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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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明业的十八岁生日。
现在，中午十一点半，是他出生的时间。
也就是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余下的生命是两年整，730天，17520个小时。
明业用十五分钟在食堂吃了午饭，在回到研究室的途中突然想到这件事。他打量着这个呆了十几个年头的研究室，头一回心里生出些不可名状的感情。根据定期的心理医疗结果，他知道这是长时间高度集中精力的工作带来的负面情绪波动，可以进行短暂的休息调整。
那就稍微消极怠工一会儿吧，他想。
二十平米见方的研究室内，密布着大大小小的器皿和仪器。全息投影仪在空中投现着五六处人体不同结构的立体图，绿色的细小数字不停地变动闪烁，机械人声不断播报着各项数据。
他把手掌按在办公桌的识别处，整个桌面被唤醒。他在操作页面上点击了“休息—休息调整”选项，所有的人体投影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幽美的海滩风景，立体声音响里播放着轻柔和缓的音乐，糅杂着阵阵海浪声与海鸥声。气体盒子散发着淡淡的薰香，或有海水的微咸味缭绕其间。
原本中规中矩的人体工学椅子早已自动变成了松软的躺椅，明业舒服地闭上眼睛，不再去想那些无端的奇怪情绪。
“咚咚咚”的敲门声传来，“明业，在吗？”来人问道。
“请进。”明业还是懒洋洋地躺着，动也不动地回道。
声控门自动打开，柏泽扬熟门熟路地晃荡进来。
“你倒是会偷懒。”柏泽扬拍拍明业的肩膀，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哎，打游戏吗？”
明业睁开眼瞥了他一眼：“你天天找我就这点儿事儿？”
“快点别磨叽，我就这一点儿休息时间，上次输给你的这次一定讨回来。”
明业撇撇嘴，慢悠悠地坐起来，在桌面上选择了“休息—游戏—碰碰棋”。
明业和柏泽扬都在生命科学研究院供职，明业在新生部，而柏泽扬在归期部。碰碰棋正是近几年生院大火的一款游戏。
游戏规则很简单，双方分别模拟白细胞和病毒，在人体内进行攻防战。因为一方被击倒时有碰碰的音效声，故称碰碰棋，这是生命科学研究院特有的游戏。据说物理研究院还有咣咣棋，模拟各种天体进行宇宙攻防战，虽然太空中听不见声音，但他们为了显示自己比生命科学研究院更宏伟的科研命题，特意将游戏名也起得更宏伟些。
柏泽扬兴致勃勃地盯着两人中间的全息人体影像，快速操纵着他可爱的病毒们大肆侵略。他深棕色的卷发有时被投影的光照到变成深绿色，白皙的脸上也不时被投射上一块腰子。
明业则是不慌不忙地指挥白细胞大军左挡右拦，时而埋伏时而突击，杀得这些蠢对手们连连败退。
当柏泽扬手下最后一个弱不禁风的小病毒被明业毫不留情地歼灭时，系统温柔的声音也同时响了起来：“休息时间到，请回到您的工作岗位。”
游戏界面被撤下，研究室恢复到了工作状态。
明业拍拍垂头丧气的朋友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小伙子还有成长空间。”
柏泽扬则是一个没忍住被气笑了：“得了吧你，我还比你大一岁呢。”
闻言，明业的笑慢慢收拢了。他甚至颇有些严肃地问：“你的归期是什么时候？”
柏泽扬一愣，随即状似满不在乎地说：“七个月后吧。”
明业的心往下沉了沉。
“没什么大不了的，”柏泽扬用轻快的声音说道，“每个人都会进入归期的，我还是归期部的呢，早就习惯啦。”
进入归期，即死亡。
这是再明白不过的常识了，可不知怎么的，明业却觉得心里堵得慌。
每个人，从出生到死亡，一共有二十年的寿命。二十年一到，人就会立刻死去，像上好的发条一样精确准时。
哦，也有很罕见的意外。比如身体内某个零件出现故障无法修复，就会提前进入归期。
工作系统久久未经操作，系统再次出声提示：“请开始您的工作。”
柏泽扬一拍脑门：“对了，我的暂离休息时间也到了，先回去了。”
明业想开口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挥挥手道了别。
走到门口的时候，泊泽扬忽然想起了什么，探头回来兴奋地问：”晚上约一局SVR(注)吗？最近新出了一个‘公元世界’，据说特好玩！”
明业并没有什么打游戏的心情，可是看着泊泽扬殷切期待的眼神，他忽然觉得也许打一局真的能给他沉重的心带来点愉悦——在喘不过气来的无奈和沉闷中，一个人追求纯粹愉悦感的强烈劲头会远远超过自己的预期。他点头答应。
得到了明业的肯定答复，泊泽扬开心地一拍掌，说了句”晚上见”，便溜回去工作了。
再一次确认了上一批新生人目前状况良好后，明业终于从繁杂的工作中抬起头，像鲸鱼浮到水面换了口气一样。他瞄了一眼时间，晚上九点五十。又到了要命的开会时间，他狠狠地揉揉太阳穴。果然，几分钟后，系统温柔地提示他开会时间快要到了。
晚上十点整，生命科学研究院中央大厅里，会议准时开始。
这是每周一次的例会，各部门都要参加。通常，这种难熬的时间需要一些调剂，就像苦咖啡里需要加块方糖。明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右前方，那里是他的方糖。方糖姑娘笑起来眼如弯月，还有两个甜甜的酒窝，可惜在背面看不到。不过，她纤秾合度的身姿和白净细长的脖颈同样赏心悦目。
会议依旧是千篇一律的内容：表彰先进个人获得的荣誉，画一张激励人心的大饼，部署下一周的任务。
院长的讲话一如既往地像一匹长得没边的裹脚布，绕着讲台下的众人来来回回裹了无数圈。他是个胖胖的年轻人，本来就抑扬顿挫的语言经过他的腹部共鸣，显得更加有力。他不满足于此，还喜欢通过一些铿锵有力的肢体动作来加强表现力——他伸平双臂，作拥抱未来状慷慨激昂道：“人生的意义不在长度而在宽度！能做出贡献的人生才是有意义的人生！”
这种话明业早就左耳进右耳出了，但他还是得象征性地随着众人鼓了个掌，掌声时起时歇，像起伏的海潮。明业则是随着海浪翻涌起来的大片银鱼群中小小的一条。
院长能做到这个职位，想必是有两把刷子的，明业告诉自己。毕竟大家都只有二十年的寿命，自新生之日进入各研究所后，都是从最基层的研究员助理开始做起，依照贡献大小一层层往上升。研究员助理、初级、中级、高级研究员、项目助理、项目主负责人、部门助理、部门负责人、部门主管、副院长、院长——研究院的体系层级分明，就算晋升速度再快，做到最后院长这个职位，怕是离归期也不远了。明业已经算是他们那批新生人中顶聪明的了，爬到如今部门主管的位置也是十六岁时刚办到的事情。更何况越到后面，除贡献荣誉外，还有年限的要求。部门主管以后，每一级要求至少两年才可晋升。
就在明业的一通胡思乱想中，会议结束了。他糊里糊涂地回到了宿舍，智能管家亲切地向他问好并激活所有他需要用到的设备，他瞄了眼时间，晚上十一点半。洗漱清洁完成后躺在床上，已经是十二点多的事了。四个多小时后，闹钟将准时响起，随后便是又一天几乎一模一样的生活，日复一日——这种生活将一直重复至他的二十岁。
噢对了，明天是周一，还要出差去新生地穴。
当停下手中的事情，独自处在幽闭的空间时，一些被繁忙压住的细碎的小念头就像雨后石板缝隙间的杂草一样疯狂地往外冒头。他突然觉得有些苦闷，却又不知原因，无处诉说。这种奇怪的感受像一个沉闷厚重的大壳子将他整个人牢牢盖住，他甚至想要大声喊叫到处蹦跳——那样会把当成精神病人抓起来吧，然后会被提前送入归期。
归期......进入归期，到底是什么感觉？
隐约间，他对归期的恐惧掺杂了丝丝难言的幽微的憧憬。
正心烦意乱着，明业的个人终端响起了被呼叫的提示音。
泊泽扬在发起SVR游戏组队请求。
说实话，明业真的很佩服这位同事旺盛的精力。明明每天时间都被研究工作塞满，此人还可以从任何缝隙里头挖挤出时间来娱乐。不过，也可能正是因为他对于娱乐的沉溺和执着，每日里嘻嘻哈哈的，倒是将轻松愉快的心情传递给了不少人。
在手腕上方悬浮的半个巴掌大小的投影屏幕上选择了”接受”，明业在沙发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个人终端上闪现着各项参数反馈：……正在加载游戏地址……游戏加载完成……玩家连接成功……
他的手背上亮起一个淡金色的圆形图腾，王冠纹路为底，SVR三个字母浮于其上。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