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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前狼后虎 ...

  •   梦里,抚摸着她头发的手掌是那么温柔。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对蓝宝石般璀璨的眼睛,看着她的目光让她想起了活在记忆中的年轻的父亲。
      “那天的事,很抱歉。”清亮的声音压得温温和和,四溅的光芒带着他背光的身姿渐渐远去,“我可不想弄哭女孩子……”
      千里在漆黑的世界中睁开眼睛,熟悉的卧室里空无一人。
      她坐起身,棉被的暖意在房间漫开,仿佛是梦中的掌心留下了点点余温,化成了透过窗帘照进房内的淡金色空气。

      物间坐在餐厅的角落里,默默注视着舞伶般纤细的火焰在高高的烛台上晃动。周围坐着三两桌客人,悉悉索索的交谈声在刀叉优雅的碰撞中几不可闻,安静得像是电影中的过渡镜头。
      “趁人之危!”
      昨天被千里撵出家门时她的尖叫还在耳边嗡嗡回响着,物间踉跄着被她从玄关推出门外,回头看她泛红的脸,和一觉起来到处乱翘的长发。
      “拜托,是你死缠烂打地不放人,我物间宁人在沙发上睡了一晚上,还没让你赔精神损失费!”
      他没说千里一用那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他,他的喉咙就卡了壳,怎么也卡不出一句简单的“不”。只好坐在床沿,等她睡着了才灰溜溜地去外面将就了一晚。
      习惯了家里的大床,现在脖子疼,胳膊疼,腰疼腿疼浑身疼。
      他耸耸肩,不去看千里气结的样子,转身欲走,女孩却唐突地拉住他的衣角,让他差点一个趔趄摔下台阶。
      “谢谢你,昨晚拦住了我。”她低下头,话语中却终于染上盛夏阳光的明朗气息,“否则……我也许已经后悔了。”
      寂静良久,然后物间若无其事地齐了齐衬衫,微微挑眉,手指划过眉间的刘海,对她扬起嘲弄的笑,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就我个人来说,也不希望让期末考试的那场闹剧成为最后。”
      他淡然地转身。
      “大家都是同学,不用客气。”
      没错,大家都是同学。革命友谊将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物间在摇曳的烛火中耐心地如此告诉自己,仿佛多说几遍,洗脑的效果就会更强烈。
      要帮助千里,这个理由便足够了。至于那些从让他心猿意马的夜晚开始纷至沓来的杂念,不过是青春期的荷尔蒙无处可去。

      烛光一动,皮鞋隐约的脚步声踩破餐厅内幽深的光影缓缓而来。物间抬眼望去,只见一身白衣黑裤的少年,打扮干净利落,在侍应生的指引下走近他所在的角落。
      少年和他的目光相对,都朝着对方客气地微微一笑,彼此笑容中都带着两分难以接近的漠然。
      “怎么坐在这角落里,鬼鬼祟祟的。”
      边说着,侍应生拉开了椅子,他便施施然坐在物间对面。少年五官端正,棱角分明,比眉清目秀的物间更显得有阳刚气些,两颊在柔和灯光中凹下浅浅的阴影。
      “好久不见,你会请我吃饭,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物间嘴角弯了弯:“话说得真难听,你要是愿意赴约,我可以天天请客啊……真堂。”
      眼前的人就是恋风千里的联姻对象,业界龙头之一的综合商社社长之子真堂摇。真堂噙着笑不语,伸指轻轻一推杯子,用态度拒绝了物间这假模假式的提议。
      商社做的生意自是又多又复杂,手稍微伸长一点就能伸到IT界去,有钱人的世界并不大,物间家和他们也算是老相识,物间宁人和真堂摇更是上过同一间幼儿园。
      可惜的是,同年出生的两位少爷从小就看对方不顺眼。物间私下托人去查千里的事,却查到了真堂摇身上,简直气得七窍生烟。
      论家世样貌,两人均不相上下,却有一样关键的东西,真堂有,物间没有——那就是足以做英雄的强力个性。
      可悲的是家世可以打拼,连样貌也可以改变,而个性却深深刻在基因中,坚如磐石。物间输了这一样,就是满盘皆输,即使父母从未期待他们成为英雄。
      从幼儿园起就不断被人比较,而往往物间就是人们嘴中那个“只可惜个性有点……”的孩子。
      这些话他永远不会忘记,然而讽刺的是他早已经听习惯了。
      侍应生端上前菜,杯盘相撞声引他回过神来,对面的真堂正托腮沉思,然后才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静冈银行的那个女孩啊——没错,我爸和我说过,也看过照片。”
      语气漫不经心,仿佛是在说父亲挑选的一只宠物狗。物间的心一沉,身子往前探了探,又在瞬间反应过来,靠回椅背。
      “自己的妻子由父辈全权做主,这不像你啊。”
      “不像我?”真堂反问,“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物间,体育祭的直播我看了,你还是和以前那样把心思都用在怎么去做一个英雄,浪费了你手上的一副好牌。你是物间家的独子,从小到大从没想过继承家中事业,却千方百计瞒着你那个爹,考进雄英他老人家多半还以为你真是去历练一下的吧?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吗?”
      物间睁大眼睛,看着真堂忽然敛起从容的神色,冷冷注视他的目光躲进深深的暗影中,似乎翻涌着许多模糊不清的情绪。
      如果他没记错,真堂考上了名门士杰高中,那可是和雄英二分天下的英雄育成校。听说时还吃了一惊,以为那个真堂居然也放荡不羁爱自由,要跳脱父亲的五指山去寻求梦想。
      联姻一事或许真堂本人也不待见——否则今天物间也不会如此直接地直接约真堂来吃饭,觉得事情尚有交涉的余地。
      看来,他又差一点错了。
      这两个人在乎的东西,说不定比他还要多。
      “……你是什么样的人,的确不是我能插嘴的。”物间沉默半晌,缓和了语气,“不过恋风千里却是被逼无奈。你应该知道,她也是雄英的学生,未来是想做英雄的。真堂家总不会允许自家儿媳妇水里来火里去,穿着高跟鞋和晚礼服在街上和敌人大打出手吧?”
      真堂仍旧清冷的目光里忽然带上一丝笑意,他玩味地敲了敲桌角,一声一声,缓慢得似乎是想要给自己思考的节奏:“原来如此,真是……”
      顿了顿,他将后面的半句话吞回了肚子里,低低一笑。
      “原来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而是同学情深,深到你居然会主动找上我。”
      真堂有多讨厌物间,物间就有多讨厌真堂。童年,真堂可以凭借个性的优势,肆无忌惮地开物间的玩笑,长大后,两人自然渐行渐远。
      真堂本以为是有什么天大的事,比如物间老爷终于知道了他阳奉阴违,打算收回他目前手上的一切:钱、住所、学籍,还有自由——诸如此类,才值得物间忍辱负重地主动联系他求救。
      当然这和真堂也没什么关系,就算物间跪下来抱他的大腿,真堂本也打算弃之不顾,在一旁看场好戏。
      没想到,却是因为一个女孩子。
      “叫千里来着吧,看来你是相当喜欢她了。”
      正喝水的物间皱了皱眉,杯中柠檬的气息扑鼻而来,尤其酸涩。
      他不想承认,但在真堂面前,什么我们是同学、是伙伴之类的理由却过于薄弱。
      究竟从何时起,他对恋风千里一举一动的格外敏感不再是出于想要挑她的刺,而是在追逐她的身影?从何时起,从与她的争吵获取的快感,不再来自于压制她的风头和她无话可说时的怒容,而是不间断的对话与她专心致志看着自己的眼神?
      他应该是不喜欢她的,然而那张最后的扑克牌不知不觉地翻了面,未曾想过的图案绘制着这场不成熟的赌局的结果。
      直到她的眼泪融入地板,又融入他的心,融入他的记忆之海,他都不知道这个一点都不讨人喜欢的少女,已经像是柠檬水中的那片柠檬,在他的心里投下了唯一的颜色,和久久不会散去的清新香气。
      同学,伙伴……这些词连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又如何叫真堂信呢?
      “……恋风千里家,恐怕没有回旋的余地。”
      物间平静地放下了杯子,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保护了自己那最后的自尊。
      “所以,我只能从你这边入手。”
      主菜上桌,下一秒真堂已经姿态从容地握起刀叉。恐怕是因为物间请客,没必要客气:“谁说的?恋风家自然有回旋的余地,那个女孩的路,完全可以由你开。”
      “什么?”
      “我父亲委托静冈银行管理的是他本人的资产运用,而不是公司的。想也知道吧,和我们公司合作的主要银行怎么可能轻易换掉?”他耐心地切开鹿肉,切面的鲜红色柔嫩如婴儿的肌肤,在银色的刀叉衬托下更加刺激人的食欲,“个人资产的魅力不在于资金多少,而在于本人的信用。这次联姻也是静冈银行看好我父亲的实力,主动提出。但是他们更需要的自然是庞大的资金——如果有比我父亲投入的更多的客户,那个千里要嫁的或者就不是我了。”
      物间越听越不对,然而却无法出声打断。
      呼吸在真堂的娓娓道来中不自觉地絮乱,他似乎猜到了真堂想要说什么,四肢在对方的大快朵颐中僵硬起来,就像被料理前的鹿,手无寸铁,任人宰割。
      “物间,如果你愿意子承父业……”真堂诡秘地笑了,“以继承人身份参与公司事务,点名要做静冈银行的客户,你就会有发言权,不是么?”
      一刀下去,鹿肉应声裂开,倒在精心调制的红酒酱汁中,满盘肉香四溢的血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前狼后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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