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榻之郎》兵不厌诈

253、第 253 章

　　赵连祁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皇上现在已经开始忌惮警惕苏辄了，而他因为受他爹的影响，汝王府乃至他都毫无根基建树，当真算得上一个鳏寡孤独，四面无助，唯一的就是同苏辄交好。
　　以前苏辄只是定王府的二公子，身兼太傅虚衔，虽然聪明厉害，但并无实际威慑和影响，他们在一起就只是玩得好的朋友。但现在苏辄继承了王位，定王府所有的势力也都归于苏辄手下，已经隐隐威胁到龙椅的安定，汝王府到了他这一代若想推翻过往，便要投靠定王府，投靠苏辄，借苏辄的势东山再起，延续繁荣。
　　但若是他有了兵权，慢慢发展势力坐大，便可以自立门户，也就无法再同苏辄共谋。甚至要提防苏辄压过他，将来抢占先机。
　　如此，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皇上便可以坐山观虎斗，等他们互相消磨势力，再一并铲除！
　　苏辄听了，用那种“你脑子没毛病吧”的眼神望着好友，挑眉道：“你想象力太丰富了。”
　　可惜好友全然感受不到他发自内心的鄙夷，仍天真不解的问：“那你的意思是？”
　　“皇上是忌惮定王府，但真要动手却没那么容易，毕竟我不是我大哥，不会坐享‘隆恩’而不知回报。而汝王府······你觉得汝王府真的能够发展到同我抗衡的地步么？皇上又会允许汝王府壮大到那个地步么？”
　　这话说的有些不客气，但细细一想，却是事实。赵连祁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
　　苏辄却又突然转了个弯儿，一针见血道：“皇上只是不想汝王府暗中成为我的助力罢了。他现在真正要对付的也不是我，而是你们汝王府。”
　　赵连祁猛地瞪大眼睛：“你是说皇上是故意诱我造反？”
　　苏辄又露出了那种“你脑子果然有病”的眼神，“造反也许都还够不上资格，但只要你走进了朝堂，走入了军中，就难免会出错，有时候小错也会演变成大错，可抄家灭族。”放下手中的筷子，淡声讥诮道：“或者，你可以等等看，将来不止是小小的京卫，皇上还将更加重用你，你的葬身之地也许连京城都够不上。”
　　赵连祁顿时被这血淋淋的一番话震惊的无以复加，张大嘴呆呆的半天没发出声音。
　　苏辄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
　　赵连祁莫名其妙，烦躁的瞪起眼儿：“你竟然还笑的出来！你是不是早巴不得我死！”
　　“怎么会呢，你若死了，谁还能给我解闷，让我欺负。”苏辄抬手亲自给好友端了酒，“说了半天，先喝口酒润润嗓子，大热的天万一中了暑可就不妙了。”
　　“我喝不下！”赵连祁气闷的甩手，“干脆渴死我算了！”
　　“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急躁的性子，遇事就不能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就知道横冲直撞，也难怪会被皇上盯上。”苏辄不客气的戳了一句，不再理他，端了酒自饮了起来。
　　赵连祁倒是很想能静下来，可他现在只觉得心惊肉跳，哪里能静得下来，索性端起酒仰头一口喝了，酒水辛辣，入了腹腾腾的烧了起来，倒将他心里的烦躁浇熄了不少，“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真的等死？”
　　苏辄见他稍微平复了一些，这才开口：“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做你自己，回去接了旨，去京卫上任。”
　　“然后呢？”
　　“你可以不犯错，也可以很无能，时机成熟主动请奏卸职便是了。皇上虽然不会痛快的让你撂他的挑子，却可以因此安稳的拖上一段时间。等到他无力也无心对付你的时候，你便是真的坐大了又如何？”
　　“会有那么一天吗？”赵连祁很怀疑，皇上掌控天下，只要他愿意随时一根小手指都可以碾死他，又怎么有无力无心对付他的时候。
　　苏辄指尖轻轻的敲了下杯沿，神色淡淡道：“只要我不死，就会有那么一天。”
　　赵连祁微微一震。突然醒悟过来。是啊，只要苏辄一天不死，皇上就一天不得安稳。皇上想要压制苏辄，又岂知苏辄会傻傻的坐以待毙？总有一天皇上会发现自己做多错多，后悔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除非苏辄只求定王府安定繁荣，否则······
　　赵连祁想到这里，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暗自庆幸自己成为了苏辄的朋友，而不是敌人，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都不用皇上亲自动手。
　　继而又想到了正在定王府客居的小表弟，要说同样都是皇上的亲戚，他赵连祁就是个爷不亲舅不爱的，做什么都能惹来那位皇叔的白眼，再观他这个未曾谋面的小表弟，自出生起就没有与他那位皇叔对过一次眼，怎的就能得了皇叔那般青睐呢？
　　小表弟究竟有何等无弗边界的魅力，竟是一举征服了眼高于顶的皇亲和冷硬如铁的王爷？
　　“我听说我那位小表弟甚得你喜爱，可是真的？”赵连祁迟疑的开口，“这分明不似你的作风啊······且，若非我那位小表弟，忠义王也不会出事，以你的性子，会善待一个间接害死你大哥的人？你莫不是在心里盘算着什么吧？”
　　苏辄微微一滞，神情阴冷下来。
　　赵连祁心脏狂跳了一下，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触摸到了什么要命的，脱口道：“你真的······可他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也忍心利用？”
　　“你觉得他无辜？”苏辄突然闷闷的问了一句，手指慢慢用力攥住了筷子。
　　“难道不是吗？”
　　其实赵连祁这话问的甚没底气，毕竟换做任何一个人，对着一个害死自己亲人的人也大度不起来。虽然说阮清并不是害死忠义王的元凶，但至少，若非奉旨护送阮清回京，忠义王也不会惨遭杀害。
　　赵连祁很了解这位自小一块长大的好友，心眼比针还细，别说这事与小表弟沾了那么一点边，便是没有这么一茬，不管苏离因什么出事，苏辄也会将仇怨尽数扣到赵家人的头上，估计连他这位至交好友也会沾亲带故的受些冷眼，这也是为什么在苏离出事之后，他很多天没敢在苏辄跟前露面的原因。
　　当他听到外面传苏辄待他那位小表弟与众不同，甚是宠爱时，心里还禁不住惊疑了一把。但真正听到苏辄说出心声，约是总归有那么一点子血缘亲情在，赵连祁其实很可怜他的小表弟。
　　触景生情，不免又联想到了自己，若有一日······他这位冷性绝情的好友应该也会毫不犹豫的与他割袍断义吧？
　　“远之······你······”赵连祁目有哀色的缓缓开口，抬眼却见苏辄猛地朝门外看去，当下顺着那道目光转头，正看到一个身穿宝蓝色什锦直裰衫子，面容清丽出众身形瘦小的小儿，睁着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从院中一跑一跳的进了门。
　　赵连祁戛然消声，脸色有一瞬僵硬。
　　“苏叔叔！我听百合姐姐说苏叔叔回来了，就放下功课过来看看苏叔叔。”
　　这是······他那个小表弟，保平郡王？
　　长得可真······好！
　　赵连祁脑子里就只蹦出这么一句，看着小儿四平八稳宝相庄严的走到好友身边，仰着头冲好友甜甜的笑，好友也一改方才的冷肃阴沉，嘴角微微勾起，问了句：“今日可有听桂嬷嬷的话？”
　　赵连祁莫名的打了个哆嗦，猛地回过神来：“保平？”
　　此时此刻世子爷的内心可谓是五味杂陈，素来不苟言笑的苏二公子，刚刚竟然温柔的笑了！
　　没错，是温柔的笑了······
　　作为挚友，赵连祁自然比其他人见过苏辄的更多种面目，传说中清冷倨傲的苏家二公子，其实偶尔也会笑上那么一笑。但多半都是冷漠的笑，嘲讽的笑，算计的笑，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的笑，像这样发自心底的柔和的笑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难道是今日下马的姿势不对，晃花了眼？
　　可想到两人刚刚说过的话，那温柔的笑却好似一把尖锐的毒刀，几乎戳痛了世子爷的眼，心都跟着抽搐了一下。
　　接下来世子爷再次瞪大了眼儿，看着平日里被他搭一下肩膀，都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的好友竟然任由那半个仇人抱着胳膊晃悠，还一脸很惬意享受的样子。
　　这真的是对待一个仇人该有的态度？
　　世子爷觉得自己可能可能喝的是假酒，烧坏了脑子，竟是闹不明白好友究竟是玩的什么路数，不由的开始怀疑起人生来。
　　世子爷的叹息声终于令小儿察觉到了这个大活人的存在，好奇的张大眼睛看过来。
　　不怪郡王眼高于顶看不见，而是只要有苏辄在，阮清总是会习惯性的将注意力第一个放到苏辄身上，加之赵连祁坐在靠近门后的位置，只要不出声还真不容易引起人的注意。
　　苏辄给阮清引荐：“这位是汝王府世子，也是你的堂兄。”顿了顿又似不大情愿的补充了一句：“也是苏叔叔的朋友。”
　　果然，前一句还没什么反应的，听完后一句，阮清立马扯开嘴笑了，端端正正的朝赵连祁福了一礼：“阿阮见过世子哥哥，给世子哥哥请安。”
　　赵连祁艰难的从忐忑担忧里回过神来，再次深切感受到了人生的残忍。原来在这个小表弟的眼里，世子，表哥都不算什么，苏辄的朋友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表弟确定不是外头随便捡来的？
　　赵连祁偷偷给苏辄递了个眼色：这孩子有没有听到他们刚才的对话？
　　眼神递出去又觉得自己有病，且不说隔那么远不可能听到什么，一个不知事的孩子就算听到三言两语又能想的多么深远。瞧那笑的没心没肺的样儿，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身处险境，真是赵家狠毒血脉里的一笔败笔。
　　世子爷此刻已经全然忘了自己也是赵家血脉的一员，只忧心起懵懂痴傻的小表弟未来小命如何。
　　长得这么漂亮可爱，姓苏的也真下得去毒手！
　　苏辄却是清楚的读懂了赵连祁的眼神，冷冷的鄙夷道：“你还不如一个孩子。”
　　赵连祁总觉得这话里有话，却没听懂。
　　直到很久以后，世子爷才证实了自己的愚蠢无知，并为此感到一阵后怕。而眼下，他看着笑眯眯的小表弟，除了满心的惆怅和担忧，只觉得这个小表弟长得真不是一般二般，那张漂亮的小脸更是惹人忍不住伸手捏一把。
　　阮清撇了撇嘴，躲开了表哥的手。
　　苏辄的冷眼接踵而至，“你若没什么事就赶紧回去吧，总赖在我这里做什么。”
　　赵连祁整日跟阴晴不定的好友混在一起，觉得自己都老了好几岁，一时间心情更是些复杂难言，打心底觉得好友太过残忍无情，便是如何都不能在眼皮子底下叫好友得了逞，残害了赵家这难得惹人怜爱的血脉。
　　于是死死的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涎着脸皮道：“我这才坐了多会儿，连杯酒都没喝完呢，你就赶我走。再说了，我头一回跟小表弟见面，怎么也得好好熟悉熟悉，交流一下感情才是，你说是不是啊，小表弟？”
　　小表弟天真的眨着大眼，望着桌上的酒杯，一脸好奇的问：“世子哥哥刚才是在和苏叔叔喝酒么？”
　　赵连祁隐约觉得这话哪里不对，一时却又没想出来，有意松缓气氛的抓了酒杯递到小表弟面前，逗趣道：“你要不要尝一尝？”
　　阮清抿了抿唇，转头看苏辄。
　　苏辄嗔了一句，“馋嘴，什么都想吃。”
　　虽是嗔怪，可赵连祁分明听出了十足宠溺的味道，不由得又拿眼打量了居心叵测的挚友一番。
　　苏辄凉凉的撩了世子爷一眼，将扒着杯子张望的小儿拉开。
　　小儿立马鼓起了小嘴，巴掌大的脸便只看见一双乌黑的幽怨的大眼，便是冷心如铁的苏王爷看了也禁不住心头微微一软，想着自己六岁的时候都曾偷过大哥的酒喝，也没见喝出什么事来，便取了一根干净的筷子在杯中沾了一下，“只能尝尝味道。”
　　阮清立即欢欣鼓舞的就着苏辄的手凑上去，伸出舌头在筷子尖端添了一下。
　　粉红而又灵巧的小舌头在黑色的筷尖轻轻扫过，赵连祁只一眼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然像只猫儿！”
　　话音刚落，就被一道杀气腾腾的目光给狠狠的刺了一下。
　　苏辄瞪着笑不可支的世子爷，忽然有些后悔一时心软留了他在这用饭。
　　但世子爷的话却是没说错，可不就是像只猫儿。
　　那粉红的小舌添在筷子上，忽然就让他想起了先前的亲吻。每次小儿也是这样偷偷的用舌尖扫着他的唇角，好像偷吃到蜂蜜一般。若不是还有个赵连祁杵在这里，真想将这小儿一把揉进怀里，尝一尝那蜂蜜的味道才好。
　　大概是刚刚那一口添的位置不对，全没尝到什么滋味，小儿不禁有些失望的嘟起嘴，指着酒杯道：“苏叔叔小气，竟是不舍得让我尝一口么。”
　　苏辄看了看手中的筷子，哑然失笑，最后在小儿悲愤的目光下，无可奈何的将酒杯递了过去，“只能尝一小口，若是醉了可是会难受的。”
　　“就一口！”阮清眉开眼笑的重重点头，然后扒住苏辄的手探头咬住杯沿，眼睛骨碌碌一转，猛地吸了一大口。
　　苏辄眼瞅着阻止不及，就见那张雪白的小脸顿时像是泡进了染缸里，红的能滴出血来，接茬儿捂着嘴难受的咳了起来。便是将酒杯随手一丢，一边轻拍着小儿的背，飞快的倒了杯茶，一口一口的喂小儿喝下。
　　赵连祁目瞪口呆的坐在椅子里，看看再没了方才那故作淡定老成模样的小堂弟，再看看贤妻良母般的苏二公子，酝酿了半天方脱口而出：“远之，你现在看起来好像老妈子！”
　　“元宝，送客！”
　　“哎别啊！我闭嘴就是了······”
　　赵连祁打定主意不挪腚，势要护卫小表弟的生命安全到底，至少也要问出好友究竟什么打算。虽然这一时半会儿看着好友并没显出什么凶恶的嘴脸，勉强叫他打消了几分忌惮，但谁知道一转头会不会就要给刚见过一面的小表弟收尸？
　　这么可爱的表弟，他还没好好亲热几回呢，死了多可惜。
　　等到阮清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半偎半靠在了苏辄的腿上，赵连祁立马将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一派兄长嘴脸的问起小表弟的功课，“我听说你一直跟着远之学习功课，都学了些什么啊？”
　　刚刚丢了一回脸，小表弟脸上还是火辣辣的，真是有点不好意思看人，听到表哥问话，只低着头从苏辄腿上坐起来，强装出一副从容镇定的模样道：“就是写写字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