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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出嫁 ...

  •   陵城距里祥镇足有百里,即使快马加鞭不停歇的赶路,也得耗上两天的功夫。

      正秋正是雨季,暖阳才从东山露出一角,眨眼功夫又被阴云遮去大半。

      楚垣疲惫的揉了揉眼,余光看到趴伏在窗沿的红衣小人,不禁心下烦闷。

      一夜里不曾见她闭过眼,反倒总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废话。

      聊至清晨,楚垣都快合住眼了,她倒还是这么精神。

      他可算是长了见识。

      若不是主子命他亲自护送,他此刻早该回到陵城同兄弟们吃香喝辣,不醉不归了。

      想完,楚垣看向江芙月的视线里夹杂着诸多不满。

      远处黄沙打着卷从马车前吹来,他捂着嘴轻声咳嗽,登时又有水滴落在了发梢上,泛出阵阵凉意。

      楚垣摊开掌心,毛毛细雨转瞬化成豆大的雨珠,淅淅沥沥的打湿了他的肩头。

      倒霉,出城前忘记买斗笠了。

      烦闷之余,听到车内传出江芙月细软的声音:“下雨了,公子进轿内避一避吧。”

      她探出娇小的脑袋,一双杏眼在雨雾中显得朦胧不清。

      楚垣无措地别过头,说:“不必了。”

      他也不过是个野蛮人,曾经随主子出征时,战场上淋雨可是家常便饭,此刻若是进了她的轿,孤男寡女的,难免会惹人非议。

      这雨像是卯足了劲要下出倾盆的势头,江芙月看他绾起的黑发连同发巾一起湿漉漉的黏在背上,实在可怜。

      毕竟一路上都是他护着,在这荒郊野岭也没遇到什么危险。

      江芙月弯下身,从脚底踩着的嫁妆箱里找出一块绣字的方巾,等到雨势一过,才伸长手臂朝他的方向送去。

      楚垣受宠若惊的接过,还来不及开口道谢,那只手就急急缩回进轿里,白纱一遮,什么都看不清。

      这姑娘倒是挺怕生的。

      楚垣拿着方巾拭去脸上挂着的水滴。

      从小到大除了母亲外,他不曾接近过其他女人,如今这方巾上胭脂香粉的味道隐约扑鼻,楚垣心中竟有些悸动。

      他猛然惊醒,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趁还没生出什么歪心思前彻底断了念想。

      马车驶进乡间小镇,江芙月听到窗外有呼喝的叫卖声,以为是到了七里。

      她急急撩开白纱,轿外的楚垣却对她摇了摇头,说:“还没到。”

      江芙月失落的往方枕上一躺,坐烦了这颠簸的马车,心里堆积的怨气无处可发。

      明明听后娘说,里祥镇到七里只需要一天的车程啊,可这都两日过去了,还在这七里外的乡镇里徘徊。

      实在是憋屈极了,若是能骑马观赏景色也好,偏偏得待在这四面封闭的轿里。

      忽然,有人从窗口丢进一只鼓胀的水囊,紧接的又是扔来油纸包好的桂花糕。

      江芙月坐起身,闻着香气拆开来吃了几块,可系在腰上的大带很紧,勒的她不能多吃,最后只能喝几口水解解馋。

      出了乡镇又是一处望不到天际的平原,大抵是路面平缓的缘故,江芙月感受不到太多的颠簸,斜靠在轿边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瞌睡。

      这风时常吹起轿边的白纱,楚垣几次余光打量,还想她清晨为何如此安静。

      直到看清她熟睡的脸庞,脑袋还随着马车的颠簸左右晃动着,倒是有点意思。

      楚垣忍俊不禁的抿了抿唇,转头继续赶路。

      商诀早在昨日抵达陵城,第一时间并不是赶回王府,而是独身来到宫中面圣。

      公公领他来到书琴斋,无需通报便可入内,这是皇上赐予商诀的特权。

      皇上翻阅桌上成堆的奏折,听到动静,方才抬了抬眼皮,笑道:“诀儿在锦东可遇见什么趣事?”

      锦东乃是江东国边境的一座主城,靠海,距离蛮贼的主穴不过百里,近几年蛮贼蠢蠢欲动,压不住野心,几次冒犯锦东渔民。

      他此次派遣商诀去当地,可不单单是游历这么简单。

      商诀微微颔首,说:“蛮贼屡次冒犯,十分猖狂,孩儿已在城外安排了人手,随时上报锦东城况。”

      皇上合住手中奏折,抬手邀商诀入座。

      “朕总叫你东奔西跑,真是苦了你了。”说完话,他咳嗽了几声,揉去眼角的薄雾。

      商诀目光一黯,握着扶手的青葱玉指苍白无色。

      于他而言,父皇这番话仅仅是客套罢了。

      身处皇家,只有聪慧勇猛之人才可受得起重用,若是天生愚笨、胆小怕事之人,即便是身份尊贵的皇子,身为母妃的人也会将其弃之。

      “近些日子你跟南儿聚少离多,今日就早些回去,多陪陪她,朕还指望早日抱孙子呢。”

      皇上卷起落地的宽袖,刀刻似得剑眉微微皱起。

      商诀明白,父皇这话听似随意,实际十分强硬,摆明是在催他。

      皇子里他是最早定的亲,如今却迟迟没有子嗣,皇上心急,偶尔会派太医院的人来府上,以例行检查为由,探探他们夫妇二人是否得了不育之病。

      可这亲并非两情相悦,王妃心不在他,他自然也不强迫。

      商诀忽又想起在里祥镇时的惊鸿一瞥,若不是白纱吹起,他也不会余光打量。

      明明轿外满满都是人,他偏偏看中那衣衫简陋,略施粉黛脸色涨红的女子。

      仅仅一眼,就好似恍若隔世。

      他收回思绪,倏然间跪地。

      “父皇,孩儿今日前来,是有要事请求。”

      皇上闻声抬眼,望进商诀深邃的眸底,脑海中竟一晃而过五年前战功显赫,意气风发的少年。

      “说来听听。”

      “儿臣要娶一平民。”

      皇上稍稍一愣,这哪算什么要求。

      可商诀迟迟不起身,又提了一句:“儿臣要立她为妃。”

      话音刚落,皇上惊愕的手一抖,奏折落到了地上。

      黑夜袭来,自商诀从皇宫中拂袖而去的那刻起,这宫里便传出他要迎娶民女的事,隔天传到了赵安南的耳朵里。

      听到这些话时,赵安南正用着早膳,夹筷的手微微一紧,秀眉微蹙。

      身侧服侍的丫鬟巧玲看得清脸色,赶忙说:“王爷一定是被那乡下的狐狸精迷了眼。”

      赵安南不耐的落下筷,斜眼瞪她,问:“王爷人呢?”

      “听周管事说,王爷昨夜就回府了,现在在清御院歇息。”巧玲怯生生的回了一句。

      她来府上也足有两年,陪在王妃身边寸步不离,可见王爷来院内的次数却是极少的,要不是今早上有幸碰见周管事,她怕是还不知王爷回府的事呢。

      赵安南拿出帕子擦去嘴角残渣,站起身直冲冲的出了门,巧玲连忙追了出去,瞧这阵势,想必又有一番嘴仗要打。

      沿路的丫鬟见赵安南这番气势汹汹的模样,各个都避到老远。

      直到她踏过清御园的门槛,屋外侯着的周管事上前拦了她的路。

      “王爷呢?我要见他。”

      赵安南一贯直来直往,府上上下奴仆都见识过她的脾气,可周管事却是仗着王爷重用,对她的撒泼毫无所动。

      “王爷歇下了,请王妃过会再来。”

      “我现在就要见。”赵安南上手推开挡路的周管事,习武之人手劲不小,周管事踉跄几步,一时拦不住她。

      登时只听屋内传出商诀的声音,带着丝丝倦意。

      “让她进来吧。”

      周管事收了手退到一边,赵安南一脚踢开紧闭的屋门,一双美目怒视倚在床边的商诀,眼下他披散着及腰的黑发,原本清冷的五官倒是因为困倦而显出几分柔和。

      “商诀,当年你可是答应过我绝不纳妾,如今你却要娶个贱民回府?!”

      赵安南气不过这男人的出尔反尔,他们虽是政治联姻,互相没什么感情。

      但她绝不允许自己的地位被轻易动摇,更不许有其他女人从中作梗。

      商诀没有歇够,醒来又是听王妃强硬的指责,这心里莫名烦躁,半晌恹恹的叹了口气。

      “本王答应过你,绝不纳妾。”

      赵安南咽下还未脱口的怨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那你为何?”

      “本王是娶妃,自然不算违背誓言。”商诀饶有兴致的搅动耳边垂落的青丝,半垂眼帘,不再看她。

      赵安南一怒之下踹翻屋里的圆桌,那是意料之中的事。

      今日不欢而散,吵的人尽皆知,隔日清晨赵将军便闻讯赶来。

      他倒也不指望商诀能退了那门亲,毕竟商诀与他而言,本就是最不上进的女婿。

      他三个女儿,也只有赵安南嫁的最差。

      想当年商诀十五岁的时候,战功显赫意气风发,在众位皇子中可是闪着光的优越。

      赵将军也曾几何时见识过他的用兵之术,做过他旗下的将领。

      可眼下,这早已及冠的商诀却不如以前半分。

      若不是皇命难违,谁又想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不求上进自求成王的皇子。

      “王妃有两日没来了。”

      周管事端上早膳,见商诀正翻阅兵书,细想这两日确实清净,大抵是赵将军的劝慰起了作用。

      商诀眼皮不曾抬过,仿佛赵安南的来去与他并无干系。

      “可有楚垣的消息?”

      他合住泛黄陈旧的书册,揉了揉疲倦的眼,只听周管事回道:“暂时没有,算算时辰,今日应该就能到了。”

      商诀点了点头,夹起一块桂花饼放进口中,却是咀嚼的苦涩无味。

      马车走了整整三日,江芙月几乎在轿里睡了这辈子最长的觉,她慵懒的趴在窗边,顾不上整理凌乱的发鬓。

      直到楚垣提醒她,越过前方高耸的城墙,便是他们的目的地。

      江芙月欢喜这长途跋涉终于有了终结,但又担忧自己之后的生活,真会如书上所说的那般,一生相夫教子吗?

      她生疏的解开绾起的长发,可又绾不回原本的样子,只好随意散着。

      轿外又放起了炮仗,这原是到了男方的家乡才能放的“七声响”。

      她手忙脚乱的盖起盖头,心里随着炮仗一声又一声的惊跳着。

      马车又驶了一段路,窗外还有人群聒噪的议论声,江芙月无意间听到承王二字,攥紧的掌心倏然沁出薄薄的一层细汗。

      偌大的承王府邸门前站了许多仆人侯着,大多是王爷院里来凑热闹的。

      他们好奇这未来的女主子是个怎样的姑娘,能把王爷迷到非娶不可的地步。

      楚垣远远便望见周管事朝自己招手,他安顿好马车,在众目睽睽之下,掀开了轿帘。

      “我们到了。”

      江芙月重重呼了口气,牵住楚垣伸来的手,随他走出这呆了整整三日的喜轿。

      早早候在一旁的丫鬟急急上前,扶住她一侧的手臂,低声说:“奴婢名唤翠玉。”

      江芙月被翠玉搀扶着走了几步,倒是有些受宠若惊。

      这杜公子不过是个走商,竟特地给她安排了丫鬟…

      未免太过用心了。

      踏过火盆,她又跟着翠玉走了好久的路,一路便想这杜家的府邸竟如此庞大,走的她腿都发酸。

      翠玉自然也好奇自己扶着的人究竟长什么样,但又自知身份,不敢逾越。

      只晓得这新主子是个话极少的姑娘。

      王爷特意为她空出荣祥院,正好就在清御院的左侧,想必是十分宠她的。

      江芙月不知拐了多少弯路,直到踏进一间僻静的屋子,她便晓得自己到了。

      才刚坐下,她抚摸身下的床褥,光是这柔软的质地,便比家里粗糙的麻布舒适的多。

      翠玉看她任是无话,只好倒杯茶水递了过去,说:“王爷今早上赴朝议事,可能要晚些回来。”

      “王爷?!”

      谁曾想,这一直无话的姑娘兀自开了口,酥软的口吻中却是夹杂着不可置信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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