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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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产生
公元2107年，一架探测器从月球背面出发，去往寂静的未来。
无人知晓，探测器上还搭载着什么。
【一】第六日格林威治标准时间 23：00
尽管24小时里面对的都是厚重的黑夜，洛克昂却在这个时刻才开始感到困倦。
没有哈罗的时光多少有些无聊。他发了会呆，忽然想到：不管距离地球多么远，人类生物钟都无法改变。这种状况大概会持续好几百年。换句话说，人类无法到达天上，并非因通天塔没建好，而是自身还依赖着地面吧。
却又随即嘲笑自己胡思乱想。伸个懒腰，环视操作室，一切仪器规律地闪烁光芒。
OK，状况正常。
然后开启对话系统，带着笑意，饱含温柔，轻声地呼唤某个名字：
“阿雷路亚，起床吧。”
约有半分钟的沉寂。正奇怪向来睡得浅的阿雷路亚竟然没有醒，褐色皮肤的亚洲籍高达驾驶员却已经穿戴整齐地漂浮于他面前。
洛克昂每次看到他都觉得有趣。
黑色紧身衣、黑色紧身裤、褐色长靴。每一块肌肉的形状都很完美。
狭长的银灰色眼睛，搭配着因瘦削而略显神经质的长脸。眼神流转时如波浪起伏，那是西方人不曾拥有过的优美。
他的笑容不具备安定的特质。尽管常常笑着，却不像个爱笑的人。
发型则是这个整洁又脆弱的形象中，最维和的存在——黑色的刘海盖住了半张脸，发梢杂乱地略微翘起。
洛克昂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崇尚简洁线条的人，唯独发型乱来。可是他不讨厌，甚至很喜欢。况且就发型这一点，他没资格批评别人。
然后洛克昂看见阿雷路亚向他微笑，等待他说点什么。他吹了声口哨：
“起得真早。”
阿雷路亚说想早点交换，接着洛克昂告诉他，在他沉睡的8小时内一切正常，然后话题转向无意义的琐事。最后当阿雷路亚犹豫着要不要聊聊马尔济斯犬的习性时，洛克昂决定回睡眠舱休息，阿雷路亚赶紧向他道晚安。
侧身时阿雷路亚说以极低的声音说：“第六天了。”
洛克昂忽然泛起莫名的伤感，起身离开操作台前的正常重力区域。他当作没听见阿雷路亚，快速飘离操作室，却因此忘了感觉不到但确实存在的重力，于是出门转弯时他的体重结结实实地作用到他自己身上——墙壁发出一声钝响。
阿雷路亚听到声音，担心地来到走廊，洛克昂还如纸片般贴在墙上，他只好苦笑。
“对不起，稍微走神了一下。”
阿雷路亚的眼神有点诧异，洛克昂对自己的惨状越发自艾。
原因不过是“第六日”。
第六日即将结束，什么都还没开始。
【二】前夜
当皇.李.诺瑞加女士要求洛克昂和阿雷路亚去木星回收一架探测器时，他们觉得有什么会产生。
回收探测器这种工作，原本轮不到高达驾驶员去做，然而皇和伊安他们不能离开母舰，回收探测器的事情也不能假手托勒密之外的成员。
那是公元2107年，伊奥里亚•舒恩伯格建立月球基地后放出的第一架探测器，探测地点是一颗名为“影”的■星卫星。公元2008年，有名中国天体学爱好者从茫茫的宇宙中找到它，那人用朋友的名字为它命名。
探测目的不明，伊奥里亚•舒恩伯格甚至隐瞒了这架探测器的存在，自然也没有进行回收。VEDA中没有这件事的记录，因为伊奥里亚使用数字密码的形式，将“■卫二某处有架探测器”这句话编写进提耶利亚们——或者该叫“VEDA生体终端”的基因程式中。
如果不是忽然心血来潮想看看提耶利亚的基因图谱，擅长密码破译的皇永远不会得知这个信息。或许这是伊奥里亚式的幽默，但皇认为更大的可能性是探测器中存在惊人的秘密，伊安等人也赞成后者。他们暂时切断与VEDA的链接，利用私人计算机进行演算，推测很大程度上，出经历两百年的时光，这架探索器早已被“影”的引力抓住，变成卫星里的同步卫星。
忽略探测器被陨石后坠落的可能性，皇决定进行一场赌博。托勒密的技术人员不能离开母舰，回收工作落到通晓一些人造卫星回收知识的洛克昂与阿雷路亚身上。只能由他们两人完成。
就连哈罗也不能同行，毕竟哈罗直接与VEDA连线。
对于洛克昂和阿雷路亚来说，200年前的秘密或许没那么重要。所以倒是得知将与对方单独执行任务时，他们忽然产生了一种预感：
“有什么会产生。”
尽管他们对那个“什么”的形状和本质还一无所知。
【三】耗时一百四十四小时的序章
他们预定用一百六十八个小时，也就是七个地球自转周期找到并回收探测器，用舰内的仪器对探测器进行分析。保险起见，之后一人将带着数据用逃生舰以最快速度回到托勒密，另一人将探测器运送回去。
出发前，他们认为七天的时间很充裕，充裕到足够产生。
事实并非如此。
小型航天舰理论上可以实现全程自动操作，包括探索目标。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决定使用换班制轮流管理操作室。每人每天管理十二小时。
除去睡觉时间，他们每天还有几小时的重叠时间。这些时候，情况却是一个在操作室阅读些简单的期刊，每隔五秒抬头看一眼探测器，另一个则在舰内飘荡，检查各处情况，然后找个空间坐下来，随便干点什么。
他们从不长时间地同时在操作室内逗留。绝不是无话可谈，而是他们害怕谈话太过投入，真正遇到异常状况时反应不及。
如此一来，现实便朝着与期望相反的方向，在没有晨曦与落日的空间，寂静地流逝。
六天内的交集屈指可数——
第一天。洛克昂提议用舰上的冷冻食物做咖喱大餐，阿雷路亚则说管状食物就好。他轻声慢语地提醒洛克昂尽可能节省舰上的食物资源。如果不幸遇到事故，哪怕多一点食物也多一分生还的希望；
第二天。阿雷路亚得知洛克昂的故乡位于爱尔兰，然后他说他不知道自己的故乡在哪里；
第三天。洛克昂对阿雷路亚说，你很可能是蒙古人。你的长相具有蒙古人的特点。洛克昂离开后阿雷路亚罕见地看了一次影像资料，那是一部关于蒙古的专题；
第四天。阿雷路亚说马可能是一种很有趣的生物，哪怕一次也好，以后回到地面他会试着骑骑马；
第五天。洛克昂说每个人都拥有双生的命运，每个人都拥有一个与自己不同的“自己”。与“自己”邂逅是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哪怕有一天将会与“自己”分离。一瞬间阿雷路亚面色惨白，被浏海覆盖的右眼微现金色光芒，他转过身去望着舱外，竭尽全力伪装平静；
第六天。阿雷路亚特意早起几分钟，想试着与洛克昂聊一下马尔济斯犬，可是他们都太伤感，以致又一次错失彼此。
也有某些时候，他们打开通话系统，什么都没说，聆听对方的声音。
阿雷路亚听到翻书的声音。他却没有问洛克昂都读些什么书。
而洛克昂听到某种硬质纸张与床铺摩擦的声音，伴随着“哈雷路亚，你走”的低喃。他也没有去问“哈雷路亚”是什么，更不曾提出与阿雷路亚一起玩大富翁。
有某些区域，他们还没有勇气去碰触，更无须说深入。这或许是天性使然。就像洛克昂虽然喜欢读书，却从不因书籍而去进行过于虚幻的思考；以及阿雷路亚虽然喜欢大富翁游戏，却没想过邀请别人一起玩。
这种程度，还不足以产生。
“产生”需要更强烈的决心与更霸道的干涉欲。
以及，另一个契机。
【四】第七日格林威治标准时间18：10
侦查舰朝着这趟任务的目标前进。再过几分钟，它将进入减速阶段，舰内的重力会短暂地恢复。只是对睡眠舱内的阿雷路亚和一直待在正常重力区域的洛克昂来说，这件事意义不大。况且舰内的状况很平稳，即使减速人体亦无法感知。洛克昂开始怀念在地球上飚车后急踩刹车的那一瞬间，惯性加持于身的畅快感。
如果一切情况正常，从减速第27分钟起，侦查舰会进入“影”的轨道，并利用“影”自转时产生的动能以及GN粒子再度加速，直到追上探测器。在此之前他必须唤醒阿雷路亚，两人一起进行回收作业。这样一来，阿雷路亚这一天的睡眠时间只有四小时。尽管睡眠舱可以调节为辅助人们进入深度睡眠的模式，和普通状况下睡足八小时没有区别，但长久以来近乎固执地遵守着地面上的作息规律的洛克昂心里还是存在一丝歉意。
——如果够能早一些确定流程……
正进行着轻度的自我谴责，阿雷路亚再次提前出现在他面前——个性腼腆的高达驾驶员依然使用了那种只有面部肌肉在放松，眼里却透露着紧张的笑容，说：
“我想接下来是很重要的时间，所以早起。”
这个时刻，洛克昂觉得阿雷路亚责任心强烈到可恨。
赶紧打消自我谴责的念头，假装很有余裕地收拾情绪。下一秒钟洛克昂温和地朝阿雷路亚微笑，而自我欺骗无疑做得很成功，因为面前的高达驾驶员已经无法承受这样的亲切，有一瞬间眼神游移。
他们并肩站立。减速开始。手触式屏幕上的数字每减少一单位就表示他们离“影”更进一步。
也就是离结束更进一步。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第27分钟，侦查舰顺利进入“影”的运转轨道。它是颗极小的星球，直径不过几千公里，构成物质单一，地表一片焦黑，其中不存在生命与文明。与人类想象中的星球相比，把它看作一块薄饼状的黑色巨石更为恰当。
当初，皇和伊安推测公元2107年时，“影”的自转周期为两小时一次。历经200年，从它身旁擦身而过的小行星们大概会掠取不少动能，使它的自转变慢。不过此时洛克昂和阿雷路亚发现它的自转速度几乎没有变化。这表示两百年来，几乎没有客人来拜访它。
“真是颗寂寞的星球呢。”
阿雷路亚说道。
洛克昂点头表示认同，他回头看一眼认真地这么说着的高达驾驶员，忽然笑了：“不过，会这么想的你很温柔嘛。”
阿雷路亚露出一丝羞赧的表情，随即回道：“被你取笑了……真正温柔的人是你吧？洛克昂队长。”——特意呼唤洛克昂的名誉头衔，脑海中闪过洛克昂为某位中东少年买一杯牛奶的情形，以及搂着某位粉红色头发的少女的情形。察觉到这个绿宝石眼眸的爱尔兰人对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们有着强烈的吸引力，阿雷路亚又想起，不久之前，自己也还是个未成年的小鬼。
所以……才会那么强烈地希望与他待在一起吗？
惊诧于自己的想法，阿雷路亚赶紧强制自己的思维转移到现实层面。估计加速快要开始，阿雷路亚提出去动力室再检查一次。
准备飘离操作室时，洛克昂说：“阿雷路亚，等回收了探测器……”
阿雷路亚停下来，等待他的下文。然而最年长的驾驶员挥一挥手：“算了，没什么。”
于是阿雷路亚飘出操作室。
来到动力室，看着GN粒子不时迸发绿光，阿雷路亚回想洛克昂的话，回收探测器后，会怎样呢？
回收探测器，那是几小时以后的事呢。或许那是很漫长很漫长的时间，漫长到暂时不愿意去想。
——不，或许从一开始，就无法想象任务结束的光景。
【五】第七日格林威治标准时间20：47
“影”比洛克昂和阿雷路亚所设想的来得更孤独，假设中的任何状况都没发生，作业用小型机器人轻易捕捉到探测器，然后将它运进分离舱。
由于侦查舰上没有配备的检测室，伊安将检测工具放置在分离舱里，将分离舱改造成简单的检测室。于是阿雷路亚换上白色隔离服，去分离舱监视解析探测仪。
快结束了。
洛克昂叹了口气，身体微微后仰。
某种意义上来说，工作已经接近收尾阶段。接下来，只要统计剩下的GN粒子，将一部分配置到阿雷路亚使用的逃生舰上。然后，接下来，洛克昂只要继续紧盯操作台就行了。
七天来不都是这样吗？
——不管是操作室也好，还是这艘侦探舰本身也好，并不像托勒密，为群居生活而打造。操作台前的正常重力区域的宽度刚好够他伸直腿，连接其他房间的通道也只能让一个人轻松通过……而不是两个。睡眠舱以一个人的体积为基本单位设计。总之，这不是一艘过份空旷的飞船。
那么，为什么会觉得操作室里空荡荡呢？
洛克昂眯起眼睛，瞳中的绿色沉淀下来，呈现出深海般的蓝灰色。那是极有魄力的瞬间，平素里温和可靠的人，在此时爆发出魔性的魅力。他自己却无法得知。因为能在近距离观察他每一个表情，并将情况真实地反馈于他的人，从十年前起就已经失去了。
“我到底将托勒密的人们看作什么呢？”
洛克昂问自己。父母，十年前就失去了，事实太过清楚，他一早就明白，还不至于去向托勒密上的某位年长者寻求爱。然而弟弟活着，妹妹可能也还活着，这让洛克昂产生了混乱。一想起弟弟和妹妹可能还在渴求兄长，洛克昂便没办法只将身边的年轻人当同事看待。
与菲尔德相遇时她才十来岁，待在她身边就像在观赏过去的旧照片，红发少女的一点一滴都让他想起艾米；与刹那相遇时对方则十四岁，正是他和莱尔失去父母的年纪，看着对方隐含愤怒与叛逆的眼神，就像看到了过去的莱尔，以及自己。洛克昂自认不是多么亲切的人，对他们的关爱却并非伪装，的确出自真心。
“阿雷路亚的存在又是什么？”
这个问题洛克昂无法自行解答。
在他看来，刹那很像莱尔，阿雷路亚应该也是。如果将刹那当作十四岁的莱尔，阿雷路亚就该是成年后的莱尔。洛克昂通过阿雷路亚幻想莱尔的成长可能性。
刹那和阿雷路亚都应该是他的弟弟，可是比起刹那，洛克昂并非是阿雷路亚的必需品。不管行动上还是精神上，阿雷路亚都不用依赖洛克昂。在他不安定的情绪中，却蕴含着一定会去贯彻某个准则的强烈意志。只要意志不动摇，阿雷路亚就不会真正依赖洛克昂。
洛克昂如此看待阿雷路亚与自己的关系。因此，每次与阿雷路亚对话，洛克昂都会更正自己的想法：阿雷路亚不是莱尔，他不可能成为莱尔。
然而这样的阿雷路亚，仍然成为了洛克昂很重视的人。
那么，阿雷路亚的存在是什么？
为什么会重视他？
在重视的心情的背后，隐藏的真相又是什么？
一旦思考至这种程度。洛克昂便觉得自己的思绪进入了迷宫，便放弃思考。
高达驾驶员不能对旁人投放太多感情，尤其是未知的感情。
所以没有心情去探寻、没有余力去整理，
没有勇气去面对。
“分离舱状况异常！”
短暂的平静被尖锐的电子音打破，操作台前的某项指示灯忽然快速而强烈地闪烁起来。
洛克昂回过神来，赶紧将屏幕切换到分离舱。
那是烟之海，分离舱里冲充着某种气体。被模糊的视野中，只有一团一团的白色，洛克昂分不清哪团是烟，哪团是穿着白色隔离服的阿雷路亚。
阿雷路亚！
洛克昂立刻站起来，飘出操作室。
内心焦急，飘移动作便失了分寸。洛克昂的手肘、头、侧身不时撞到墙上，他已经不顾了那么多。好不容易飘到贮备室，拿了隔离服。然而心急之下，极其耗费时间的隔离服穿不上了——人类从公元1967年起，穿着笨重的隔离服进入太空。时隔340年，隔离服没什么改进，这表示人类开拓太空的事业也没什么进展。
不过，洛克昂现在已经顾不上嘲讽，他干脆地仍掉隔离服，转身往分离舱飘去。
打开舱门时，白烟喷涌而出，迅速充斥了过道，气势磅礴。
“阿雷路亚！”
洛克昂高声喊道，没有回应。他又呼唤了两声，阿雷路亚才根据声源找到门的位置。
“洛克昂！快离开！”
阿雷路亚用尽全力喊道。但大部分声音都被隔离服吸收了，能被接受的小部分声音则被周围的杂音掩盖。
——探测器内检测出氧化剂、粘合剂、硅、黄磷等成份，无疑是一种古老的炸药。尽管这种炸药威力不大，不足以破坏舰身，破坏人体却绰绰有余。
声音传达不到，阿雷路亚只好朝洛克昂猛冲过去。但用力过猛，两人竟跌倒在几乎没有重力的地方。
与此同时，一声巨响。
“完蛋了！”
阿雷路亚想到。他抱住洛克昂，想用身体护住洛克昂。而洛克昂不知道从哪里获取了莫大的力量，竟然翻个身，反而将阿雷路亚护于身下。
他们紧紧地抱住彼此，闭上眼睛，以为这一刻就是时间与空间的终结。
……以为这一刻将为永恒。
五秒钟
十秒钟
十五秒
假想中的灼热气浪没有出现，耳边倒是响彻起一种古怪、但不排斥的声音。
洛克昂率先睁开眼，扭头望向分离舱。眼前出现色彩与光的海洋。
比星光更灿烂，比极光更绚丽。洛克昂看着一朵朵小小的单色火花跳跃，碰到舱壁，忽而转化为更多色彩后坠落。他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少年时代从古老的记录片里获得珍贵记忆——非常美丽的，烟火。
火之花持续绽放。
阿雷路亚也爬起来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火光，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美丽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烟火燃尽。紧接着，一首乐曲响起来。两人都很熟悉那曲调，它是地球上流传了数百年的古曲，《Happy Birthday》。
乐曲也响尽后，分离舱里回荡着由六种语言重复的一句话。
洛克昂听出了“YING, Happy Birthday。”
阿雷路亚很模糊地听到“小影，生日快乐。”
【六】“影”
公元2104年X月X日，奥地利某公墓。
伊奥里亚•舒恩伯格手持三捧橄榄枝，往家人的墓碑走去。石碑下埋葬了他的母亲、妻子、女儿，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女性都埋骨于此。
走到墓碑前，他默默站立，然后将橄榄枝分别放到每块墓碑上。
他刻意回避了花。自从一周前，某国家竟以管制花卉出口为名介入另一国家，而后武装冲突产 生，花被血所玷污，这桩冲突被媒体命名为“红花战争”——不管契机看起来多么愚蠢，花引发了流血事件。
如果仔细考据，花其实从很早前就与战争联系在一起。公元十五世纪，两个家族分别把白蔷薇与红蔷薇刻在盾牌上，就像后人把诗刻在剑鞘上。两个家族进行了长达百年的战争。
花与盾、诗与剑，美丽总是被迫与残酷交织。对此伊奥里亚已麻木到不再心痛，他只想逃出去。逃离战火不断的地面，穿越大气层，去另一片新天地。而他有能力实现自己的计划。
这一天，伊奥里亚下定离开的决心，即使必须抛弃家人的墓。
三年后，伊奥里亚达到月球基地。
月球的日子单调又枯燥。他每天花20分钟漫步陨坑，回忆他的过去，缅怀他的家人。他每次想起最后一次为家人扫墓时放在墓碑上那条孤伶伶的橄榄枝，觉得还是应该放花。
他开始寻找花的代替品，用来再一次缅怀母亲、妻子和女儿。
后来他与一位东方人相遇，想起东亚的古老国家用制造炸药的原料做烟花，心中顿生升腾起微妙的反差感。火药流传到西方，演变为枪与炮的原料，散步流血和死亡；在东方却能产生节庆与欢乐的气氛——东西方两种截然不同的思维导致不同的结果，纯洁从残酷中诞生。
于是他做了一份烟花。却不急于看它绽放。
不想在地球上看烟火，月球也不行。他要让这份心意进可能远离人类社会。所以他选择了“影”，他将烟花隐藏在探测器内，将探测器发射到“影”。他计算过发射轨道，使探测器成为“影”的同步卫星。他在探测器里设置了激光感应器。一旦探测器外壳遭到激光检测，感应器会自动生成高热，点燃烟火。同时他放置了接触式扬声器，烟火燃尽后，扬声器自动播放《Happy Birthday》。伊奥里亚认为，比起丧乐，不如用那首曲子庆祝她们的诞生——找到探测仪的人势必了解她们的存在。届时她们将再次诞生，从那些人的认知中诞生。
然后只需等待。看看是CB的人还是其他地球人，或是某个外星文明先达到“影”，打开惊奇盒，参与盛会。
本质上，这是一场赌博。
他赌探测器能够毫无偏差地到达“影”的轨道；他赌直到有人经过“影”找到探测器之前，都不会有飞星或陨石将探测器击毁；他赌人类很快会进入宇宙开拓时代，太阳系将遍地飞船，顶多一百年，“影”周围会变得热闹起来，探测器会被发现；他还赌这个时代的人类仍然使用光线进行物质检测。
结果他赢了。唯一失算的一点是估错时间。两百年过去了，人类还未建好通天塔，他们仍被地面束缚，“影”仍然孤独。
至于伊奥里亚选择“影”的原因，很简单。那是他的母亲、妻子、女儿共同的名字。
“影”是一个东方字符，意为“光”和“亮”的反面。在东方某个家族，它是女性专用的名字。伊奥里亚的母亲有这个家族八分之一的血统，她从曾祖母那里继续了“影”之名，无法传达给儿子，于是她传给儿子的妻子。妻子又将名字传给女儿。如果时间没有将她们的生命夺走，这个名字会一代代流传下去，如同生命传承。
不过，她们并没有完全消逝，每一位拥有“影”之名的女性都还活在伊奥里亚心里。她们以超越物质的形态存在着，死于生无异，光与暗无异、“亮”与“影”无异。
——公元2307年，迟来的烟火点亮寂静的宇宙。
【尾声】格林威治标准时间22：00
“我们该不是被愚弄了吧？”
转折来得太突然，以致洛克昂和阿雷路亚过了好久才反映过来，那是伊奥里亚式的玩笑。
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来到操作室，阿雷路亚取下隔离服的头罩。
“白跑了一趟……吗？”
阿雷路亚喃喃地说。他抬头看洛克昂，两人的目光忽然定格。
——银灰色和深绿色的眼睛里，映出彼此狼狈的模样。阿雷路亚头发乱了，脸上泪痕古怪地交错；洛克昂的状况更凄惨，脸和裸露在空气中的胳膊上分布着青一块紫一块的淤肿。
他们呆呆看着彼此，然后放声大笑。
笑着，并感动。
他们想：
“某种东西，会产生。”
他们微笑地看着对方。
如同以往的每一次对话，由洛克昂掌握主导权。伸手揽住阿雷路亚，洛克昂轻声说
“我喜欢你。”
当前者的嘴唇覆盖住后者的嘴唇，
恋情、产生。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