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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东来 ...

  •   一直过了那么多年,徐清仍旧会感慨,自己当年为何没有学过功夫?徐家以沙场起家,大哥徐源便是军中武将,只可惜自己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

      不过他总算会骑马,他府上的马自然不会是宝马良驹,只能用于普通赶路。即便如此,他还一路狂奔,直到在城门口被守城士兵拦下,中原侯的兵。

      徐清冻得瑟瑟发抖,掏出一面侯府令牌,颤声道:“侯君有要事遣我出城,闲人退避。”

      令牌做不得假,但士兵仍旧迟疑,他们也见过徐清,知他一直跟在侯君旁边,却也同样知道这是个文官。中原侯为何派个文官孤身一人,骑马出城办事?

      雪花落在睫毛上,扑簌结了一层白霜,哈一口气都能冒出雾气。

      徐清目光坦然,只道是紧急之事,他穿得极好,一看便是匆忙出门,士兵不疑有他,只担心误了中原侯大事,赶忙让开一条道路来,让徐清驰马冲出去。

      关心则乱,他暗自心想。

      马蹄声在荒芜的林子里响起,更为寂寥不详。徐清在林间停了停,太冷了,他的手都快冻得拿不住缰绳了,这样下去太危险,只能先停一停,将手拢在袖子里取暖,指尖摸到袋子里的毛笔,不由哂笑,他如今倒是纸笔不离身,要是让先生知道,大约欣慰得很。

      树林间无旁人,却隐隐有砍木头的声音,这天气连猎户都不会出门,唯有辛劳的卖炭人会伐薪烧炭,专供有钱人家取暖用,所以也只有这个季节能赚上一笔。

      果不其然,他往前骑了几步,便看见一个砍木头的老汉,身边已有一小堆柴火。此时正用雪搓着手脚,从腰间解下旱烟袋,要吸上两口。

      “老丈。”徐清声音虚弱,吓了老人家一跳。

      “贵人这是怎么了?天寒地冻,您比不得我等庄稼汉,这般出门可了不得。”老汉淳朴,知道这身着锦衣,高头大马的是位富家公子,看他冻得脸都发青了,还以为遭了难。

      “您快快回城吧,不然老朽家离不远,您来我屋里坐一坐。”他劝道。

      徐清摇了摇头,道:“我还有事要做,老丈快些离开吧……此间就要不太平了。”

      他望向远处的眼神平静,声音却浮着颤着。等劝走了老人家,手指也微微回暖,还有些痒痒的触感,这才重新拿起冻僵的马绳,双腿一夹,继续往前路奔去。

      那些人抓了他最重要的人,哪怕龙潭虎穴也只得闯上一闯。

      #
      雪落在身上,已经感觉不到冰冷,徐清停了下来,骏马不安地喷着鼻息,前蹄反复踢着脚下的泥土,大概是已经闻到附近雪里的味道。

      雪本是无味的,但若是埋伏人马,便有了金戈铁马的凛冽。

      围住徐清的有十几人,手里拿刀拿箭弩的都有,都是一身结实厚重的白衣,看着毛绒绒的里子就很御寒,看得徐清羡慕不已。

      “那丫头在哪里?”徐清润了润嗓子,刚才吃了一嘴风雪,差点没彻底哑掉,他声音本就难听,如今更像破了的风箱,还非要拉出一首调子。

      “贵千金无碍。”为首之人低声道。

      “你们想要什么?”徐清说着下马,从袖子里拿出桃木手镯,下意识地摩挲着上面粗糙的纹路,“你们要做什么,我不过是个微末小官罢了。”

      为首之人笑起来,道:“过谦了,你在雍城是微末小官,可是在雁门关却不是。”

      “雁门……”徐清喃喃,“终究是瞒不住的。”

      “我等要的不多,徐韶然临死前给你的,你给了我们,贵千金自是能安然归家。”那人接着道:“徐韶然是李磐谋主,但在他之下还有一个主簿也姓徐,却是叫徐远之。他被贬为督粮官时,就由那名主簿往来其中,为他与李磐传信。”

      徐清讶然:“汝等所知当真清楚,某不过小小一名主簿而已。”

      “先生过谦。”

      “当不得一声先生。”徐清行礼,叹气道:“将军和军师受困后,某与何偏将本欲救援。可惜在下一介文人,非但救不了军师,反而差点殒命,只能返乡投奔长兄阿姐。凭心而论,某自是知道各位要什么,只是实在不知啊。”

      “哦,你若不知,那女娃性命难保。”对方不为所动。

      徐清心急如焚,只得跪下哀求道:“某不过是个主簿,偶得徐军师提拔信任。只当日匈奴突袭雁门关,军师走得急,竟是丝毫来不及交待。”

      “徐韶然当真什么都没说?”那人冷笑,“天雷火且不论,难道北地大仓和金矿铁矿所在,你也皆不知道?”

      “此等大事,焉能让我等知晓?”

      徐清觉得双膝已经没知觉了,但仍旧挺直腰背,双眼灼灼看向那人:“若我真知道,早就献给中原侯了,换取功名利禄,何苦借着姐姐的枕头风,仅仅当个书官郎中?”

      这话说得不像样,可见徐清是逼急了。再见白衣人,却是冷笑:“你不敢告诉中原侯,无非因为你背叛李磐和徐韶然,投靠了李睿。李睿和卑呼可汗死于西凉城,你侥幸逃脱,这才像丧家犬那般逃往雍城。中原侯最恨背信弃义之人,怎能容你?”

      徐清不说话了。

      那人似乎确定徐清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也没了容他再废话的心思,竟是手一挥,令手下直接射杀徐清。眼看血溅当场,却见一柄长剑挡在其中,一钩一拦,将弩箭尽数隔开。

      来人容貌平平,眉宇间却英气锐利,目似点漆,最令人难忘。他穿着普通衣物,并不厚重御寒,却不见有丝毫受凉之意,手中那柄长剑寒气四射,流光溢彩,一看就不是凡物。

      剑身瘦长古朴,不似中原之物,剑柄为青铜,上刻有篆书“身毒”二字,还有一行看不太懂的繁复纹路,像是异国文字。

      身毒者,不是剑名,而是这把剑的来源。“身毒”是遥远西南的一个国度。而那行花纹是身毒字,意为“兽主法宝”。兽主法宝是身毒国神话中三大主神之一的湿婆之物,湿婆被誉为“毁灭之主”,强大无比,能降妖伏魔。

      而当今天下,用这柄身毒剑的,不作他人观想,唯有任东来一人。

      天下第一剑客。

      没人知道任东来从何而来,他露面时间很短,名扬天下后,本以为他会开宗立派,或是建功立业。却没想到他到了雁门关,和谋主徐韶然打赌输了,有了闻名天下的“十年之约”,自此一直为徐韶然驱使,直至雁门关之变,任东来也下落不明。

      只是任东来为何要救徐清?

      “徐韶然已死,约定仍在。即便是害他之人,也要由我手刃。”任东来盯着白衣人,犹如一只塞外归来的头狼。

      何况,徐远之没有背叛徐韶然,从来都没有。

      #
      那年的雁门关,雪落纷扬。

      军师徐韶然和主簿徐远之都是畏寒的文人,只能看着将士们在外面跑马,自己躲在帐子里烤火,闷了好些天,心情也闷烦了。

      远之还好些,他脾气素来温和,只慢慢喝着军医吩咐熬煮的姜汤,并极力劝军师也来上一碗。军师体弱,少不得让将军担心,可后者嫌弃姜味,厌烦得很。除了对李磐有些耐心外,徐韶然本是个任性不羁之人。

      徐远之无能为力,只得放下汤碗。他看着徐韶然走到大帐门口,掀起厚重的门帘,纷纷扬扬的雪花顺着一小道缝隙,裹挟着北地寒气就往里冲。

      然后,徐韶然眯了眯眼睛,突然往后退了一步,徐远之好奇望去。

      “你要出去便出去。”只听一个慢吞吞的声音,汉话说得还不甚熟练。任东来拿着身毒剑走了进来,对徐韶然道:“寒气都进来了,帐里还有他人呢。”

      “听听。”徐韶然笑道,对自家主簿道:“为你鸣不平呢。要不是我与他约定在先,可见要为了你砍我。”

      徐远之只是笑,聪明地不接话。

      任东来被怼得多了,早就不为所动,只是重新将门帘拉好,厚厚重重地挡住外面的风雪。又走到火盆前,将火烧得更旺一些。

      “不能烤太久。”火堆会消耗大帐中的气,隔几个时辰便要通风换气,到时候请军师和主簿移步到旁边备用的大帐就是。

      徐韶然叹了口气,道:“行了,营帐留给远之,我去找将军。”

      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任东来黑着脸一把拉住,硬是从旁边扯下火狐狸皮做的衣袍:“你可少折腾一些吧,被风雪一吹病了,李将军又要喊军医。”

      徐韶然翻了个白眼,但仍旧规规矩矩穿好,这才往外走。徐远之见状,立刻起身,对外面士兵吩咐道:“外面雪大,看顾着先生一些,给他扫了前面的雪,再打个灯。”

      士兵听命,拥着军师往主帅大帐走去。

      徐远之失笑,不小心抬头对上任东来黧黑的眼眸,慢慢敛去笑意,略带无措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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