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鱼》墟采

13、湖里

　　往后，他们相处为数不多的日子。
　　他稍碰一下橄榄，就足够橄榄颤栗。病态的欢喜，泾渭分明的领地，碰一下便叫她不甘。除了漫过境侵略的情感，长大以后的他们，连朋友的亲密都算不上，即使在咿呀学语的年月里，他们同床共枕，牵手而眠。在男孩变成男人，穿上黑皮鞋后，这一切使橄榄如鲠在喉，难堪不已。唯一相似关联的事是在共同生活的潜移默化下，他们都习惯将手摊开，手心朝下，做成一个压抑的姿势，不给别人助长的苗头，无论对方来自哪里，出自怎样的真诚，如何着迷，他们所持的恭卑都不至于失了阵脚。
　　换言之，多么热闹，又关我屁事。
　　因为始终有所保留，比一无所有多上一点，所以他们从未有过安全感完全抽离的时刻，自然做不到放手一搏，心中所剩的那点惦念，叫做注定一事无成。
　　他们自然也可以像成人游戏那般对视，寻找一个破绽，顺理成章的归顺于对方。可就在找到的一瞬间，从心底涌出的疑惑，对对方所遗露出的不信任，会叫他们认为自己被玩弄于股掌之间，才轻易的上了当。故而在这场寻宝游戏里，假是假的，真也是假的。
　　最终，橄榄起初因触碰而情不自禁发出的颤栗在魏川眼里是有意为之，魏川失意时未曾避讳的脆弱在橄榄看来是博取同情。
　　世上有人这样存在着，他们相爱，多么滑稽。
　　唯一动人的是，他们心中，魏川和橄榄叫做我们，对于彼此称为你，对于他人都是别人。
　　来自上帝视角的总而言之是如此。而在生活中，他们的爱彼此，一旦说出来，在对方眼里就成了骗局。好笑的是，和别人在一起反倒成了尊重。
　　魏川的服软是在橄榄毕业那年，他要求橄榄与他为盟。
　　他蹩脚的找着开头，打开对话框，发愣了半个多小时，在ktv手里拿着香烟，却一口也吸不进去，好友以为他难得喝多失态。用手捅捅他的腰，笑话道：“魏川，这是个女人吧？”
　　对话框的收件人，没有备注只有一串烂在心里的号码。我连他人看见你的名字，都称为示弱；我怕他人轻易知晓了我的秘密。我不愿他们笑话道，原来魏川混了这么多年，即使不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是一号人物，可这样的人却有一个深入骨髓不可提及的软肋。我怕的是，明明对他人而言可以打趣的玩笑话，于我而言，却言之确实。
　　所以橄榄，那天魏川一定喝了许多，才冲动行事。
　　听着屏幕里唱到：你太温柔 拿一个枕头问我撑着的理由
　　魏川闭了闭眼，再睁开已是清醒，没有醉意缠在眼中。
　　他对橄榄产生占为己有的心思，魏川头一回想剥开来给她看。
　　‘我是魏川’，点了发送。
　　好友在一旁诧异，看着他用手指点着沙发，散发着焦灼，刚想看清屏幕，“胡耗子老子喜欢女人，不过你再过过来咱俩就试试。”，屏幕的光印着他的脸，原来没有表情。
　　“我操，魏川，老子也喜欢女人！胸大腿长...”
　　收到一条新信息，‘川哥，我知道呀。’
　　她把他所以呼之欲出的念都塞了回去。想想看，一直在你身后认认真真听每一句话，像只小鸡在身后喊着‘哥哥’，生气的时候故作娇嗔喊道‘魏川’。她却把这些年的分离变得分外熟稔，她像是所有他近年身边的好友一样，喊道‘川哥’，魏川甚至可以想象到她眼波含情，却意为讽刺。
　　魏川笑出声，胡耗子觉得今天这个人着实反常，一开始明明着急的要死，却神情无异，现在明明身遭冷漠，却笑出了声。
　　‘有男朋友？’
　　当我顺利放纵过今晚，明天又能做你无措时背你回家的哥哥。
　　‘有，我想和他过一生。’
　　‘...’
　　大概是察觉她嘲笑他年纪轻轻，轻言一生。
　　‘那就他嫌弃我为止。’
　　‘...’
　　‘和他睡过？’
　　‘没有。你呢，和别人睡了？’
　　‘今天还没有。’
　　‘哦，那你注意身体。’
　　橄榄想认真交一个男朋友，对他百依百顺，仿佛没有逆鳞，不懂委屈。
　　人不都是这样吗，第一个苹果削的断断续续，坑坑巴巴，削完整个苹果，许多地方已经氧化成深色，于是第二个第三个...往后苹果削得越来越好，别人惊叹的时候，他心里只能想起来第一个的模样，就算想不起准确的图像，可还能记得沮丧失落，第二个第三个却早早被记忆淹没。
　　我在你这里触的礁，都想换成加倍的好给别人。橄榄不知道自己这种潜意识里，带了多少难过和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