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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 ...


  •   这一日抱怨了大半天,越七搂着子桑南的手发狠地咬,子桑南痛得眼泪直流,又不敢吭声,只间或低声劝他:“回家吧,天色很晚了。”
      越七双眼发红地瞪他,没有说话,咬了半天累了,才怏怏罢手,蹲在一旁。
      子桑南把满是口水牙印的手抽回来,暗自咧了下嘴,一脸正经地训越七:“天色都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你娘肯定要担心,那你这就是不孝。《孝经》有云,夫孝,德之本也,教之……”
      话没说完,越七揪了他的衣服,挥拳头:“你再之也本也我就把你揍得叫爹喊娘的!”
      子桑南抱着头缩到一旁,不敢再说。
      看着他一脸窝囊,越七也败了兴致,收了手转身:“我回去了。”
      “唔,唔。”子桑南一边点头,却始终隔着三两步跟在他后头。
      “你跟着我干嘛?”
      “送你回家。”
      “我干嘛要你送?”
      子桑南漾起个极灿烂的笑脸,拍胸膛:“我保护你。”
      “去!”越七啐了一声,懒得理他。
      子桑南却觉得越七是默认了自己的话,乐滋滋地跟在他身后。
      近了牡丹班的大宅,便能看到院子里站在三个人,全不像平时那样大家都进屋去吃饭了。
      子桑南认得,那三个人之中,有牡丹班的班主和当家花旦月娘。还有一个,猴头尖腮的,他就不认识了。
      越七扯了扯他,子桑南便乖乖地捂着嘴跟着他绕到另一边,两人躲在围墙花窗下,垫起脚来偷听。
      花窗太高,两人太矮,到底听不真切,只隐约听到班主说:“你捡那孩子回来,没替咱们赚过半分钱,倒是天天浪费米饭,现在侯爷肯用那么高的价钱买他,是咱们的福气,也是他的福气啊。想想看,他不爱学戏,留在班里也没什么作为,跟了侯爷,将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多好。”
      很多话,越七和子桑南都并没有太明白,只是有人要买越七,班主在劝月娘,这是他们都听得清晰的。
      子桑南看到越七的脸都白了,拳头捏得比任何时候都紧,却是在微微地发抖。
      他想了想,大着胆子伸过手去,握住了那只手。
      越七没有动,这时院子里传来了月娘的声音,她似乎很犹豫,却还是道:“您说的也对……就由您来做主吧。”
      越七猛地回过身靠着墙蹲了下来,子桑南连忙跟着蹲下去,张着眼死盯着他。
      “逃吧?”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是谁开的口。
      “她说不会抛弃我的。”越七低喃,声音里已经有了哽咽。
      子桑南知道越七难受,越七曾经说过,他恨他的生身父母,以为他们把他抛弃了,他长大以后,要出人头地,让月娘过好日子,叫他的生身父母后悔一辈子。
      而现在,连月娘也不要越七了。
      “不行!”越七突然站起来,“我要问清楚!”
      子桑南死命拉着他:“你现在进去了,就逃不了了!”
      越七一脚踹过来:“我才不像你那么笨!”
      子桑南抱着脚痛得冒眼泪,看着越七一边往里走一边说:“你等着我,我去试探试探,如果是真的,我们就逃。”他便点了点头,乖乖地坐下去等。
      那天,是子桑南第一次看到越七的眼泪。
      天色黑尽时,一个单薄的身影从后门窜出来,一把扯过他就往郊外跑。
      子桑南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用力地抓紧了越七的手,怕一松开,两个人就会在黑夜中走丢了。
      天上星光烁烁,月色清明,跑在一丛又一丛的野草之间,风的气息夹杂着夏日的草香扑面而来,泪干在脸上,手上始终握着温暖,那种感觉让越七在那之后很多很多个十年里,都记得清晰。
      不知跑了多久,远处开始传来了吆喝声,两个人跑得气喘吁吁,话说出来时,都几乎要被喘气声淹没了。
      “我好象听到有人叫你。”越七说。
      子桑南喘着大气回:“哪有!”
      “呐,我说你干嘛跟着我逃?”
      “保护你呀。”
      “你他奶奶的别逼我停下来揍你。”
      子桑南连回话的气都快没了,干脆闭嘴。
      “喂,回去,你家里人在找你。”越七开始松手。
      子桑南却死死捉住,甚至挣扎着把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不回。”
      “你自己说的,让父母担心就是不孝。”
      “他、他奶奶的儒家说的都是废话。”子桑南第一次学越七的口气说。
      两个人都开始觉得累了,一天没吃东西,脚上也渐有些软了。
      火光渐近,映得天边一片赤红,仿佛连星光都黯了。
      子桑南渐渐地有些说不上话了。
      越七没有再说让他回去的话,只是偶尔回过头来叫他,子桑南喘着大气回他一个极响亮的“在”字。
      越外外跑,路便越崎岖,越七走在前头,脚上一拐,下意识便扯住了子桑南作支撑,他是站稳了,子桑南却一个踉跄直栽在地上。越七跑出好几步,才匆匆绕回来。
      “你这累赘!”嘴里骂着,越七却极紧张地扶起他,一边睁大了眼要看清他身上有没有伤。
      子桑南推他:“你怎么跑回来,往前跑啊,我会追上去的!”
      “我不等你,你这笨蛋怎么可能追得上我?”
      子桑南怔怔地看着他在月色中的脸,眼前有些模糊了,急得直跺脚:“阿七,你不能被他们捉住啊。”
      “捉住也没办法了呀。说不定那姓侯的会对我很好呢?”
      “我不要,我不要!如果他对你不好怎么办?”
      越七看着他,无声了。
      子桑南死死地捉住他的手:“阿七,你记着,一定要记着,我一定会护着你的。就算真的被捉走了也不要怕,我一定会来救你的,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撑下去。”

      我一定会来救你的,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撑下去。

      之后种种,不堪回首。
      归梦被梦魇惊醒时,才发现自己竟靠着窗边睡着了。
      那时候许下的诺言,离现在已经很久远了。
      当初许诺的人,也早已将一切忘得干净。
      自己,也已经不是那时候的阿七了。

      那之后十年,他已是扬州城里的秦楼当家,夜夜奢华看尽,把曾有的梦想和决心,骄傲与尊严,通通抛却。
      那一年,当今天子封次子三洲夙容为太子,新太子下的第一道命令,是严查各地人口贩卖。
      那一年,秦楼新买进三个孩子,来卖的人,是个路过扬州的人贩子。他已是人脉关系俱备的秦楼梦当家,顶着风头任意妄为的事,他不在乎。
      那一年,扬州知府升迁,新上任的知府烧的第一把火,便是到秦楼问罪。
      那时春光正艳,微风和煦,年少的新知府穿着一身青色袍子,用极陌生的眼神看着他,站在门前倨傲地拱手,道:“久仰,我叫子桑南。”

  • 作者有话要说:  狠萌了一把正太后……被自己虐到了..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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