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萨布兰卡的来信》凡朗克

2、初见

　　清晨的西撒哈拉沙漠有些寒冷。太阳从东方慢慢升起，沙丘反射着耀眼的光，从空中看去好像镀了一层金边。远处传来飞机的轰鸣声。

　　卢卡斯缓慢降落在沙丘巨大的阴影里。一个漂亮的翻滚，卢卡斯半跪着将背后巨大的降落伞脱下。

　　这里是距离卡萨布兰卡三百英里的沙漠地带。按照计划，卢卡斯在降落后需要向西步行一小时，到达一条土路后会有人来接应。卢卡斯将自己的头用头巾包裹严实，戴好墨镜，确定好方位立即出发。

　　一小时后，卢卡斯准时走到一条轮胎印迹遍布的土路上。他掏出望远镜，看到远处风沙滚滚——是疾行的汽车扬起了沙尘。卢卡斯默默将右手放入口袋中，把手指扣在手【和谐】枪上。他不能确定来者是敌是友。

　　很快，汽车来到卢卡斯面前停下。

　　“您是加布里埃尔先生的朋友吗？”一个黝黑沧桑的中年男人从车下来，他的法语口音很重。

　　“是的，”卢卡斯打量着对方，“确切地说他是我的表哥。”

　　“那真是太好了。听说您为他带来了波尔多酒？”

　　“是的，加布的最爱。”卢卡斯这才把手从手【和谐】枪上收回来。

　　“我是来接您的。”说着，他为卢卡斯打开了汽车后排的门，“叫我卡恩就好。”

　　卢卡斯上了车。座位旁边有一只做工精致的手提箱。

　　“我想您从巴黎赶来度假，需要一些必要的行李。”前排开车的卡恩望着后视镜中的卢卡斯说道。

　　卢卡斯打开箱子，里面是叠放整齐的崭新衣物。衣服上面放着一只小牛皮手袋，里面装的是一些法郎和卢卡斯假身份的各种文件。护照的名字是塞巴斯蒂安，照片却是卢卡斯本人的；还有一份工作证明，塞巴斯蒂安这个假身份是在法国一家小磷矿公司工作的。卢卡斯又翻开衣服下的夹层，里面有两把枪，一柄大的自动步【和谐】枪，一柄小的手【和谐】枪。这个箱子应该是盟军在北非的情报部门准备的。

　　卡恩回过头来看着卢卡斯，说：“今晚加布里埃尔先生会和德国使馆的同事们一起用晚餐，我直接送您去索菲特酒店和他见面，然后由他带您回到住处。”

　　“可我没见过加布里埃尔先生。照片也没见过。”卢卡斯很疑惑，“我要怎么认出他？”

　　卡恩突然笑了起来。“不用担心，想要认不出加布里埃尔先生真是太难了。毕竟他在哪里都会是人群中心。”

　　卢卡斯用更加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好吧，好吧。”卡恩耸耸肩，“他会穿着白色西服，头发是黑色的。左手应该会戴一只表。”

　　“好吧，好吧。”卢卡斯对卡恩贫瘠的描述感到无奈，默默思索着加布里埃尔会是怎样一个人。既然是潜伏的间谍，又怎么会成为“人群中心”呢？

　　两人一路上并没有进行过多交谈。

　　下车时，卡恩递给卢卡斯一串车钥匙，指着不远处的街角说：“停在那里的车，是加布里埃尔先生安排给您使用的。”卢卡斯顺着他的手望去。那是一辆闪闪发光的奔驰500K豪华跑车。卢卡斯内心非常惊讶，但他很擅长隐藏自己真实的情感——专业的训练不允许他在任务中过多暴露自己。这种车在战前就贵得离谱，总共也没生产多少；更不要提在物资紧张的战争时期，奔驰就只会给德军制造坚实耐用的车子了，基本不会再生产这种过于华丽的车子。

　　“谢谢您。祝您晚安。”卢卡斯礼貌地收起钥匙，与卡恩告别后就提着箱子走进了索菲特酒店。

　　大厅被装饰得富丽堂皇，罗马式样的扶梯盘旋而下，中央的水晶吊灯照得舞池中女士的珠宝熠熠发光，香烟味道和香水气味混在一起扑面而来。这里仿佛没有一丝战争的气息。很多人围在大厅的一角，从中心传来钢琴的声音。

　　卢卡斯四处端详着，只听到人群中传来歌声。

　　“Am I blue, Am I blue
　　Ain’t these tears in my eyes tellin\' you”

　　歌声虽然是男声，但并不属于低沉的那一种，反而有一种少年感。

　　卢卡斯慢慢走过去，在人群缝隙中看到了倚在钢琴旁的白衣男子。正好是卡恩说的白色西服，黑色头发，左手还带着手表。领口还别着一朵玫瑰。

　　卢卡斯端详着这个人的侧脸。黑色微卷的头发，肤色在灯光下显得过于白皙了，把嘴唇衬托地更显鲜红；即便在远处，五官看上去也非常……精致。这张脸要假扮自己的表哥，实在是有些勉强。卢卡斯正这样想着。此时歌者忽然将目光对准卢卡斯，仿佛发觉有人在端详自己。

　　歌者用漂亮的绿色眼睛注视着卢卡斯，继续唱着：

　　“ Am I blue, you\'d be too
　　If each plan with your man
　　just fell through”

　　被一直凝视着的卢卡斯变得有些局促，又觉得刻意避开他的目光有些不自然；但一时竟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

　　歌者仿佛察觉到凝视对象的拘谨，微微一笑，又把目光转向了右边的一位女士，配合着歌词做出伤心的表情。

　　“Was a time I was his only one
　　now I\'m the sad and lonely one
　　Was I gay, till today
　　Now he\'s gone and we\'re through”

　　这位女士被他逗得很开心，忍不住和旁边的女伴窃窃私语。

　　一曲终了，歌者优雅地向人群和弹钢琴的男士致意。人们开始热情地鼓起掌来；尤其是女士们，更是非常卖力。卢卡斯也鼓起掌来，他真的认为这首歌唱得很不错。

　　人群渐渐散开，歌者也朝着卢卡斯大步走来。

　　“哦亲爱的塞巴斯蒂安！”说着这人已经走到了卢卡斯面前，用双手拍着卢卡斯的胳膊，绿色眼睛满含着激动：“我可真是太久太久没见到你了！你又长高了吗？”

　　“是啊，好久不见了，加布。”卢卡斯看着面前比自己低了大半个头的“哥哥”，尽量用地道的巴黎口音法语回应道。

　　“快跟我过来，我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们。”加布把他拉到一旁的餐桌上。

　　餐桌上坐着三对男女，其中有个男人还穿着德国军装。他们应该就是加布在大使馆的同事了，卢卡斯这样想着。

　　“朋友们，让我介绍大老远从巴黎突然就过来的，我亲爱的表弟塞巴斯蒂安。”加布从桌上拿起一只酒杯，看向卢卡斯笑着说：“我还以为他要被困在法国，永远也出不来了呢！”

　　卢卡斯微笑着向人们致意：“晚上好。”

　　餐桌上的人们点头回应。

　　加布继续问道：“塞巴斯蒂安，你这次要在卡萨布兰卡待多久？”

　　“我只有六个星期的假期。”

　　“哈哈，这够长了！”加布突然升高了语调，说：“我一定要介绍杜尚小姐给你认识！”

　　这时坐在餐桌中间的一位女士吸了一口烟，朝卢卡斯笑着说：“啊总算来了。加布最近总是提起你。”

　　“我希望都是好话。”卢卡斯回应着。

　　“他可是对你赞不绝口啊。”坐在旁边的男士补充道。

　　“那我可不能让大家失望。”卢卡斯端起酒杯，桌上的人被逗笑了。

　　“诸位，”加布把酒杯放回桌子上，皱了皱眉：“现在塞巴身上都是臭汗味，恕我先带他回去了。”

　　“快去吧，”还是坐在中间的女士说道，“塞巴，你可有个非常优秀的哥哥啊。我们改天再聚吧，下次告诉我们开采磷矿的事。”

　　“我很期待。”卢卡斯微笑着向人们点头致意，“祝您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