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夏日长（甜）》三幕戏

1、第一章

　　京城，苏州街。

　　清朝年间，乾隆皇帝为母贺七十大寿，自紫禁城外西侧街巷大兴土木，南起万寿寺、北至畅春园建成一条苏式“买卖街”，又称“苏州街”。街长三里，肆宇栉比，五步一乐亭，十步一剧台，并由姑苏城选派商人在此经营。

　　一时之间，真正是吴侬软语、雨巷江南。

　　夏晚风从学校西门出来，六月初夏的晚上，空气里弥漫着午后骤雨的磅礴与疏冷，让人不由狠狠哆嗦了几下，又深吸了几口凉气，这才适应下来。

　　虽说夜风冻人，倒也折煞不了大学女生赶夏的热情。夏晚风看着那一双双交错而过的大白腿，深深地为校友们的毅志所打动。

　　她打工的酒吧在校园北面，照理说应该由北门出校更近，不过她向来偏好走西门的苏州街。

　　走在这段街道上，右手边是红砖青藤的静谧校园，左手边则是堵成长龙的浆糊车流。行人的步伐匆忙，纷继越过一辆辆滴滴轰鸣的汽车。

　　两侧的底商纷纷亮起了招牌，在夜色之中争奇斗艳。乡村基的炸鸡，澳娜芬的豹纹内衣，清仓甩货一年多的羊毛衫款式落伍到令人绝望。

　　老街巷里的居民楼一律是三五层高的砖楼，楼龄三十岁起算，单价却在十万以上，而且面积越小的反而越贵。

　　原因很简单，只有三个字——学、区、房。

　　时间已过八点，十九中的校园大门紧闭、灯光寥寥。夏晚风两手揣兜，联想到一年前的自己同样也是高中，却是夜夜全校晚自习到十点。

　　同人不同命呐，她失笑两声，与迎面从网吧出来的一群少年擦身而过。

　　250年前乾隆为母贺寿的苏州商街，160年前被英法联军烧毁。120年前慈禧六十大寿，深羡前太后寿辰之体面排场，遂沿苏州街大兴点景戏台，斥资靡费，不惜动用北洋军资。同年，甲午战败，李中堂签署《马关条约》。

　　而现在，这里只是这样寻常的一条街道。

　　这就是京城，她喜欢这样的历史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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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朦胧]是一家清吧，位于商业区的最不起眼的边角落。

　　正门不过是一扇雕花单开铁门，门上以彩灯缠绕出花体的一个“胧”字。铁门无锁，推门沿地下楼梯盘旋而入，再是一扇橡木厚门，这之后才可窥得全貌。

　　夏晚风走进大堂，温暖的空气瞬间包裹全身。全开放式的空间，十余张卡座沙发状似随意地摆放，橘色的灯光流淌在空气里，有人在悠悠地弹奏钢琴。

　　今天店里生意还是那样，不多不少，不紧不慢。

　　“晚风，这里！”

　　钢琴后一只手伸了起来，衬衫挽起的手腕灵巧招了三下。

　　夏晚风走过隔断的卡座，灯带隔出的一块相对独立的空间里，经院的几位大咖三两成群地玩闹着，见了她纷纷打招呼，其中黑衫皮裙的长发女子最为显眼。

　　“你瞧瞧你这拖沓劲儿，这么多学长学姐就等你一个，脸呢？啊？”

　　话虽这样说，乔伊明艳的眉眼间却不见怒色，仍是亲昵地拉她坐下。周遭众人见状纷纷起哄。
　　“噢哟，乔姐男友力爆表，小学妹护得紧呐！”

　　乔伊一手撩起长发，酒红色的大波浪在灯光下光彩熠熠，却都抵不过她眼里微醺的霸气来的耀眼：“怎么了，怎么了！乔姐的学妹自己罩，不服？来，走一个！”

　　“噢——”

　　红酒喝到第三盏，乔伊干了自己那杯，还顺带着给夏晚风捎了。今夜的乔姐似乎特别霸气，或许是因为好友分别在即，人也更感性几分。

　　到底是辩论队一直带着自己的学姐，夏晚风见状，主动揽过了倒酒的活，给乔伊添酒时偷摸地少了一丢，可还是被人给抓住了。

　　“哎我说小夏啊，你这可是偏心啊！辩论会都结束一个月了，今儿还迟到可说不过去啊。罚酒罚酒！”

　　夏晚风放下手里的杯子，对着卡座对面的马文郑重作了个揖，在一圈人的笑闹声中致歉：“马部长海涵。前辈们答辩得胜，小弟我这可还一屁股考试呢。都是过来人，体谅体谅。”

　　马文五大三粗经院体育部长一个，哪里受这些虚招，连连摆手拒不接受。夏晚风见状也笑，一手揣起红酒瓶子，“要不，咱也走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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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是答辩季，更是考试季。不止夏晚风这些大学生火烧眉毛地泡图书馆，高中孩子更是每天放学后连轴转的辅导班。

　　苏州街一带如今早已不见江南风情，非要打个名号的话，可能“名校教育一条龙，出国留学常春藤”更合适些。

　　这也是没话说的事情，首都是经济文化政治中心，偌大一个远至七环的京城，众多高校的新校区已经搬到了五环外，而主校区能够在西北四环占着地儿，无疑已是学校历史与地位的一份象征。

　　这样的一块地域，发展其他的任何产业都难免奇怪，各大教育机构十余年前就抓住了商机，在这片全国各知名学府之间的街巷里生根发芽。住宅楼底商、写字楼里，一半是餐饮，一般是“XX教育”的招牌。

　　庞兴和赵鹏程两个摸来时，着实怀疑自己找错了地方。这俩人虽说没成年，酒吧迪厅可都是老门子了，面上倒也不显。

　　尤其赵鹏程，大冷的天已经穿上了T恤，脖子上一串大骷髅链子，搭配着故作成熟的发型和挑眉噘嘴的油腻表情，生生把自己搞出了个人到三十的肾虚气质。

　　“你说顾少好好的干嘛约这儿啊，瞧这冷清样儿！”

　　庞兴人高马大，也不搭理他，嘴里嚼着口香糖，卡比兽一样杵在门口，昏暗的室内还用手在脸上搭了个棚子，四下好一阵寻找。

　　“找着了，少爷在那儿呢。走。”

　　赵鹏程闻言又是一阵嫌弃：“顾少就顾少，叫什么少爷，不够恶心的还……”

　　[朦胧]酒吧的大堂正中是吧台，一边的角落架着钢琴和一方简易舞台，只有一把原木高脚椅，一支麦克风。顾长野所在的位置，隔着一组沙发，正对着舞台。

　　庞兴笑嘻嘻地坐下时，正见顾少两手揣兜坐在双人沙发里，黑色的夹克拉链一拉到顶，把他半张脸都掩盖在其中。头发倒是一如既往梳起来，在发蜡的助力下精神地立着，露出光洁的额头，以及半敛的双眸。

　　庞兴屁股刚往沙发另半边一陷，敏锐地察觉到某人眼刀一个扫尾，庞大的身躯立即随着脚尖一个轻巧的旋转，“噗唧”一声歪进了旁边的单人沙发里。

　　卡比兽笑得没心没肺，正要说话，顾长野却伸出一根手指，指尖隔着领口抵在唇边，无声地示意来人闭嘴。

　　赵鹏程墨迹过来时，正见庞兴顺着顾少的目光看去，自己不禁也瞅了过去。

　　朦胧的暖色灯光下，一个身穿米色高领毛衣的女孩正在唱歌。赵鹏程看看自己身上的短袖，心里纳闷这人难道不热的吗。

　　吐槽归吐槽，仔细一听，人家唱的还是可以的。

　　唔，大概是一首情歌，肉麻兮兮的。

　　“…睡得太晚，梦太频繁。别来烦，帮个忙。独自呢喃，天都快亮，又回想…”

　　喊了一声“顾少”，没有得到回应，赵鹏程在另一头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庞兴是早就跟着顾少的，自己比不得他的随意，好容易死乞白赖混了进来，他小心打量着黑衣青年的脸色，乖巧如鹌鹑地窝着。

　　那头钢琴伴奏的歌声还在继续，一道清爽的男声唱起，众人这才知道这是个对唱来的。

　　“…无尽无尽的夜晚，不打烊的小酒馆。没有人急着回家，没有人想各自回家…”

　　赵鹏程这下更纳闷了。

　　话说他们不是来打架的么？

　　三十三中的那帮小崽子死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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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伊喝多了，五迷三道地往洗手间摸去，夏晚风赶紧跟着。

　　同桌的基本都是R大经院的大四生，这几天论文答辩结束，一群人在柏杉开的酒吧小聚，也有点散伙饭的意思。一来二去的，也没谁故意煽情，有几个人还是喝高了。

　　发现洗手间被占着，乔伊醺红着脸，倚在墙上冲着人直乐。笑着笑着又红了鼻子，没头没脑地呜咽起来。

　　夏晚风给她吓得不轻，她自己从没喝多过，但是入了校辩论队这一年，光是见乔伊喝多就不下十次了。这可是个女酒鬼，喝疯了啥都干的出来。

　　“乔伊小姐。”她试探了一声，“神奇宝贝中心、在后院那边，我们，去看看吧？”

　　乔伊听了果然停止了哭泣，一手抹了把脸，严肃道：“新来的杰尼龟受了伤。吉利蛋你跟我一起去。”

　　夏晚风：“……吉利。”

　　谁成想，等到了后院，夏晚风一手撑着铁门，一手搂着软成烂泥的乔伊，看着胡同里那一群张牙舞爪、铁棍砖头的年轻人傻了眼。

　　双方对视良久，她眨眼。

　　“你们，是在开神奇宝贝大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