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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归去来2 ...

  •   经过那夜醉酒后,两人都默契地不再去提发生了什么,但横隔在彼此间的阻碍,也显现出几分冰消雪融的迹象。

      自从楚晙发觉清平吃软不吃硬,平日以来多是伏低做小,将能屈能伸四字展现了个淋漓尽致。昔日她在强敌环伺的先帝一朝便是这么过来的,如今再来一次,依旧是得心应手。但清平向来心软,楚晙功夫还未做完,她就先败下阵来。如此以来,楚晙也不好步步紧逼,自己也一退再退,放在从前,她也不会相信自己还有今天。

      但把一人放在心上,将她欢喜当作欢喜,烦她忧虑愁思,诸般烦恼,都是甘之如饴。

      那些朝廷之上的刀光剑影渐渐远了,在大雪倾覆千里的云州,人世间的喧嚣被呼啸而来的北风吹散,于是天地间只余一片寂静,这静于楚晙而言,是从所未有的。

      风雪中的这方小院,只有她们二人相依相伴。楚晙闲暇坐在书房翻书,侧头便能看见清平在身边坐着,其实这日子对她来说更像是一场梦,心中隐蔽的期盼都已经实现。难以企及的都变成触手可得,她时常生出一种不确定来,合上书想,倘若这只是一场梦,照见心中种种,梦醒后,仍在紫宸宫威严冰冷的大殿之上,身处御座之中,又该何去何从。

      她大约是,不会再想念罢。

      纷沓而至的朝堂事务,急待处置的各州奏折,这些都能将每日添补满当。若是得空了,也是去考察太女功课做的如何,或召见近臣以示亲近。不如那些戏本里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要真是这般,那早已过了千千万万年光景了。

      也并非是满心痴缠,满心余念,茶不思饭不想,日日长嘘短叹。

      只是偶然想起旧日的光景,被勾起几分想念,曾携手同行于山河间的往事已成故梦,她所念所想,也仅是所念所想,连梦都不敢随意放肆,只是隔着繁花树影遥遥相望,年岁便这么过去了。

      但午夜梦回时,惆怅染上心头,在长夜中坐听更漏短长,静待晨光破晓。这万人之上的滋味如何,也只有自己知道。

      她突然开始有些理解先帝,为何要勤修苦练,想着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皇帝承天命而生,到底也只是凡人,随着一年年过去,总有发白齿落、归陵入寝的一天。纵然有威震千秋百代的赫赫功绩,也随着人的离世烟消云散,最后尘归尘,土归土。

      四季轮转,叶落无声,人在天地之间来去,终是两手空空,什么也不会剩下。

      如此想来,那些荣华富贵权柄威严,与尘土又有何不同。待玉楼金殿蒙尘,青史成灰,锦簇雕檐残败,兴衰更迭,再看红尘中此身,是镜花水月,追梦逐幻,原来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得失。

      她的胸怀可容六州十八郡,但心始终落在一人身上。

      窗外雪柔柔地下着,楚晙将手中书放了,重重叹了口气。

      原以为似这般相依相偎便已经足够,但人偏是贪心不足,总是想要更多。

      身边的人闻声抬头:“怎么?”

      楚晙把窗户支开一道缝,意有所指地道:“外面的雪好像越下越大了。”

      清平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楚晙沉默片刻,接着说:“柴房的炭,似乎也不大够了。”

      从前清平只有一个人住,炭只供主屋取暖自然是够的。如今楚晙来了,两间屋子都要供着,没想到竟耗费的如此之快。

      清平去柴房看了一眼,也有些发愁,想着等哪天雪停了,去镇上再买车来。

      她抬头看了看天,可是这雪什么时候才会停呢。

      外头冷的要命,她回到屋子里,看到楚晙抱着铺被子站着,登时傻了眼:“做什么?”

      楚晙轻描淡写地道:“将我那屋的炭停了吧,我先与你挤一屋呆着,免得到时候不够用了,两人都要挨冻。”

      见清平目瞪口呆,她放下被子,神情有几分黯然,低声道:“我只睡在外间,不会扰到你的。”

      清平环顾周遭,实在是找不出个能睡觉的地方,她面色纠结地挣扎了半晌,颓然道:“外头不好睡,你……”

      说完自己也察觉到几分难言的意味,但既然话已出口,便如覆水难收,她面色微红,含糊道:“我收拾一下,你等会。”

      楚晙看她慌忙入内,神闲气定地站在屏风外,面对当日这扇阻隔了脚步的物件,她如今以半个主人的眼光来看,却觉得雨打桃花也是种别样情致。

      清平说是收拾,但一时半会竟不知该如何收拾。她扫了眼这屋中,俱是新打的家什,居然选的是梨木,泛着红棕色的油光,不过只是图案刻的有些喜庆,都是些成双成对的鸟啊花啊,梁上四周还绘着合欢。清平顺了好几遍气,奈何脸只是愈发的热,她心烦意乱地在屋中打转,最后猛然冲了出去。

      外间楚晙耐心地听着动静,听着脚步声一转,她当即抱着被褥站回书桌边,垂首萎顿,很是伤情的模样。

      清平正与她深沉的眼眸对上,徒劳地张了张口,想说什么连自己都忘了。楚晙轻声道:“收拾完了?”

      清平手将扶在门上,好借力稳住自己,她道:“是,进来罢。”

      楚晙此番光明正大的踏入她卧房,心境自然不可与那日不问自闯偷摸而入相较,她心平气和且理直气壮,将自己的被褥放在床榻上,还略有心思地叠的整齐。也不乱瞄乱看,只是站了会,十分有规矩。

      等到入夜,清平在外间看书,她泡了壶浓酽的花茶,但心思却完全不在书上头,只盼着里头的人尽早睡了。楚晙的确是知情识趣的,洗漱完后只道自己困了,便先入内睡下了,饶是如此,清平也觉得心中慌乱,只盼她能睡的再深再熟一些。

      因的这个缘故,她磨蹭地比平时晚了许多,进屋时见着一盏朦胧的油灯,觉得屋中的气氛都比寻常大不相同,暖意里浮动着几分暧昧,她借着油灯的光走进了些,却见床上被褥鼓起,隐约睡了个人。持灯近照,她屏气凝神,唯恐惊醒了那人,灯下铺散的青丝间参杂着几缕白,她心中有些发酸,伸手捻起一缕,见那人眉目平和,好像是许多年前,夜中所见的模样。于是她心中只余温软一片,似春风拂过,流水潺潺。

      她解了外袍轻手轻脚地掀被躺下,吹灭油灯,窗外孤寂清冷的雪光映入室内,是从未有过的柔和,屋外的风声似乎渐消,她缓缓闭上眼,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

      待她睡后,楚晙睁开眼睛,向清平靠近了些,额头相抵,在她唇上轻轻一碰。

      茉莉的清香隐隐浮动在鼻端,她凝视片刻,唇角微翘,亦是与面前人依偎着共枕而眠。

      次日清平醒来时便觉得有些不对,下巴搁在一样温暖的事物上,她睁眼一看,楚晙埋在她怀中,头正顶着她的此下巴。清平微微一动,更是全身僵了。

      原来也不知两人是如何睡的,楚晙与她挤在一个被窝里,手脚缠绕,只是稍稍动了动,便能感受到从一片光洁如缎的温软肌肤上滑过的滋味。楚晙脸贴在她胸口,兀自睡的正熟。清平抽出手,又小心翼翼分开两人,这一干动作下来,枕边人丝毫未见转醒,她自己倒是满头大汗,脸上热辣辣一片,心跳的厉害。坐在外间饮了一口昨夜的花茶,茶水已经凉透,淌入喉中,将胸膛中的躁动压下几分,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等心跳平复,暗骂自己着实没用。

      骂归骂,仍是竖起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最令她百思不解的是,昨夜她明明是与楚晙分被而睡,为何最后居然睡到了一处?她虽然一个人睡惯了,但睡姿还是十分规矩的,入睡是被褥如何,醒来时亦是如何。她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是绝不可能钻进楚晙被里的,只能全推到楚晙身上,也好安慰自己。

      思索之间,屏风后传来踢踏的脚步声,楚晙挽发而出,长裙及地,面上还带着几分慵懒的睡意。站在屏风前与她相望,清平被她一看便觉得心中火烧火燎般,楚晙背依着桃花,懒懒道:“你半夜睡的不大规矩,手脚总往我那里伸。”

      清平被她说中心事,险些抬不起头来,羞愧之余有种被挑破的恼意,冷声道:“不可能。”

      楚晙施施然走进,衣襟微敞,露出大片雪白光洁的皮肤,隐约能见到圆润的轮廓。她低头贴近清平,手抚过她的鬓发,身上的热意透过薄裙传来,清平避让不及,握住她的手,深吸一口气答道:“我……我睡相虽有些不雅,却绝不像你说的那般。”

      只是她话音微颤,面上如敷了层胭脂,无一不透出心虚来。楚晙也见好就收,不再抓着此事不放,见着桌上放着的冷茶,也端起来啜了一口。

      茉莉的香气已经淡了许多,她垂眸,有些心不在焉地想,似乎正是昨夜的味道。

      .

      临近年关,裁缝将做好的衣袍送来,清平连细看也不曾,先悄悄将新衣放至柜中。她总觉得若是让楚晙看着了,少不得又要生出一番事来,谁知才关上柜门,转头便看见楚晙似笑非笑地倚着屏风,清平眼皮跳的飞快,直觉不好,楚晙问道:“那是什么?”

      清平手按在柜子上,冷静道:“衣服罢了。”

      这些日子两人同室相对、同床而眠,她也对此人恶劣本性有了更深的认识,楚晙眼眸渐亮,微微扬起下巴,分明是不信的模样。清平索性打开柜门:“自己看,不是衣服是什么?”

      她本以为楚晙看一眼便走,没想到楚晙慢悠悠地伸手去柜中翻,抽出一套抖开,说道:“既是新衣,何不试试看,放在柜中是什么道理。”

      说罢不理清平,硬是将她压在柜边,要她换上看看。清平疑心她又要戏弄自己,拼死不从,两人很是较了一番劲,最后清平被她剥了外衣,楚晙展开袍子,很是贴心地为她穿好,仔细看了看笑道:“很好,是合身的。”

      清平气息不稳,胸口起伏,挣脱几次都挣脱不开她的手,咬牙道:“自然是合身的,你……你放开我!”

      楚晙轻轻啊了一声,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握着她的手不放,清平暂松了口气,心却又提了起来,这次是真的怒了:“你的手放哪里!”

      楚晙眼神诚挚地看着她,放在腰上的手动也不动,抵住她的额头低声道:“我抱我的人,怎么了?”

      “你的人?”清平只觉得她脸皮真是越发的厚,当下忍不住说道:“此地是我名下的院子,你所立之地,乃是我的屋子,到底谁是谁的人?”

      她到底还是低估了楚晙的脸皮,只听楚晙从善如流答道:“我,我自然是你的人。”

      清平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双手已经挽住她的腰,将她圈在怀中,还来不及生气,便听楚晙道:“你的人想抱你,你答不答应?”

      ……自然是,答应的。

      清平任她抱了一会,心中情意如水,即满将溢。楚晙却咦了一声,道:“这是什么?”

      她又扯出一套花纹不同的袍子,那衣袍一看便比清平身上的大上许多,清平一听她声音拖的老长便觉得不好,忙道:“你自己看吧,我先去——”

      楚晙一手按住她,一手抖开袍子,自觉地往身上一比,轻笑道:“好像挺合身的。”

      清平只觉得头皮发麻,想要夺过袍子:“是做的大了些,想是裁缝量错了尺寸。”

      楚晙眸光流转,脸上微红,更显肤色莹白。她问道:“是我自作多情了?原来不是给我做的。”

      清平道:“下次再给你做套新的,这套……这套花色不大好!”

      楚晙却道:“我却觉得好看的很。”

      不等清平说话,她已经去了外衣套上了,果真是极为合身的,只是云州的冬袍做的厚实,看上去颇为笨拙。楚晙似乎有些羞赧,长睫轻颤,看的清平不知要说些什么,她慢吞吞地道:“原来你是给我做的。是我误解你了,你那几夜总睡进我被里,是想借故量一量我的尺寸?若你想知道,我自站着给你量便是,何须如此小心……”

      清平被她一通胡搅蛮缠,觉得头痛的厉害,挥了挥手道:“既然你喜欢,那你便穿着吧。”

      楚晙压着她不放,手又不知道顺势摸到哪里,清平几番挣扎无果,只能胡乱点头,也不辨她说了什么,一连声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楚晙松了手,目光沉沉地望着她。清平恍然不觉,为她系好衣带,想了想说道:“先穿着罢,明年再给你做身新的,到时候你与我一并去挑,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式的。”

      她抬起头,眼眸清澈如昔。楚晙心中的偏执阴郁都化作温驯流水,只剩脉脉情意缠绕心头,起伏的心绪尽在她的言语中平静下来,极轻极快地应了。

      相拥间温暖萦绕,这触手可碰的镜花水月,原来并非是醉后失魂落魄的大梦一场。

      .

      自那日后,清平发觉楚晙态度略有变化,总算是能安生几日了。临近年关时雪停了几日,清平得以去镇上置办年货,留楚晙一人在家中守着。

      清平走后不过一会的功夫,楚晙便听见有人敲门,上次被几个小姑娘扯着袍子嚷嚷的场景犹在眼前,她有些犹豫不绝,站在门边问道:“是谁?”

      外头没人回答,楚晙等了一会,以为人走了。她刚想回屋里,敲门声又起。她心中一动,将门打开来。外头站着个披大氅的少女,打扮的清简朴素,脸被冻的发红。

      她生的分明与楚晙不大像,但眉目之间,却有些说不出的相似。

      少女俯身屈膝,向她行礼,自是端庄非常。

      楚晙道:“楚泽。”将门打开,示意她进来。

      楚泽一进院子,立马垮下脸,幽怨道:“儿臣在朝中吃尽苦头,母亲却在此处享福……”

      还未说完,先被楚晙塞了把扫帚在怀里,楚晙道:“来的好,能者多劳,帮我将雪扫扫。”

      楚泽将院中积雪扫到一处,楚晙搬了条板凳出来坐着,问道:“你来云州做什么,都快登基了,怎能随意离宫。”

      楚泽人前人后两幅模样,楚晙只消一眼未看住她,她就已经拿着那些雪开始堆起了雪人,两三下垒了个圆球,又将扫帚与铲子一插,全当作雪人的两手。

      楚晙险些惊愣,却听她叹道:“紫宸殿前地方倒是大,想必堆雪人也能堆的大些。”

      “你……算了算了,你想堆就在后宫堆,在前朝这般放肆,便等着御史的折子罢。”楚晙没动那雪人,只是摇了摇头。

      楚泽长叹一声,很是忧郁。楚晙看了她一眼,只想将她扫地出门,耐着性子问道:“你还未说,来云州做什么?”

      楚泽道:“看看母亲在做甚么。”

      楚晙道:“夜长梦多,你如今看也看了,回恒州罢。”

      见楚泽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她道:“想来你是知道了,我并非是你生母。你我皆是先帝子嗣,算起来,我应当是你的皇姐才是。”

      楚泽未料到她竟如此直白的戳破此事,顿时有些不自在。楚晙看在眼里,淡淡道:“坐在这位子上,是母女也好,姐妹也罢,又有何不同?道理毋须我多言,你自然是都懂的。”

      楚泽这才收敛神情,低头应是。

      毕竟是养了多年,楚晙也不好立马赶她走,想了想说道:“既然来了,那就留下用顿饭再走。”

      等到清平回来,见着院中多了个造型诡异的雪人,不禁心道楚晙如今的爱好当真是越发古怪了。楚晙从屋中出来,接过她手中的东西,言简意赅地道:“家中来了客人,我去下厨,你去招待。”

      清平一进屋,见东边靠窗处坐了个少女,两人打了个照面,俱是一愣。那少女姿容姣好,娴静温婉,向她作了一揖。清平泡了茶来,两人一道坐在窗下,今日外头雪晴,冬阳照的满室明亮,清平将窗支开大半,看着屋瓦上的冰棱厚雪,道:“云州的雪比恒州大上许多吧?”

      楚泽正偷偷打量着她,闻言一惊,随即反应过来,她必然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便答道:“是,下雪的时日也长。”
      身旁的人面容在日光中有些模糊,楚泽无端有些紧张,却听她道:“那雪人是你堆的,还是楚晙堆的?”

      楚泽先是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当即有些不好意思:“是我。”

      清平莞尔:“既然堆了,为何不堆的好看些?”

      楚泽一愣:“啊?”

      半刻钟后,楚泽总算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她们在门外堆了一个如人般高的雪人,甚至还寻了石子做眼睛,远远看起来,倒真像是一个人。

      等到天渐渐黑了,楚晙出门唤两人吃饭,楚泽一脸木然地坐在桌边,看着那两人交谈,等到用饭时,楚晙突然道:“楚泽,你不是带了坛酒来么?”

      楚泽这才想起来,去将酒取来,拍掉泥封,桂花的香气霎时涌出。楚晙倒了三碗,楚泽神情恍惚地举杯,感觉十分颠覆,到处都充斥着荒诞诡异。

      这桂花酒的后劲极大,楚泽心知肚明,眼见楚晙白水似的又为身边人倒了一碗,她嘴角抽搐,低头装作没看见。

      酒也喝了,饭也吃了,楚泽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楚晙拉住推出门去,马车已经在门外候着了,隐没在夜色中。临别前楚晙道:“好好当你的皇帝,没事莫要来云州。“

      想来是宫中实在无聊,这一日闲游,好似激起了楚泽的兴致,她看着低矮的院门,觉得这平凡人的生活似乎也有些趣味。

      楚晙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干脆利落地道:“你吃不了这份苦的,别磨蹭,赶紧回去。”

      楚泽吃了一惊,忙伸手拦住门,问道:“我如何吃不了这份苦?”她看楚晙不是过的自在的很么,为何轮到她就不行了。

      楚晙沉默一会,轻声道:“我心中有一人,吃什么苦都是心甘情愿。这个道理,你以后或许会懂,但最好不要懂。”

      楚泽显然是被震撼了,半晌才点点头。

      楚晙目送马车消失在黑夜里,不知不觉,又下起雪来。

      她摇了摇头,将门关好,转身时惊出一头汗来,清平正站在门边,幽幽地看着她。

      她似乎是醉了,也应当是醉了,双颊微红,目光也不知落在哪里,费了一些力气才开口道:“你说……与我住是吃苦?”

      楚晙顿时心惊,连连摇头。

      清平自言自语道:“你说的不错。”她一把拉起楚晙的手入了屋,从柜中翻出一罐糖糕,塞进她怀中含糊道:“这便多吃些糖,就不苦了。”

      楚晙怀抱罐子身形微僵,好半天才缓过气来,手抖的厉害,她方才还以为……

      清平见她不动,很是不满,又夺过罐子打开,取了一块出来,掰于她吃。楚晙低头咬住那糖块,化在口中甜的发腻,孩童应当是喜好此物的,但她已经许多年未曾吃过这么甜的东西了。

      那人等她吃完,像是心满意足了,竟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道:“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只吃糖不吃苦,别怕。”

      楚晙心中如饮蜜糖,被这情话哄的醺醺然,耳朵仿佛也醉了一般,听了还想再听,但那人却只说了这么一句,任她如何哄诱,都不肯再说什么了。

      楚晙独自倒了一碗桂花酒,年年生辰宴上,因是中秋又是千秋诞,总免不了饮桂酒吃月饼。醉后梦魂颠倒,那种醒后孤枕寒衾的滋味,她真是不想再试上一回。

      稍稍沾了些,她放下碗回屋。清平已经和衣倒下,睡的正熟,楚晙撩开她散落的发丝,终究是绵绵情意压倒了内心的欲念,手指摩挲着她的唇,俯身落下一吻。

      如她这般贯经风雨,心似木石的人,竟有一日也会被人珍重地藏在怀里,不沾一点风霜。

      她还叫她别怕。

      怕……是绝不会怕的,她只想将她吞了吃了,如此,就再也不会有什么让她们分离了。

      在满室桂花的芬芳中,她握住身边人的手,从前梦多时惹人心烦,而今到了此处,纷扰尽散,一夜好眠。她睡在和暖的被褥中,那人触手可碰,好像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今夜无风无雨,人间无梦。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归去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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