”
“是的,确实是这样。”年轻人上前和他握手。
“那为什么选择恢复记忆呢?”工作人员想不明白。
“你知道,每个人都有过这样的感觉,见到某个东西,来到某个场景,总感觉有些熟悉,可又确定自己从未经历,因为记忆里一片空白。”
“是的。”工作人员点点头。“这依然是未解之谜。”
“如果非要说有哪里不适的话,只有一点,对我而言,这些空白太多了,非常多。”年轻人无奈的笑笑。“我感觉任何一个地方都有点熟悉,但又不知从何而起。”
“或许你和以前那位的回忆是在这里?”工作人员猜测道。
“或许吧。我不知道。就我亲身感受而言,如果把记忆比作一种生命体的话,它们无比顽强,就算被抹灭,也留下了点痕迹,死亡的痕迹。”
“作为细胞,它们确实是生命体。”工作人员示意他说下去,并开始记录。
“就像人类追寻历史,探索古迹一样,这些痕迹,这些它们曾经存在的证明,驱使着我去一探究竟。”年轻人顿了顿,继续道:“我不知道我忘记了多少,只知道我忘记了一个人。这个人到底有多重要,重要到占据了我记忆的大半部分,我每天都在面对空白空白空白,无数的空白几乎要把我压垮。或许,比起遗忘,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惧。”
“还有好奇。”
“是的。”年轻人笑。“好奇心害死猫。”
工作人员做好记录,将记录笔插回胸前的口袋。
“那么,你决定好拿回你的记忆了吗?一同拿回的还有你过去的痛苦。要知道,当时你认为自己痛不欲生,才选择来到这里的。”
“你说的对,有些东西还是忘掉的好。但我显然不属于这种情况。”
“这次你没有冲动。”工作人员笑。“你这种情况,记住,反而能成长很多。”
年轻人轻声笑,又一次走进记忆舱。
这次,他不再担忧,不再恐惧。
“怎么样?”
“总算知道我丢掉了什么。”年轻人如释重负。
“难受吗?”
“你是说生理还是心理?”
“都有。”
“心理上还是有一点,但已经影响不到我了。”
“那就好,以后不会再选择遗忘了吧?”
“不会了。没必要为了忘记而忘记。就算伤痛还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记住,我勇敢了一次。”
工作人员哈哈大笑。
“年轻人,带着这份力量,让自己变得更好吧。卑微乞求自伤自泣,只会作践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