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梦》风清听竹

25、第二十四节

　　离恨天，忘忧谷，天医阁。
　　“又碰上了？”戏谑的男音在暖阁里轻轻环绕。
　　软榻上盘膝而坐的男人一把扯下头上精致繁复的蓝宝石额冠摔在地上，精致的饰品爆发出一阵耀眼的银蓝光芒，在光可鉴人的云母石砖上弹了几弹，完好无损。
　　“啧啧，这可是倥偬族的镇族之宝啊，真真是暴殄天物。”戏谑声音的主人，脚步轻移到软榻前，俯下身轻轻捻起额冠，白皙如玉的指掌从宽大的玄色袍袖中探出衬着冰蓝的额冠，妖娆的令人移不开眼目。软榻上的男人看着面前玄衣男人秀丽犹胜处子的面容，沉吟不语，幽深的眼眸仿佛贪婪的黑洞令人察觉不出半丝情绪。
　　良久，榻上的男人眼睑微垂，淡淡道：“无论如何我不会同意一个女人进我步家的大门。”
　　“小家伙五百年前就改姓公子了，要进也不会进你步家的族谱。再说，你也不是一个顽固的家伙。当年你哥哥跟着寒皑那个能冻死人的家伙私奔你不是也没在乎吗？”玄衣男子神情淡淡，却掩不住眸子里的好奇。
　　“多情和谁在一起我都不会管，哪怕她要和一朵花一株草去长相厮守我也由她去了。但是绝不可以是那个人，不可以！如果必要我不介意背负叛族的罪孽让那个人魂飞魄散！”男子高亢的声音渐渐恢复平稳，抽搐的面部肌肉渐渐平静，一双幽深的眼睛却越发深沉幽暗。
　　玄衣男子沉默下来，良久才扯出一个似是嘲讽的笑容：“惊尘，没用的，这就是报应。是我们四个人造的孽。我的铭壑已经为此永坠轮回，受那无间地狱之苦，你的多情又能撑到几时？”
　　“生而为人，却窥神道，贪得无厌，劫难无穷。它没本事难倒我们，就向这些孩子下手？天道无情，太上忘情，神人无道，怎不见你降下这无穷业障？你不过也是偏心的罢了！我步惊尘一生与你争斗，也不在乎多做几件逆天而行的事情！”步惊尘并指指天，语音清冷，字字如钉。
　　黄昏，金红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斜斜打在公子多情脸上，勾勒出完美的金色轮廓，仿佛黄金神祗圣洁威严，不容亵渎。温润如玉的脸庞却流露出大量失血后才会拥有的垩白之色。她颜色极淡的薄唇紧紧抿起，微微颤抖仿佛一朵在盛夏炫然开放却即将凋零的花。琥珀色的眼眸却出奇的平静如昔，无喜无悲。她缓缓抬起左手，紧紧攥起的拳头一点一点慢慢打开，仿佛一朵徐徐绽放的优昙花，一个精致小巧的天青瓷瓶如婷婷碧荷矗立在白皙的掌心。
　　公子多情惨然一笑，一直颤抖的右手缓缓抬起，在触摸到冰凉的瓷胎的瞬间，却奇迹般的恢复镇定。取塞，昂首，一饮而尽，双膝一软，公子多情仰倒在地，再无声息。
　　吴籁闯进门来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看着公子多情修长的身躯缓缓滑倒，吴籁只觉得身上无所有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颗心撞得肋骨生疼，血脉倒流。
　　“情圣！”吴籁尖叫一声，扑过去将公子多情软到的身体揽在怀里，触手处一片冰凉，生机全失。
　　“情圣！”吴籁颤着嗓子低低的又唤了一声。
　　怀里人眉尖微颦，发出一声低沉几乎听不清楚的呻吟。
　　“情圣！！”吴籁的惊喜的叫了一声，怀里人却再无动静。
　　吴籁猛拍自己脸颊，让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抓过皓白的腕子细摸脉门，冰凉的指尖下，一下一下的搏动，由缓慢渐渐变得快速有力。
　　“天医阁的碧落黄泉？”吴籁心头一颤，桃花眼微微眯起却掩不住那一刹流泻出的怒气，勃然大怒。
　　碧落黄泉大概是世界上最怪异的补药，服用的人会在短时间内陷入一种类似假死的状态，醒来时自然会道行大涨，但是却有一个后遗症，每次服药后都会改变使用者的部分性格，公子多情反复善变的性情正是多次使用碧落黄泉的后果。
　　“情圣，你个死情圣，为什么不告诉我是哪个混蛋逼你喝这种变态到极点的东西！”吴籁将公子多情抱到床上，一拳狠狠锤在额头，神情痛苦以极，再不见半分平日里的飞扬跳脱，没心没肺。
　　“别这样。”一个虚弱低沉的声音轻轻在吴籁耳边响起。吴籁回过头，就见躺在床上的公子多情竟然已经醒来。半睁着的琥珀眸子里一片黯然。
　　吴籁连忙凑到近前，关切道：“你感觉如何？不行，我让阿睿过来看看？”
　　“我又不是第一次喝碧落黄泉，你紧张什么？”公子多情强打精神，嘴角扯开一个大概是笑的弧度。她自己也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虽然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气海内汹涌澎湃的灵元在迅速增加，但是身体却前所未有的虚弱，有一种完全不受意识控制的可怖感觉，头隐隐作痛，眉心识海出却仿佛有无数细针在左突右撞，神智时醒时昧，令她无法有效的组织起缜密的逻辑思维思考出一点头绪。
　　“吴籁，让我睡会儿，我很累，很累……”公子多情虽然知道现在绝对不可以睡过去，然而话出口却完全变成了相反的意思，眉心处的刺痛已经蔓延到整个大脑，公子多情自身的保护系统启动，强制性的令挣扎求存的神志陷入一片静谧的甜黑。
　　吴籁看着公子多情纤长浓密的睫毛在不住滚动的眼珠上起起伏伏，终于轻轻拥抱在一起，眉宇深皱。
　　她轻轻掰开公子多情的左手，那里白色的优昙花吐出天青色的蕊芯，婷婷如尖尖荷角的青花瓷瓶在最后一抹夕阳的血色里折射出一种妖艳而不祥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