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义》南方瘦马

1、稚子

　　程子然蜷缩在墙角，在他十几步外堆放着一堆垃圾，几只野猫站在上面努力寻找一点残羹。
　　一个挺着肚子的肚子的厨子提着一只竹篓向这边走来，那只竹篓里面装着不少烂菜叶和剩菜剩饭，厨子走到离垃圾堆还有几步的时候，艰难的弯下一点腰向前倾，将竹篓里的东西一股脑的倒在了垃圾堆上，大摇大摆的走了回去。
　　他还没有走远几步，一群乞丐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不要命似的扒在垃圾桶上，原本站着的几只野猫立刻吓得逃窜开，那点残羹对这群乞丐中仿佛是什么至宝，个个发疯似的用不知多久未洗过的双手送进嘴中，有些个头小，争抢不到的，索性把头一埋，直接将嘴凑上去，丝毫不顾混杂其中散发着恶臭的垃圾，能吃几口是几口。
　　过了不知道多久，这些乞丐才一点点散去，程子然这才慢吞吞的起身走向垃圾堆，他蹲在墙角时还看不出身形，一站起来，倒是让人感觉还有些身量，只是瘦的厉害，身上那件脏的看不清颜色的衣服简直像挂在他身上一般，空荡荡的。
　　他走路并不像其他乞丐一样驼着背，但也低着头，乱糟糟的发只用一根草胡乱的扎了扎，散在额前的发更让人看不清面目。他走到垃圾堆前，费力的弯下腰用手扒起来。
　　在他身后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有马蹄声“哒哒” 的朝他的方向传来，程子然并不回头，他的世界里好像只有那堆垃圾，他专心致志的在其中寻找着一点能称之为食物的东西。
　　突然，他感到周边的乞丐都朝着那个方向涌去，耳边穿来他们的乞求声：“少爷，赏点东西吧……”
　　程子然依旧没有回头，这时，他发现那堆垃圾中已经没有任何一样东西能给他的胃一点安慰了，于是他缓慢的直起腰，向他熟悉的墙角走去。
　　“抱歉，我身上没什么东西能给你们了。”一个程子然从未听过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这声音很特别，并不是音色的特别，而是这人说话时，语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笑意，好像什么事情都不会让他烦恼，这不是石一镇能有的声音，也是程子然从未听过的语气，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只见那群乞丐围着一名骑在马上身着白色道袍的少年，说是少年也许不太合适，那人看上去已经二十几了，眉目生得极好，说话间还有一股少年英气，即便是对着这群乞丐，脸上都带着一点自然的笑意。他衣领上缝着青色的家纹，阳光之下，竟随着动作流转着一层金光，难怪乞丐们要上去讨要了。
　　这人真好，程子然想不出任何其他的话语去形容这个人，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人“好”，说不上来的好，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数十年后，当他再回想自己第一次见宋木的时候，可以说这个“好”是美好的好，原来世上真的有人可以眉眼间只有笑意，干净的不带一点思量和虚伪。也可以是刚好的好，那眉眼间的笑意恰到好处，多了就是刻意，少了就是凉薄。但彼时十岁的程子然只能想到一个不带任何含义的“好”去形容他。
　　程子然想也不想的默默跟在宋木后面，原来的那群乞丐散去后，他跟在后面，宋木快出了石一镇的时候，他还是跟在后面，不远不近。
　　宋木在刚才被乞丐围着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这小孩一声不吭跟在他后面，他倒也不在意，只是骑在马上任由马儿向前走，既不下马也不挥鞭，没想到这小孩竟一直跟在了他身后。
　　到了行人较少的地方，宋木突然勒了马，翻身下来，躺在路旁一株枣树下，悠闲的用手枕着头，散漫的抬头望着天。
　　这附近一带地势宽阔，程子然无处可躲，竟也大大方方的坐到宋木的身边，依靠着树干，这下宋木心中只觉有趣，干脆直接问道：“小乞丐，你跟着我做什么？”
　　程子然低着头说：“我不是小乞丐。”
　　宋木顺着他的话说：“那你是谁？”
　　程子然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宋木有些惊奇一个街边的稚子还真的有自己的名字，他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眉目间的笑意不自觉又多了一点。
　　他把手搭在程子然肩上，带着几分郑重说：“程子然，我是宋木。”
　　“宋，木。”程子然抬头盯着宋木说，宋木被他眼中的光亮惊的愣了一下，程子然之前一直低着头，现在这般相对，倒是让宋木看清了他的大半张脸，五官清朗，一对眸子极亮，神情坚毅，毫无稚气，全然没有一个幼童该有的样子。
　　“这孩子的眼睛倒是有几分意思。”宋木在心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