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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二十六 ...


  •   归梦还活着。
      意识到这个事实时,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
      挣扎了半日,才勉强睁了眼,入目的却是床顶的帷幔,干净雪白,与意识消失前大牢里的昏暗潮湿截然不同。
      他眨了一下眼,只微动了一下指头,那锥心的疼痛便让他再不敢一动了。
      越是清醒,身上的疼痛便越发清晰。
      他只记得程卿让人将他脱光了衣服吊在大牢的刑架上,指头插针,动鞭子,泼盐水,再后面的,意识迷糊了,也就记不清了。大抵都是些官家常用的刑罚,虽然难熬,却并不可怕。
      极致也不过是一死。
      想起多年前被程卿绑在床上折腾的日日夜夜,归梦又不禁觉得好笑。
      本以为程卿已经明白情欲间的折磨并不能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结果一觉醒来,又被人绑在了床上。
      “有什么好笑?”
      程卿的声音自耳边冷冷传来,归梦一怔,转头想要去看,牵扯到身上的伤口,痛得他眼前发白,只好作罢。
      程卿倒是自己走了过来,停在床前,挡去了光亮,归梦便是闭着眼都能感觉得到他的存在。
      “刚才不是还笑着么?怎么这会又装死了?”程卿开口,依旧是那阴冷里透着一抹残酷的语调。
      归梦犹豫了一下便张开了眼,看着程卿,微微一笑。
      果然程卿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最后扬手便给了归梦一巴掌,指套上锋利处在归梦的脸上划出一道红痕。
      半晌,程卿才笑了出来:“小阿七,你现在倒是不害怕了?”
      归梦张了张口,才发现喉咙干得发痛,他吞了吞口水,才生涩地开口:“刑都用过了,还有什么好怕?”
      程卿伸手轻划过归梦的身体,冰凉的指套故意停留在他胸前的突起上,正要开口,却听到归梦先笑了出来:“侯爷当年吩咐那小倌馆老板的事,都忘了?便是忘了旧事,也不要忘了归梦是什么人。”
      当年程卿扬言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其中最磨人的,是那些有特殊癖好的客人。开始也许是真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到了后来,也渐麻木了。
      从前对程卿的恐惧根深蒂固,可是现在也不害怕了。
      因为不会再抱有希望,所以不会害怕破灭,
      那便……什么都不可怕了。
      他甚至能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容,问程卿:“侯爷是要亲自来,还是假托他人?”
      程卿冷哼,收回了手,自袖口取出一柄匕首,举到归梦眼前。
      归梦合了合眼,还没来得及再说,程卿的手已经落下,刺骨的疼痛让毫无防备的归梦失声叫了出来:“啊——”
      程卿目光微烁,却始终是空的,看得归梦心中猛跳,下意识要挣扎,却只能看着程卿的手慢慢移动,匕首就那么自他的右眼下方一点点往下划破。
      并不是特别深的伤,也许只是指甲的厚度,只是那缓慢而持续的动作所带来的疼痛,让人难以忍受。
      归梦甚至能感觉到匕首的冰冷。他握着拳的手心已经被指甲握破了,想要转头躲过,程卿却比他更快地伸过手来捏住了他的下巴,用力之大,似乎要把他的骨头都捏碎了。
      那一刀最后停在了唇下,程卿抬手,定眼看着归梦的脸,眼神有点混沌,却仿佛是在考虑着下一刀如何下手。
      “若是毁了你这张脸,景容就不会认得你了。”好久,程卿才轻声道。
      归梦看着他:“你疯了。”
      程卿置若罔闻,手起刀落,匕首又划破了归梦的脸。
      依旧缓慢而持续,到后来匕首重划过前一道伤口时,归梦终于忍不住低吟出声,闭上了眼,手在床上用力地抓过,留下四道淡淡的指痕。
      第三刀落下时,归梦没再出声了,仿佛程卿正在划破的并不是他的脸,只有床上一点点加深的指痕,昭示着他的忍耐。
      “这次谁都救不了你了。”程卿低笑,“你还坚持什么?”
      归梦只是紧闭着眼,没有回话。
      “在等子桑家的小子?还是夙容?”
      谁都不是。归梦想回答,一张开口,溢出的是抵哑的哀鸣,他又闭上了嘴,不再作声。
      子桑南选择了离开,就不会回头。没有人会愿意去救害死自己挚友的人。子桑南不会,三洲夙容更不会。
      他与他,如今不过是仇人。
      或是陌路。
      “子桑南带着奏折上京,也做不了什么吧。”归梦没有回答,程卿却似乎兴致越浓,“小阿七,你养出来的人真了不起。”
      归梦眉头微蹙,半张开了眼,看着程卿收回了手,满意地看着自己。
      “那孩子叫什么名字来着?欲袅?他被人毒死了,太子殿下正伤心着呢。”
      归梦猛地睁大了双眼,盯着程卿,满眼不信。
      程卿笑得更开心了:“不相信?罢了,也不必要你相信。只是如今太子颓败,景容得势,你那子桑南,怕也活不长久了。”说到这里,他的笑容却一下子消失得无踪了,“景容最恨的,便是跟他抢东西的人。”
      “不可能……”归梦极轻地说了一句,程卿皱眉看他,他便开始不要命似的挣扎起来,嘴里只是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
      明明是李四带走了欲袅,怎么会进了宫?怎么会死?不可能。
      程卿只愣了一阵,便一手掐住了归梦的脖子,发狠地将他摁在床上:“什么不可能?欲袅不可能死?景容不可能得势?还是景容不会杀了子桑南?”
      “不可能……”归梦的声音已经哑得几乎说不出话了,却依旧重复着,仿佛只要他否认,事情就真的如他所想。
      程卿见他挣扎得厉害,便也压制得越发狠了,最后连床都被摇晃得发出咯吱的响声,程卿便干脆整个人压了上去,钳着归梦的肩,扬手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脸上被已被划出几道分明的伤痕,这时一巴掌打下去,脸上便沾满了血,一半苍白一半血红,骤眼看去,也不觉有些吓人。
      “不可能,不可能……”归梦却像是已经失去了理智,只是不断地挣扎着,重复着同样的话,连用刑时都不曾示弱的人,居然这么说着说着就哭出来了。眼泪自眼角滑落,和鲜血混在一起,让他更显得狼狈。
      “闭嘴!”程卿又是一巴掌过去,看着归梦的眼泪,心中便无端地烦躁起来,顿了顿手,便又接了一巴掌。
      归梦闭上了眼,声音一点点地小了下去,挣扎也渐渐停了,好一阵,程卿才住了手,隐约听到他在念着什么,凑过去,才听到归梦颤着声一遍一遍念的,是子桑南的名。
      程卿沉默了很久,才大声笑了出来:“小阿七,你现在这模样,倒是跟那个叫笙歌的孩子像得很。”
      归梦的身体分明一震,却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睁开眼,依旧一遍遍地叫着子桑南的名,就好象那是他坚持下去的全部支撑。
      明知道那个人不会再回头,明知道不会有奇迹出现,却还是忍不住会想起他,想要从他身上获得一点勇气。
      程卿皱着眉看着他,最后慢慢地从归梦身上爬下来,将沾了血的匕首收起,一声不哼地走出了房间。
      直到门外的脚步声远了,归梦才停了下来,慢慢地睁开了眼。
      入目依旧是头上洁白无垢的帐幕,渐渐的,模糊了,又似染上了鲜血的红。
      他曾经在笙歌身上寻找自己所没有的希望,然而,笙歌死了。他看着欲袅从小长大,看着他终于离开了秦楼,以为这一个肮脏的地方,终究有人得到救赎,然而程卿告诉他,欲袅死了。
      好象谁都不会有好结果。
      心中的恨意便无端地分明了。
      从前恨程卿毁了自己一生,回头细想,又何尝不是自己的选择换来今日结果。只是如今,便连那些寄托和希望,都被程卿一一掐灭,再无法挽回。
      便连一丝虚幻的期盼都找不着了,却又忍不住会生出疯狂的执念。
      这一生都败在那个人手里了,若是杀了他,是不是就能将自己赎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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