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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幻梦的破碎 ...

  •   自那天以后,维罗妮卡再也没有看见鲍里斯的身影。有关于他的一切消息都销声匿迹了,甚至有时候她感觉不到他在这里,为她停留过驻足过,于是不由衍生出奇怪的思绪。
      但是这里,维罗妮卡抚摸着她干燥温热的嘴唇,还残留着温存的痕迹。
      她深深的相信,和鲍里斯的一切并没有就此消逝。
      鲍里斯头脑清醒,同时是个崇尚艺术和文学的人。与维罗妮卡谈心,总是表达内心最真实的感受。他爱纯洁空灵的画作,尤其爱波提切利的《维纳斯诞生》和克林姆特的《吻》。
      从前他对维罗妮卡第一次倾诉情愫,毫不掩饰对她浓烈的爱意。我的维纳斯,维罗妮卡,你让我不再卑微,我之所以活着就是为了爱你。
      鲍里斯单纯的告白,在维罗妮卡眼中,仿佛在宣告着他不再是她谦卑的奴隶,而是掌握大权的国王。
      病态的贪恋和爱慕有时会令维罗妮卡产生恐惧。
      她和鲍里斯在一起的三年,维罗妮卡早已察觉到他精神状况时常不稳定。
      一年前的某天,他偶然间目睹了维罗妮卡正同她表哥亲昵的谈话,就将她表哥殴打致一只眼睛暂时失明,同时用可怖的面孔威胁维罗妮卡,如果再次背叛他,就会用毒酒灌她。
      维罗妮卡,维罗妮卡。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不爱我了吗?
      鲍里斯在那天说完这些令人恐惧的话后,露出狰狞的笑容,大手紧紧捏住维罗妮卡脆弱的下颚。
      骨头似乎要被捏碎般,疼痛钻心挠肺,表哥捂住流血的眼睛在地上蜷缩连滚带爬的模样,痛苦的嘶吼声震撼大地。
      一切痛苦都历历在目,不好的记忆尚未被时间冲淡。
      与其说维罗妮卡和鲍里斯彼此深爱,倒不如说是她畏惧鲍里斯的精神折磨,恐惧他随时随地做出偏激的疯狂举动。她对鲍里斯的爱与恨共存,时常令她作出错误的判断。
      而在那片记录他们的过去的农田里,天气开始转凉,炎炎烈阳被浓重的云雾掩埋,只露出温柔至极的余晖,秋风吹过阿尔萨斯,茫茫无际的麦穗渐渐泛起层层金色的涟漪,拂动着维罗妮卡的心弦。
      这破碎的挽歌,鲍里斯你是否听得见呢?
      维罗妮卡不得不停止思念鲍里斯的心思,她必须得在这个季节把手上的农活全部干完,才能好好赚上一笔 ,给家里贴补家用。
      上学的事,虽说仍在想念,但已经到了濒临绝望的境地。有时候维罗妮卡认为她的不甘心可笑极了,这世上有许多不公平,即使她在校成绩优良在艺术上亦有过人的天赋 ,却输在最庸俗的钱财上。要知道对于她这种拿着政府津贴过日子的可怜家庭,纸笔油彩也能成为相当昂贵的费用。
      这也许就是她的命,是命那就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鲍里斯曾经想帮她重新办理入学手续,以弥补她不能上学的伤痛,但始终把援助当作施舍的维罗妮卡并不领情,屡次拒绝他。
      面对执拗的维罗妮卡他毫无办法,他只能默默陪在她身边,过一天是一天。
      忙碌了三四天后维罗妮卡终于把农田的麦穗都收完了,母亲这几天里在纺织工厂能干的活越来越清闲了,乘此机会就来帮维罗妮卡做些农活。
      维罗妮卡,我的纺织工作生涯可能要结束了。母亲一脸怅然,一边弓着背拾着麦田里残余的麦穗,渐渐地她的双眼开始泛红。我对不起你和本。
      说实话,这么久以来维罗妮卡从未在母亲脸上看到过如此愧疚的神情。
      妈,我不会让本读不成书。维罗妮卡强装笑颜,这次收成以后,我去城里找工作,我们一家人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但其实未来会如何,她自己也做不到胸有成竹的保证。
      母亲得到维罗妮卡的宽慰以后,悲伤和内疚慢慢地淡出了脸庞,随即问道。这次那个老头子收了我们这么多麦子,给了多少钱?
      维罗妮卡连忙翻开装钱的布袋,悉数交到母亲手上。这次没有让那糟老头子宰到我们,赚到的钱还算可观。
      母亲反复数了数手中的二十枚欧元,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满意地笑了笑,往自己口袋里塞了进去。干得好,维罗妮卡,今天你的生辰晚餐有着落了。
      生日?今天是我的十五岁生日?维罗妮卡疑惑地问道。
      你忙得把生日都忘了,那今天我允许你放松一下。母亲语气严肃起来。不过就此一天,你好好把握时间吧。
      对了。母亲把最后几个麦穗拾起来后,一边拎着篓子一边随意的将头发撩到耳后。露出秀气的耳珠。我们这里貌似有个富商的儿子杀人了,啧,年纪轻轻的才十八岁。
      维罗妮卡听到母亲的这番话,直僵僵地愣在原地。
      他叫什么?维罗妮卡冷不丁的一句话吓到了母亲。
      你怎么了?母亲诧异地看着满脸恐惧的维罗妮卡,往后退了一步。我不知道他谁啊,我知道他杀的女孩莫佳娜什么的,好像还是个大户人家的。
      后来呢?维罗妮卡直勾勾地看着母亲,她的心几乎都提到嗓子眼。后来那个杀人犯怎么样了?
      你到底怎么了母亲开始害怕起来,但还是决定把事实告诉她。听说受不了刺激自杀了。
      不是,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认识这男的?说实话维罗妮卡。母亲走向情绪低落的维罗妮卡,显露出咄咄逼人的架势。
      没有,老同学而已。维罗妮卡强忍着从喉咙里冒出的哽咽声,装作坦然的口气。
      母亲似信非信地点点头。维罗妮卡,我就说你怎么可能会认识这种又钱人嘛,看来我想多了。
      维罗妮卡微笑着说,妈,回家吧,我今天过生日呢,你看天都快黑了,本还在家饿肚子呢。
      母亲疑惑地被维罗妮卡拉着手往家跑,只一个劲儿地叫她慢点慢点。
      根本没有注意到维罗妮卡脸上闪过的阴霾。
      母亲看在维罗妮卡生日的份上,今天亲自下厨给她炖最爱吃的排骨玉米汤和牛排。
      本虽然智商不高,平日里更不懂不懂察言观色,却也发现维罗妮卡几丝古怪。
      姐姐,你怎么一直皱着眉头?你怎么了?
      面对本突如其来的疑问,维罗妮卡只有强装微笑。没什么啊,邦妮,我今天生日,怎么会不开心呢
      这个傻弟弟立刻就相信了,转头就奶声奶气地询问母亲饭菜准备得如何。
      好啦,你这孩子就知道催。母亲急匆匆地把菜倒进碗里,胡乱扯下围裙。热死人了,维罗妮卡你楞着干嘛,快过来端菜啊。
      哦好,我来了。
      妈妈,你做的菜比姐姐好吃多了。本甜甜地冲着母亲笑,嘟着油腻的小嘴,母亲便宠溺地抚摸着他这毫无情商的可言小脑袋。
      跟一年没吃过饭似的,慢点吃,不要吧唧嘴,像什么样子。
      这个家里我应该是多余的吧。维罗妮卡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这样的美味对于失去挚爱的她来说,味同嚼蜡。
      鲍里斯,你真的走了吗这个问题他早已无法回答,何必呢,维罗妮卡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何等悲哀。但不知为何,对于鲍里斯突然离世的消息,她同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平静。
      她敷衍地吃了几口饭菜就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母亲和弟弟只顾着吃饭聊天,自然没理睬她。
      记得等下把碗洗了,维罗妮卡,你上次忘记洗碗你知道吗?母亲嘟嘟囔囔地抱怨,仿佛遭受了天大的委屈。每次都拖到最后让我洗,真会偷懒。
      知道了。
      回到房间的维罗妮卡从衣柜里找衣服时,从大衣口袋里翻到鲍里斯写给她的书信,里面夹着他给她画的画和几首情诗。
      维罗妮卡就这么看着看着,鲍里斯的脸好像浮现在面前,他的呼吸声在冰冷的空气中不断涌动,灼烧着她的神经。
      一切柔美的梦境,此刻如破碎的水晶碎片,幻化作刺骨的雨露随风飘零,降落,不断降落,持续升温,犹如祭祀的篝火将维罗妮卡团团包围。
      那火焰不再悲戚,在她的脚边迸发着激烈的怒火。他的爱也不再是庇护维罗妮卡的圣光,吐露出啸叫的火舌狂舞着将她吞噬,宣告撒旦的主权。
      维罗妮卡听到窗外的一声惊雷,出门一看,恍惚间在这异常静谧的夜晚看到他凌冽的双眼,冒着渗人的寒气,犹如深海的游鱼向她逼近。
      有一瞬间,她觉得鲍里斯来看她了,但她只感到恐惧。
      维罗妮卡警惕地一哆嗦,那双眼霎时无影无踪。
      随之而来的是淅淅沥沥的雨丝,继而雨声越发响彻,演变为瓢泼大雨。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心里却万般失落。悲哀,苦痛,思念,恐惧如同墙头那只毒蛛吐出的蛛丝,一丝一线缠绕着她那颗几欲破裂的心脏。
      耳边想起鲍里斯为她写的诗。
      致维罗妮卡
      你的眼眸在白日里深藏
      而当孤寂寒冷的夜晚降临这片无人途经的森林,它随着雾气舔舐着天地,揭开苦难的面纱
      落日的余晖依旧在我脑中浮现
      而那双凝视严寒的双眼终究屈服,再也无法开出幼嫩的娇花
      我多希望
      维纳斯,你能挽留最后一丝遮蔽烈日的濒临死亡的云雾吗
      把它托付于我破旧的衣袖
      我爱这苦难的过去,爱这支离破碎的苍穹
      让我低垂脊梁,在它脚边,开出罪恶的曼陀罗吧。
      这一切不过是一声叹息,一场惊梦,一滴泪水罢了。
      看到最后的一句话,维罗妮卡决定,她必须要离开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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