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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旧事 ...

  •   初春。
      寒河初融,枝末还残存着晶莹而细碎的雪,金黄色的太阳光一照,立刻散发出暖意盎然的气息。柳芽已悄然冒出了木层,昂首挺胸地呼吸着漠凉而带有一丝湿润的空气。
      街头。金黄的太阳照到他一块一块裸露的皮肤上,那衣服已经裂开了好几个口子,破烂得不成样子。就是这样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脸色冻得青白,嘴唇干涸得尽失血色。颤栗着,蜷缩着抱作一团,凄冷的凉风依旧无情地往他身上渗透着,刺痛的寒意覆满了每一处感官。
      他就是卓清。本来应该是养尊处优的卓家二少爷,却因出生时母亲难产血崩而亡被大夫人诬陷道克死了娘。幸而还有个爹保着他,才得以有了立足之地。可随着年龄一天天的增长,每当卓清情绪激动时,眉心处便隐有红光闪现,又加上大夫人的添油加醋,一时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是不详之人。虽依旧留在府中,却不能叫自己的亲生父亲为父亲,只准叫老爷,活得像个低等的杂役一般,饱受凌辱。终于,在他10岁时,父亲去世了。大夫人即刻就把这个自己深恶痛绝的眼中钉给赶了出去,因为那不详的谣言,也没有一个人敢收留他。于是这街头就成了他的家。每天运气好就去捡别人的残羹剩饭,运气不好就嚼些草根树叶。春夏秋冬,四季更替,也就只有那一身那天吊唁父亲的白色丧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这更成了他晦气的象征。当他向任何一个人走近时,没有一个人不连忙捂着鼻子嫌恶的走开。所以,每天,他所得到的施舍,连一个铜板都仿佛上天的恩赐,即使那铜板上往往带着路人的鄙夷与厌弃。
      任他人口中风月万般美好,于他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救赎,这两个字,他连想都不敢想。
      感情,于他,更是遥不可及。
      本就是泥土里卑微的尘埃,又怎么敢去奢望夜幕上璀璨的繁星...
      直到那个夕阳,那人一袭白衣惊鸿,温润的笑颜,如同从天而降的仙神一般,向他伸出手,从此脱离了这黑暗深渊里的茫茫苦海。
      宏伟辉煌的建筑,宛若仙殿楼阁。朱红的砖墙,苍青的篱瓦,两道屋檐仿佛振翅高翔的雄鹰,巍峨浩渺。这便是平城规模最大的修道世家。他呆呆地怔立着,只觉得像在做梦一般。把他带回来的那个少年,年龄跟他差不多,但周身已然散发着浑然天成温润如玉的气质,只一眼,便已知不凡。那少年唇角总是向上扬着,迎着耀目的阳光,精致柔美的侧脸轮廓,一时晃花了卓清的眼。
      “你叫什么名字?”那少年忽然开口问道,声音轻柔地像一块绵软的天鹅绒。卓清有些慌乱,一抬眸,猛然对上了那少年笑意盈盈的澄澈双眸。他的瞳孔很特别,是琥珀色的,净澈如琉璃,仿佛一块暖黄晶莹的璞玉。“我......”卓清像是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击到了似的,一时失语。
      少年笑容越发粲然,面颊微微红了,似是有些腼腆:“我是白羽。你不必怕我,看样子,你跟我还差不多大呢。我刚刚已经禀告了师父,他和众位师兄正从演练场过来呢。待会儿见了他们,如果实在害怕,就只管拉住我。我跟师兄们可不一样。他们都是修道的人,整日打打杀杀,粗莽惯了。不过你要相信他们都没有恶意。就是喜欢惹人玩儿。你报上我的名字,他们就不会再来缠你了”。卓清听着他温熙的语气,莫名感到一阵心安,不觉也感染上了几分笑意。鼓足勇气,想起以前自己偷偷地趴在后山上看侍女教导哥哥的礼仪,尽量模仿得十分像。他太想给这个自称白羽的同龄人留个好印象了。斟酌着语气,尽量使声调听起来庄重:“我叫卓清。”白羽柔声问:“哪个卓,哪个清?”他想了想,回答道:卓越的卓,清风的清。”犹豫几番,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问:“你刚才说,你跟他们不一样,什么意思?”白羽听着他略显干涸沙哑的嗓音,歉意一笑,径直取来一杯茶。瓷白细腻的质感,泛着莲叶的细香,却清冽无比。
      "这是什么茶?”卓清就着白羽捧茶杯的手,凝视了一会儿,问。白羽温和地道:“这是每年夏至用莲花花瓣烹煮成的茶水。喏,快尝尝。”卓清接过,碰到他温热的指尖,眼中升腾起一丝温度。啜饮一口,果然不错,滋味极为清甜。白羽微润的嗓音再次响起,轻轻柔柔的,十分动听:“还有,关于你刚才的问题。我是门派里唯一一个学医的弟子,师父也比较关照我一点。所以师兄们都不太敢惹我玩儿。但是,他们也不太经常跟我说话。”话到后半句,似乎有些伤感,眼睫低垂,在眼睑上投下两片淡淡的青色阴影,像极了两排快要坠落的羽毛。
      卓清心中涌上无尽的怜惜,暗暗发誓一定要永远对他好。
      ... ...
      然而卓清在教内也时常受欺负,他又不愿意让白羽知道自己的软弱无能,所以从来没告诉过他。白羽也曾撞见过几次,生气地斥责那些修士后,又有些责怪地对卓清唠叨一大堆。每当这个时候,卓清就感到十分无地自容,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走,可又不舍得和白羽在一起的时光,只能暗下决心一定要变得更强,把所有欺负过自己的人都一一欺负过来,最好让白羽瞧见,看看自己的进步和威风,为自己挽回一点面子。
      直到那一天,他在教内听到了两个修士的窃窃私语:
      修士1(八卦):“诶诶诶,你知道吗?那个学医的白羽,原来也是个弃儿!听说啊,他母亲是个妓馆里的,不知道哪一次跟谁,就怀了他!后来啊,那老鸨嫌他是个累赘,将他卖了。咱师父,觉得他灵性尚好,就把他给抱了过来!诶,你说,灵性尚好,还不是连把剑都拿不起来?整天跟那些瓶瓶罐罐待在一起。我就纳了闷了,凭什么,咱们都要对他礼敬三分啊?!”
      修士2(鄙夷):“就是!要我说啊,出身那么下贱的人,还装什么清高?就该去干那低等杂役的活儿。不过你还真别说,那小子,长得可是真不赖~要是个女的,说什么我都要娶她过来!只可惜,唉~”
      修士1(调笑):“男的又怎么了?男的也可以去做娈童啊~”两人一起大笑。
      不远处,卓清意外地看见了白羽转身跑开的影子,心下几分愠怒,眉间一缕红痕划过,脑海中一片嗡嗡作响。缓步向那两个修士走去,眼底阴冷,周身戾气浮现:“你们在说什么?!”
      白羽听到打斗的声音,却发现那两个修士正把卓清按在地上,不停将铆足了劲的拳头一下下重重捶砸在卓清身上,边打边骂:“你以为你还是哪家尊贵的少爷吗?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敢来挑战我?不自量力!痴人说梦!”说罢,狠狠朝他啐了一口。白羽又急又怒,吼着赶走了那两个修士,复而心疼地半跪到卓清身旁,小心地将他扶起,靠在自己身上,责怪中略带几分心痛,道:“你这又是何必呢?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我的确是那样的出身,这是我自己的事。可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又何苦将自己惹得一身伤?”卓清静静的听着,轻轻嗅着他身上极细微的莲花清香,半晌,抹去唇边血痕,目光坚定,一字一句,低沉有力地道:“白羽。我要你记住,以后只要我还活着,就决不让任何人伤你一分一毫。就算要受很多伤,可那又如何?今后你医人救世,我便护你无虞。倘若真的有人不开眼来找不痛快,大可来试一试,我何惧之有?只是,你不要再拒绝我。”白羽被他这极为认真的语气而惊到,手微微握紧,有点不自然地道:“什,什么意思?”卓清深吸一口气,缓慢而坚定:“我说,我会保护你。”
      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都绝不能再让他受半分委屈。他想。
      从那天起,卓清成了派里起得最早,睡得最晚,练武修道最认真,身上受伤最多的那个。他的勤奋很让师父喜欢,派内眼红他的人也越来越多。
      一晃,八九年光阴已过去了。
      夜幕沉沉,月色皎皎。星光璀璨,街道上格外的热闹,彩绣弥漫,灯火辉煌。各式各样的纸灯陈列在繁美的店铺上,小贩儿们不停呦呵着。人群攒动,在家门口,河边,甚至店铺旁,都拥挤满了放天灯的人。卓清一袭绿衣长衫,简约而精美。昔日少年感的青涩逐渐退去,面容线条已是平静和熙,凤眸中也依稀积淀了几分风霜。斜眉入鬓,墨发飘扬。白羽仍是身着白衣,上面绣着水波纹样,泛着被莲熏过的细香。一双琥珀色眼眸仍旧澄澈,只是笑时微微弯眯半分,呈现出十分温柔的模样。这天,是上元佳节。卓清和白羽向师父告过假后,出来游街。
      其实,卓清有更重要的事要同白羽说。
      看着白羽欣喜的神色,卓清不禁也染上几分笑意。于是大步向一个摊位走去,周围的姑娘都纷纷看着他,皆用扇子挡住羞红的脸,眼神却一刻也不肯离开卓清的身影。不久,白羽看着卓清捧着两盏精美无比纸样繁复的天灯向自己走来,眼里柔和得像一汪盈盈春水,融在了茫茫星月里,搅得他心跳凌乱了几分。
      那些姑娘见了白羽,眼睛先是明亮了一瞬,但看见两人走在一起后,都有些落寞地散了。
      "这是?”白羽接过一盏,惊喜又好奇地问。卓清笑容清朗,道:“许愿。”接着,双手合十,置于胸前,闭上眼睛,口中似有喃喃。白羽于是学着他的样子,随后,用力将灯向上一送,凝望着它载着美好的希望飞向这一望无际的黑夜。正望着这满天明灯出神,卓清突然问:“你许了什么愿?”白羽稍稍扭过头,对上他隐忍又暗含忧伤的温柔神色,正想告诉他,又突然想逗逗他,于是笑道:“这可不能说出来。不然就不灵了。”卓清微微垂下眸,耷拉着脑袋,如今他已比白羽要高,这样看来,他就像是吃不到糖的小孩一般,十分沮丧。白羽心中的柔软被轻轻触了一下,于是忙笑道:“逗你的。我许的愿啊~”故意不说完,乜斜着眼,等着他发问。卓清果然着急,连连催促,白羽无奈地摇一摇头,无可奈何地笑道:“好好好,告诉你就是。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这便是我的愿望。你的呢?”卓清一怔,接着神色逐渐舒展开来,眼底暗喜,别有用心道:“你过来,我就告诉你。”白羽于是乖乖凑近,卓清则乘机飞快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白羽:“.....”脸上的红雾几乎喷薄欲出,又羞又恼:“你干什么!”卓清将他双手反剪到身后,凝视着他躲闪的神色,认真道:“白羽,我喜欢你。我刚刚的愿望是,希望你不要拒绝我...”微微笑起,凤眸满是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笑意:“现在看来,好像应验了。”白羽望着他幽邃明黑的双眸,心跳加快,却是别扭道:"你先放开我,怪疼的。”卓清闻言,马上松开了他,并轻轻帮他揉捏着,仿佛捧了一块易碎的美玉。白羽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唇角上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心中温暖,眼眸明亮。启唇,柔声道:“嗯...我答应你了。”卓清动作一滞,接着不可置信的狂喜瞬间侵袭占据了整个脑海,不由得紧紧拥住了他。
      这样近的距离,这样的温柔,这样的理解和信任,他不会给别人。
      他亦不会。
      烟火齐放,绽满夜幕。此间,轻风细和,星光璀璨,皎月明亮。
      然而,远处的阴云在酝酿。
      他们的关系不知怎的在派内传了开来,男子两两相爱,这可掀起了轩然大波。师父多次劝告,师兄们的多次谈话,都不管使。而有人,便从中暗暗下手了。
      这天,师父突然一反常态,不再反对他们。就连那些师兄们,都似乎变得沉默寡言了。卓清此时正觉得有些奇怪,问师父,师父只是说:"这是你们的自由,想怎么样我管不着。但是...”话锋一转:“你们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不如由我作主,成就你们一桩婚姻,如何?"卓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语气激动得颠抖:“真,真的吗?”师父撇过头,巧妙地避开了他炙热的眼眸,道:“今日我便带你进城,购置嫁妆,如何啊?"卓清笑了:“好!不过师父,要不要事先告诉白羽一声?我怕他到时候会紧张。”师父连忙摆手:“不行。要是让他知道了,还怎么准备惊喜?”卓清想了想,最终同意了。
      此时,白羽正在院中阅习医书。一群修士突然破门而入,闯了进来,一把将他手中的书夺去,将白羽踹翻在地。白羽惊恐地看着昔日“友爱”的师兄们,不明所已:"师兄,发生了什么?”为首的一个弟子十分气恼的模样,从身旁的人手中接过一个盒子,狠狠砸在了白羽身边。木质的盒子上隐约有斑斑血迹,这一砸,便破裂了。里面赫然滚落出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是师父的!那弟子大声吼道:“白羽!你看看你带回来的是些什么人!是卓清!是他杀了师父!”
      原来,自从卓清发奋后,道行日渐高深,超过了这些同为修道的师兄们。而且师父也有意将掌门之位传给他,再加上师父又偏爱白羽,惹得了众修士的不满。因得知师父并不满他们二人结为道侣的事,于是他们当中有人出了个点子:众人去劝说师父,让他以置办嫁妆为由将卓清单独支走,再好好劝说劝说,然后他们便来劝诫白羽。因为卓清总是寸步不离地守在白羽身旁,若是换了旁人、换了理由又不一定能成功,师父向来接受不了他二人的事,于是就同意了。
      然而,他们的目的不止于此:在路上,暗杀了师父,徉装是卓清干的。再告诉白羽,威胁一番,将其逼死;卓清必伤心无比,到时便能不费吹灰之力杀了他。这样一来,不仅有了掌门之位,还解决了一直压在自己头上的人,何乐而不为呢?此计一出,众人皆是纷纷同意了。
      白羽身子颤栗着,瞳孔张大,眼眶酸疼。眼泪不由自主地流落下来,一时竟忘了起身,嘴唇颤抖着:“不,不可能...他不是那样的人,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嘶喊着吼了出来。那修士道:“师父的项上人头在此,你还有什么不信的?!他们今早便下了山,师父都已经退了一步,要给你们置办婚姻!可那卓清不依不饶,竟丧心病狂地杀害了师父!白羽...那可是我们所有人的师父啊...当年,你被所有人抛弃,马上便要死在街头,是师父将你抱来,含辛茹苦地将你养大!你当年误食毒草,师父不眠不休地给你酿制解药,甚至用自己的血给你做药引!你的毒解了,师父却累得晕倒了。这么多年师父对你有多好,我们都知道!他包容你,事事都护着你,顺着你,没让你受过半分委屈。也是师父,收下了卓清,还对他那么好...真是丧尽天良!”白羽被震得有些眩晕,六神无主,只觉神出鬼没,似明似暗:“...他呢?卓清呢?我要亲自问他!”修士叹了口气:“跑了。我们去找的时候,卓清他一看到我们,就跑了。我们往房里一看,就发现了师父的尸身...”
      白羽瘫坐了下去,心中涣散。脑海中尽是,一会儿是师父,一会儿是卓清。
      修士又故作惋惜道:“我们也没想到...唉...白羽,你...好自为之吧。师父教导了我们那么多年,可偏偏就...唉”。
      他们叹了口气,离开了。
      白羽抹干眼泪,抖动着手,埋葬了师父的尸身。而此时,卓清正在街上,满大街地找突然消失不见了的师父。
      夜色渐浓,白羽守坐在窗前,双眼无神,紧盯着那冰冷的月。心里默默告诫自己,麻痹自己,一定要等到他回来。这一夜,犹为漫长。
      一天,两天,三天...白羽都没等到他。焦虑,不安,忐忑,失望,忧愁占据了他整个胸腔,转化成浓浓无助的悲哀和绝望。这些天,没有一个人来看过他,每当他去找他们,他们都像避瘟疫一样避开他,敷衍他,排斥他,不肯告诉他卓清的下落。他也出去找过,结果都是让人失望,无功而返。每次在大街上看到一个像他的人,走近一看,却又都不是。仿佛一具行尸走肉般回到了派里,看着窗外渐渐消散的落日余晖发呆。他心如死灰,沉默着,无奈着,被罪恶感包围着,终于在房梁上悬了一条白绫。
      卓清回来了,没有找到师父,于是就独自先回了派内,想看看师父是不是已经回来了,尽管他知道这希望十分渺茫。已经好几天没见到白羽了,走的时候也没给他说一声,他一定着急坏了。他这样想着,沉重的脚步渐渐变得轻快起来。
      然而,迎接他的,是白羽冰冷的尸体。
      卓清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那些修士狞笑着告诉了他真相,说是让他做个明白鬼。
      从风清月朗的天堂一瞬间掉入炙焰翻滚的地狱是什么感觉他知道了。
      那是一种,皮肉被烤焦,散发着仇恨味道的情绪。
      狂虐,暴戾,黑暗的情绪,在那一刻尽数涌上脑海,尖锐地疼。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疯狂地在体内横冲直撞,眉心红痕渐渐显现。“呵。”一声低沉到极致的冷笑。惨然至极。双手一挥,无数修士尽数浮上了天空,仿佛一盏盏天灯。卓清体内的灵力正快速流失着,一拂袖,所有修士迅速坠落,仿佛一颗颗陨落的星星,猛然跌落在地上,摔成一摊摊肉酱粉末。天空染上血一般红艳的色彩,地下,则是真正的血流成河。
      卓清面无表情,向城外走去。城外,大多是那些修士的家。
      人,兽,草,木,皆一寸寸凝固成石像,那些人痛苦地嘶叫着,怨愤着,咒骂着,生灵涂炭。万物生魂皆被抽离,化作冰冷的石头。那些生魂则被他碾碎成齑粉。而他的灵脉,也随之一根根地爆裂了。
      阴云覆盖了整个平城。
      迫于生计,他选择了修习蛊道。日日遭受万虫噬咬的滋味。
      他本来是想屠尽天下所有自诩正道的人,所以他在平城等着薛洋,并不断肢解他最在意的事物。只是不久后他做了一个梦,使他改变了主意。
      梦里,白羽一袭白衫,袖口上绣着翠色流纹,面容清雅柔和,逆着太阳光。
      他说:“该收手了,太累了。”
      他说:“明天还是很美好的,不至于为了我堕落至此。”
      他说:“别活得那么痛苦,我想看你快乐。”
      嗓音温润,依昔初见。
      使得卓清突然分外地想他。
      他变更了计划,为求一死,好早些去见他。
      那些他所杀过的人,死前无非是怨毒,不甘。这使他有所好奇,自己若是死了,会想到什么?
      但是,当他的那一刻真的到来之时,原来他只是不停地想到他。
      口中不住地呕着血,身体剧烈地疼痛。心中所念的,也不过是“白羽”二字。
      他在意识彻底堕入黑暗时所最后想到的,是一段对话。
      “你叫什么名字?”
      “...卓清。”
      “哪个卓,哪个清?”
      “卓越的卓,清风的清。”
      然他一生恶极,终陷泥沼。
      不见落羽飘渺窗,再无清风拂莲旁。
      徒留残晖艳竹湘,风雨悲凉执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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