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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往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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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有些晚,现在做什么显然都不适宜。虞长龄拿着手机去阳台打电话,饕餮撅在床上点外卖,祁偃在沙发上,回忆起了往事。
重华曾经对他是很好的,他以为。
部落那么大,那么多的同龄人里只有重华一个是特别的。不被家长逼着阿谀奉承,不嫌他白净瘦弱出去捕猎会拖后腿,更不嫌他性子烈主意正做事没分寸。他教他狩猎捕食,教他御人之道,教他下石子棋以遣兵排阵,告诉他人生而平等。
丹朱从不觉得重华接近他有什么目的,首领推选都是有能者居之,丹朱觉得,重华就是平辈里最厉害的那个。驯异兽、平叛乱、治洪水,功绩显赫。
部落的一切早晚都是他的。
如果他不那么着急的话。
祁偃闭了闭眼,脸色有些难看。他感受到男人的靠近,有些疲惫的抬眼看他。
虞长龄神色如常,“有什么忌口吗?”
饕餮捧着手机按了半个小时,算是把自己的晚饭处理了,现在剩他们两个大活人还要自己解决。
祁偃摇摇头,带着对食物一如既往地虔诚。虞长龄颔首,拿起两人的外套,在祁偃的惊诧的目光中带他去了超市。
这一片虽说偏僻的快要出城了,但是附近有一个在建的商圈,还有一个高中的新校区,是小城之后几年发展的重心,所以附近基础的饭店超市有很多。这也是马老板敢大胆接手这片地的原因,有利可图,且利润丰厚。
超市在酒店楼下不远,两人走了不到五分钟就到了。抖了抖身上的浮雪,虞长龄推着车轻车熟路的找到了生鲜区。
逛超市的感觉跟逛商场还不太一样,祁偃看什么都很新鲜。鱼在透明的水箱里自由摆尾,没有鲜活的动物幼崽,只有被处理干净、纹路漂亮的待加工食品,没见过的果子和菜被整理成适宜的尺寸包装精致的放在凉凉的展台上。
祁偃不是那么爱回忆过去的人,但是在虞长龄身边总是有太多东西能让他回想起从前。
阿爹带领部落从祁县迁往安阳的时候,那是丹朱第一次见到重华。当时他六岁,重华九岁。在别的孩子壮的跟头小牛似的、最爱疯最爱闹跟家里大人学着去捕猎的年纪,小丹朱还要裹着厚厚的兽皮,在娘亲身边看着她饲养那些乖顺动物的幼崽。是命,丹朱先天不足。
但小丹朱又不太认命,如果说人家捕猎是去山林里捉些凶狠小兽,他做不了,那他临着渚水捕鱼总可以吧。
祁县就在翟山下,渚水旁。因着翟山阻挡渚水流势,祁县时常有水患的危险,所以阿爹才决定带着大家离开,顺着渚水往下迁。
娘亲在准备临行前的事宜,丹朱裹着他那张厚厚的兽皮外衣,拿了阿爹的骨制鱼卡偷偷跑到了渚水畔。
那日渚水水流一如往日湍急,丹朱攥着刚刨到的饵食将其挂到鱼卡上,一抬头远远的就看到水边站了一个瘦高的少年,麻布衣裳,头发高高束起扎成一个高马尾,风有些大,头发在脑后飞扬。
丹朱鲜少与人接触,面对不认识的人自然没有主动靠近。少年感觉到有人在附近,侧过头看了一眼后也没有表示。两个半大的孩子就这么隔着一段渚水,各做各的。
丹朱手里攥着细线,将细线那头拴着饵的鱼卡投入水中。他额头有一层薄汗,尽管在心里试炼了很多次,但是真正的出来捕鱼这还是头一回。
不多会,丹朱就感觉鱼卡一沉,细线在他的手心勒出了一道红印,他正准备抬手捉鱼的时间,鱼卡倏地一轻。他扯回鱼卡一看,鱼饵果然不见了。
丹朱又试了两次,结果皆是如此。他思忖了半晌,突然转头向树林里跑去。
两人离得不远,小孩几次三番的失败都被重华看在眼里,看到丹朱掉头就跑他轻皱了下眉头。
一会的功夫,重华就听见后面传来了有些沉重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喘息声。回过头,只见之前跑掉的小男孩一手攥着重新刨到的鱼饵,一手拿着一把红叶的植物回来了。
丹朱再次把饵挂到鱼卡上,像之前那样将鱼卡抛入渚水。这次过了半晌水里才有动静,丹朱手上看似着急的把鱼卡拽了上来,脸上却是不疾不徐,一副十足把握的样子。
再一次,投饵入水。
再一次,空手而归。
第三次,丹朱将状似棠树的红叶植物磨成粉末,涂塞到饵食上,放钩,然后等待收网。
不大一会,鱼就上钩了。
刹那间,渚水水面翻腾汹涌,水下一个巨大的黑影破水而出。就见一鸟翼鱼身的大鱼振翅而上,它双目赤红,抖动着翅膀直向丹朱扑来,口中还发出了声似鸳鸯但尖利无比的叫声。
丹朱本能地转头就跑,只是大鱼速度太快,一下便冲到了他身后。丹朱回头瞄了一眼,只见大鱼的巨翼近在眼前,他双手护头,紧张的闭紧了眼睛。
见异状突生,重华再跑过去已是来不及,他拿出了随身携带的木制小弩,瞄准大鱼的翅膀射了一箭。石头磨制的箭头不算尖锐,但也足以让大鱼吃痛。
大鱼一振双翼,调转方向就向重华冲去,只是飞至半空,它突然无力,忽闪了两下翅膀后就直直砸向地面。
见它半晌没动,丹朱和重华才缓缓靠近。走到边上发现大鱼眼珠翻白,没有呼吸,已经死了。
小丹朱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就见他吓得面色苍白,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忍不住后怕起来。平复了一会儿心情,丹朱这才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少年,诚恳的道谢。而后他又偷偷多看了一眼,重瞳子?好特别。
看着眼前汗津津但是眼睛亮亮的小男孩,重华点点头,没在意他的打量,这对重华来说早就习以为常。他指了指丹朱身后散落一地的红叶植物,问道,“芒草?”
芒草,形状类似棠树的一种草,它顶叶赤红,毒性强烈。有经验的老猎人会拿它来狩猎。
丹朱轻轻地嗯了一声,他擦掉额头上的汗,水边风凉,若是不注意一点怕是回去就要病了。
小男孩对第一次捕到的猎物有些好奇,他平日里不跟族人出去学着狩猎,所有的植物动物习性都是从娘亲那里听来。他从没听娘亲提起过带翅膀的鱼。
这头重华抽出身上带着的麻绳,将大鱼翅膀并起,在翅根处捆了两捆,留出一截方便拎着。丹朱看他动作熟练,好奇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听族里大巫说过。鱼身鸟翼,音如鸳鸯,是异兽蠃鱼。传说见到此兽的地方必会出现水患。”重华说着,手上动作没停。将蠃鱼捆好后,俩人一同往回走。
路不长,在丹朱叽叽喳喳的询问和重华时不时的回话中很快就走到了。重华本是话不多的性子,奈何这个身体孱弱的首领家小儿子问题太多,又不招人烦,他就难得耐心的给他讲了些他们外出捕猎的见闻,还有大巫告诉他的异兽习性。
离着老远,丹朱就看见娘亲有些焦急地四处找她,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从重华手里接过蠃鱼。小男孩裹紧外衣,朝着娘亲的方向小跑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对着重华朗声喊道,“你叫什么啊?我下次再去找你玩!我叫...”
没等丹朱说完,重华就接过话头,“我知道,你叫丹朱。”
小男孩一愣,他知道自己,因为阿爹的缘故吗?首领家的小儿子养在家里,不打渔不捕猎,娇惯的跟小女孩一样,听着还挺让人恼火的。
少年声音清朗淡漠,打断了丹朱的胡思乱想。“是一个还算不错的猎手。”
“我叫重华,你可以去大巫家找我。”
说完重华转头就走,丹朱怔在原地,随即在他后面小声嘟囔,“别叫我丹朱,叫我祁偃吧。”
生于祁,复偃之。
要不是重华,他会不会一辈子都困在阿爹和娘亲的庇护中。
“祁偃,祁偃!”虞长龄的低喊让祁偃回过神来,眼前的脸与记忆中的重华九成九相似。
虞长龄指了下手推车,示意他晚餐的材料都已经准备好。两个人相对无言,结完账后提着东西就回了酒店。
套房里有一个小厨房,不大但是东西整洁且还算齐全。在超市,虞长龄见祁偃一直盯着水箱看就买了两条鱼,打算晚上做一桌鱼。
两人上楼的时候帮饕餮把外卖拎了上来,前台的表情他们有点不太想回忆。刚一进门,饕餮就甩着尾巴扑向祁偃——手里的外卖袋子。
这边饕餮在沙发上吃的正香,那边虞长龄脱下外套,将衬衫袖子卷到小臂,带上刚从超市里买的围裙开始做饭。
祁偃站在料理台外,看着虞长龄轻车熟路的刮鳞、清理内脏。他刀工很好,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暗金属色的刀柄,赏心悦目。
很快饭就做好了,两菜一汤。天色有些晚,虞长龄没熬鱼汤,而是汆了几个鱼圆做汤。一个炒鱼片,一个红烧鱼。手艺很好。
饕餮那边吃完了自己的外卖,纵身一跃跳到桌上,啧啧称奇,“嚯,认识你两世,少说三四千年,没想到你还会做饭呢。”说完假装一时失言,用前足拍了拍嘴。
只是虞长龄没搭话,祁偃出现之后自己这个凶兽搭档就变得有些怪,他看得出来。只是现在还不是处理这些的时候。
祁偃安安静静吃完了这顿饭,收拾好之后,几人围坐在沙发上,放出了被收进瓶状容器里的关原。
虞长龄说,在解决问题之前,明天先带他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