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以后》六梨

9、第 9 章

　　晚上十一点半，宿舍里，明业看着已经被清除一空的玄网，冷笑一声。

　　那些人的动作还真是又快又彻底。那么，为什么还留着他自己放在外头呢？

　　怕是想放长线钓大鱼，把反叛组织连根儿揪出来。可惜他们打错了算盘，他压根就不知道其他同伙的信息——也许是因为他们下手太快，还没等柯伦把明业正式拉入伙，就对柯伦下了手。

　　这说明，他们掌握的信息也不算太多。

　　明业摸出了一个耳机，听着里面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微笑。

　　对于现在的人类来说，公元时代的科技很落后，因而很不屑。可是傲慢的他们没有发现，腐朽老旧的泥土里也可以挖出珍宝来。

　　比如那个时代的一个小玩意儿：窃听器。

　　现代的反监听系统精益求精地防备着日益高超的监听技术，不断更新换代升级资料库。可是在升级换代的过程中，这种几近原始的无线电波信号被遗弃了。

　　超越时代的技术发明会派上大用处 ，落后于时代的有时也同样可以。

　　只要出其不意。

　　不过，可惜的是窃听器放置的位置不太好，在走廊一处绿植的盆底部附近。毕竟当时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严密注意，根本没有条件挑个好地方。

　　但零零星星的谈话也给他提供了不少信息。

　　比如，他终于知道了那两个“稳定部”的人聊的是什么。

　　三根支柱：工作，游戏，乐丸。两个方面：身体，精神。

　　用研究工作填满理智与思考的需要，用层级分明的奖惩机制激发工作效率和欲望——这不可避免的会对落后者产生负面影响，但这也不是问题，再用易于满足的感官欲望排遣身体压力，辅以可自由发挥的游戏世界疏解自卑制造荣耀就可以了。
　　一切都被拿捏的刚刚好。
　　一切都可以顺利的快速的运转下去。

　　这是中央大楼内“稳定部”的主要工作内容。

　　他把这些音频剪辑好，保存。

　　这时，个人终端发来了泊泽扬的游戏邀请，明业选择了拒绝。同时，打开了另一个端口，入侵了游戏的后台。

　　然后，他要做一件更冒险的事情了。

　　去二区。

　　依然用了和上次一样的办法，一路畅通无阻。不知道是因为他们没有发现这个漏洞，还是引诱着小白鼠去找同伴。当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明业又来到了这片昏暗的桦树林。不知为何，他想起了之前的一些怀疑。

　　在灰色圆圈的树前站定，被扫描个人终端的时候，明业特别留意了自己的手背。

　　一个淡金色圆形图腾亮起。

　　明业屏住呼吸。

　　但是里面嵌着的却不是“SVR”三个字母，而是三条波纹。明业认出，这是种古老的象形文字，代表着水。

　　难道是一种通行证？

　　按上次一样的方法，明业再次来到了二区。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上次柯伦给他的“抹布”，捆在手腕上。同样系在手腕上的，还有一台微型录像仪。

　　泊泽扬送走了今天的最后一位客人，准备去街上逛一圈买些装备，再去拜访几位排行榜前几名的玩家。他刚走到广场，发现很多人聚集在这里，抬头看着广场中心的大屏幕。于是他也停下来，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正从大屏幕旁的音响中传来。

　　“现在是晚上十二点，外面的太阳很大。这里是地球的另一面，不是荒原，是跟我们一样的地方。”

　　尽管泊泽扬没有什么需要外出的工作，但研究院外的街道他还是认得的。

　　防护罩外，毛茸茸的大太阳明晃晃地挂着，画面右上角的实时时间为晚上十二点。

　　画面摇摇晃晃的，解说的声音时断时续。不多时，生科院出现在画面中。

　　泊泽扬有点想笑，估计是生科院的这些同事们搞的恶作剧，以展示本院的技术能力高超，作为碰碰棋和咣咣棋较量的后续。

　　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发现有点不太对劲。

　　画面里那些熟悉的部门和地点里，为什么没有他熟悉的人？

　　正疑惑着，他就看到了熟悉的人。然后，他听到自己的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是那些早已进入归期的同事们。

　　人群中一片哗然——生科院的玩家不在少数。

　　突然，屏幕变得漆黑。影像消失了。人群在嗡嗡地讨论着，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一两分钟，屏幕重新亮起，恢复了往日里的商品广告和风景视频，配以系统温柔的提示音。

　　“尊敬的玩家们，非常抱歉，由于系统故障，一个尚未开发好的游戏宣传片被误播，其中的人物模型是从数据库中随意抓取的。为表示歉意，今晚各位玩家的金币翻倍，也请大家继续支持我们后续的新作。”

　　“嚯，原来是新游戏宣传片……”

　　“不过看这质感，估计成品也不怎么样。”

　　“这谁知道呢，没准是个大惊喜。”

　　人们笑着聊着走开了。泊泽扬原地怔愣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刚才的声音太过熟悉，有点像……明业？

　　可是既然官方都说了，人物是抓取的，估计声音也是吧。

　　泊泽扬挠挠头，看了下自己的库存金币，果然翻倍了。

　　于是他开心起来，继续去逛街买装备了。

　　安保部的动作比明业预料的要快得多。

　　发现与游戏的连接被切断后，明业逃了几步，便被安保部的人和巡逻机器人堵住了。他被缚住双臂，蒙上眼睛，有人往他的胳膊上扎了一针，不久他便失去了知觉。

　　睁开眼，明业看到了一尘不染的天花板。他尝试着动了动手脚，动不了。他轻微地扭扭头，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个摆满了各种陌生仪器的小房间，自己正躺在一个类似手术台的地方。武刚和他的两个穿研究院服的人正坐在旁边讨论着什么。

　　不一会儿，他们走过来，发现他醒了。武刚也不惊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年轻人还真是冲动。”

　　两名工作人员心照不宣地一个往明业手臂上注射着什么东西，一个在旁边操控着各项数据。

　　明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果然。”

　　武刚整了整袖口，仿佛在做一场优雅的演讲：“社会的稳定和发展是一切工作的重中之重。目前你已经无法对此做出贡献，重新开始是最明智的选择。”他顿了顿，眼中露出些许赞扬与惋惜，“优秀人才应该重用，当然，是能专心促进发展的人才。现在的宏观数据已经垮成什么样子了，你们呐，真是不让人省心。”

　　明业感觉到自己的思维渐渐冻住，舌头也不太受控制，好一会儿才讷讷地说：“我是人，不是数据。”

　　部长俯视着被摁到操作台上的他，怜悯而又轻蔑地一笑。

　　意识逐渐消失，他知道，自己又要踏入这个冰冷的机械的循环了。

　　无生无死，无喜无悲的永恒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