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鉴照芳华》慕苏

1、楔子

　　他才出差三日回来，便发现公寓大楼对面拐角处又多了一间小店，并没有多大门面，但因着装潢别致也还颇为扎眼。
　　在生活节奏越来越快的速食时代，商业竞争自然也日趋激烈，一幢大楼从施工到完毕也要不了多久时间了，这样一间似乎是一夜冒出的小店，也足以为奇。但是难得偷个清闲，他便饶有兴致地走了过去。
　　门是仿古的朱漆木门，窗子也是木质的，镂空雕花。他一扇一扇细细看来，原来每扇的花纹都是造型繁复的西番莲，有全开的，有半开的，有单朵的，有并蒂的，花枝缠绕，栩栩如生。窗子紧闭着，里面嵌的不是玻璃，而是糊着一层窗纸，倒真让人有了一种穿越古今的感觉。门楣上正挂着一块牌匾，通体乌黑，粗看似乎也是木制，细看之下却又不像，上书“浮生鉴”三个碧沉色大字，也是他从未见过的字体，比划飘逸，行云流水，颇有些超然物外的风骨，想来必是店主自己的手笔。
　　“浮生鉴……”他喃喃自语，映照浮生的宝鉴？也不知店主怎么起了个这样的名字，莫非这家店却是卖镜子的不成？
　　推开门进去，倒是比他想象之中要宽敞许多。屋里较外面暗些，只西侧的两扇窗子半开着，一束阳光从窗外打进来，正打在窗下摆着的一张红木方几和同套的两张靠背木椅上，给这一角地带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看起来，倒真像是电视剧里刻意做旧的场景一般。这店里也没有货架，而是靠着墙壁立着几个三米来高的多宝格。靠西侧的两个摆了些瓷器珠钗古籍之类，像是古董。东侧的三个却放着玻璃酒杯，黑铁烛台，木质碗筷等物，又像是寻常的家具杂货。
　　他正看得迷惑，忽然听见背后有一声音问道：“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么？”
　　那声音柔婉悦耳，却似乎带了些程式化的僵硬。他回头，只见一个女子撩开东南角的门帘向他走了过来，原来这间小店还有后堂。女子眉目精致，衣着在他看来却着实奇怪，这个时代里，还有谁会成日穿着宽幅广袖的古式罗裙呢？想来这大概也是为招揽生意刻意做出的噱头吧，店主为了这家店还真是煞费苦心呐。
　　他礼节性地微微一笑，张口就问，“小姐……”
　　“请叫我苏。”他看见女子似乎皱了皱眉，又立刻回复了那职业化的温和笑靥，对他说道。
　　向一位陌生的顾客透露姓名？他犹疑地开口，“唔……苏小姐，请问……”
　　“请叫我苏。”女子仍旧笑着，温和有礼地重复说道。
　　“好吧，苏。”他耸耸肩，“请问这家店到底是卖些什么的？”
　　“如您所见，本店经营各式杂货。”苏的表情不变，缓缓答道。
　　“那么那些呢？”他指着西侧多宝格上的古董又问。
　　“它们曾经，也不过是杂货而已。”
　　他笑道，“您的见解似乎与其他人有些不同呢。”
　　“事实罢了，难道您不这样认为？”
　　“我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当然不敢这样认为……”他正说着，手机铃声突兀地想起，他抱歉地冲苏笑了笑，看看来显，按下接听键。
　　“真要命，本来以为可以偷个懒呢，晚一天交报告会死人么？”他合上手机，低咒了句，又忽然意识到自己仍在店里，遂转过身，有些尴尬地挠挠头说道，“苏，不好意思啊，我得回去赶报告了，下次再来光顾你的店。”
　　苏依旧是那副完美无瑕的职业笑容，微微躬身，“敝店随时恭候您的光临。”
　　他挥了挥手，推开门出去了。东北角的门帘却又被掀起一角，门帘里一片极致的黑暗，似乎将所有阳光都隔绝了一般。一个戏谑的声音慵懒地响起，“花花，还是不习惯被人成为‘小姐’啊……”
　　“你不也一样还是见不得光么？尊敬的老板。”苏冷冷回敬，坐到窗前的木椅上，端起方几上的茉莉花茶自顾自地喝了起来，茶具是成套的墨绿色景泰蓝，衬着她白皙纤长的手指，分外好看。
　　帘内，被她称为老板的年轻男子无奈地望着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的女店员，懊恼地长叹一口气，将身子完全隐入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