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闫楚歌

46、第一章 怀安篇 牵丝8

　　用过午膳，我只觉整个人得了美食的滋润竟也活了起来。

　　“你下午干甚么去？”从澍江苑出，我唤住肖晏卿。

　　肖晏卿回眼：“我约了此地一个旧友见面。你昨日醉酒，今日还陪了我一上午，不如早些回去歇息？”
　　“吃过午饭，倒是好多了。无妨，你去忙，我去自己逛逛。”
　　“中午时分，小七他们会在泛槿大街的柳条巷子吃饭，他们走之前与我说过的，若我们回来早，可去那寻他们。”
　　“行，泛槿大街离这儿不远，你去罢，我找他们去。”说着我与肖晏卿摆摆手，各自告了别。

　　我一人摇着折扇，权当饭后消食，且看且行地往泛槿大街去，索性那离我方才吃饭的澍江苑也不远。

　　遥遥的，我便瞧着人群里三个鲜亮衫子的在有说有笑地往庙会这边走。忽然，他们似是被路边一个摊子吸引，三个一起扎成堆就往人群里钻。惹得我我不由一阵好奇。

　　“是什么东西围了这么多人？”
　　我走过去，伸手轻轻捏了捏家书粉嫩的脸颊。

　　“呀！公子是你啊！”家书与我日渐熟络，又被那俩丫头成天带着疯跑，性子已不比从前那般惊了的兔儿般害羞，见是我，扬起一张清秀笑脸来迎我。
　　“先生呢？”
　　“你家先生下午有约，这是干嘛呢？”
　　“是个算命的，用鸟儿抽签，真是有意思！”金果儿踮着脚向里张望，那俩丫头见我过来，反倒拉起我也往前头挤。我亦心内好奇，由着她俩扯着我钻到人群里去，低眼，果然看见一个羊胡子模样的江湖术士在侃侃而谈。

　　他的案前，一只斑斓的虎皮鹦鹉正在一跳一跳地去啄竹筒子里的竹签子。

　　此刻，那羊胡子术士案前坐了一个衣饰华丽的年轻公子，披散的长发上懒散地系着几条绦带，面上模样还算周正，但举手投足却处处透着许多故作风雅的做作，反倒显得不伦不类。

　　呵，不过又是一个纨绔。我心道。

　　“哎呀！瞧瞧，这可是支上上签！陶公子最近可是有喜事将近啊！”

　　“哈哈哈哈！算你准！小爷我下月就要成亲了！新娘子说是……是城东王员外家的千金！那妞儿我在前年庙会的时候瞧见过一次。啧啧，细皮嫩肉，长得不比翠红苑的花魁沉香差！”那案前青年说罢用手指掸掸嘴角，似是在抹去嘴角垂涎，实则是在显摆拇指上那一枚幽翠扳指，盈盈闪亮，浮夸得碍眼。

　　“哎呀呀！陶兄要成亲这等喜事怎地不告诉我们？”

　　循声望去，原来那陶姓纨绔的身后还站着几个同样衣饰精致但痞气十足的青年。

　　“这不正打算告诉你们么！对了！陈兄王兄，等下月你们可得给我备一份大礼呦！”
　　“那是自然！”
　　说罢那陶姓公子站起身，叉着腰和那几个玩笑起来：“想我下月就要成亲了，这一月二位可一定得陪我好好玩玩！”
　　“陶兄信不过咱们哥儿几个不成？王二！现在就去翠红苑订场子！今晚上的我全包！”
　　“哎呀！王兄果真是豪爽啊！”
　　“哪里哪里，哈哈哈哈！”

　　“公子，要不咱也玩玩？”金果儿附在我的耳边指着那会衔卦签的鹦鹉道。我正厌恶那几个纨绔，但听金果儿这么一说，也不禁来了兴致，想去逗逗那牛鼻子老道。

　　我伸手从金果儿手里接过几个铜板，便在人群里喊了一声：“先生可否给小生算一卦？”
　　方才，人群的精神显然也都集中在那几个纨绔身上。听我一说话，都均是一愣，纷纷扭头而来，目光都落在了我这边。

　　我和金果儿嬉笑着越过人群，把铜板放在案前。

　　“呦！这位公子生得好生俊俏，不知公子你是求因缘还是求前程？”
　　“自然是求因缘！”不等我开口，金果儿就忙说道。
　　“好好！单看公子仪表，想必身边定是莺燕无数~~！”那羊胡子术士对我嘿嘿地贼笑一声，说罢，人群便也发出一阵哄笑。

　　“胡说什么！我家公子……”我伸手打断金果儿。

　　“我要那鹦鹉给我叼签儿！”我也不恼，只咧嘴笑着，指了指那术士桌子上的鸟笼子道。

　　“公子好眼力，我这鸟儿可是京城白马寺住持亲手养大的神鸟！打小儿啊便听经诵佛，极有灵性，公子可真是识货，你瞧，这鸟光是看着就不一般吧！你看这毛色，你看这嘴和爪子！我都用寺庙里的供谷喂它！公子你可真……真……诶！？诶！怎么飞了？！”

　　那术士边自说自擂地夸夸奇谈，边打开了鸟笼子，岂料那鸟儿刚蹦出笼子，刚一见了我，猛地凄厉地嘶叫一声，吓得连跌了好几下，才扑棱着翅膀头也不回地飞到天上去了！

　　“哎！算命的！你这鸟都飞了！还怎么算？”小七随众人的哄笑声大笑着问道。

　　那羊胡子术士的脸登时是一会儿青，一会儿红，连连“这……这这……”地好几句，却支吾不出一句话！

　　围观的一众人突然哄堂大笑起来，我的真身乃是大荒不周山的九尾狐仙，那种小鸟儿哪敢朝我的面儿！

　　“告诉你吧！我家公子是神仙下凡！你这破鸟才不是什么白马寺的神鸟呢！要不，怎地连我家公子都不敢见！”金果儿说完，身后的人群又爆出一阵哄笑。

　　“呦！我也瞧着这位公子是神仙下凡的来着！”

　　我一愣，回过身去瞧，正是刚才那个陶姓的纨绔，抱着肩，与那几个纨绔一道，一脸调笑地看向我们。
　　我顿时脸色一沉，不禁想到在赵州府所遇见之事，真是让人感慨，我这是什么命点，怎么走到哪里都会遇见这样的腌臜事？

　　我转头看了金果儿和小七一眼，俩丫头得了令，替我拨开人群，几人转身欲走。

　　“哎哎哎！这位公子留步啊！”

　　但还没走出人群几步，我只见身前一暗，抬眼，竟是几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挡在我的面前！旁边，自然少不得方才几个在算命摊子前称兄道弟的公子哥儿。

　　“这位公子瞧着眼生，相必是才来怀安城不久呢吧？是游玩呢？还是定居了？要不要哥儿几个带你到怀安好玩的地方去玩玩？”说着，一个身穿紫色云锦衫子的青年走到我的面前，我往后一步，可又是几个身形高大的汉子山也似的挡在了我的身后左右。

　　“你们几个不要命了，敢对我家公子无礼！”不等我开口，金果儿拔高声音一声厉喝！
　　“呦呦呦！连伙计都这么俊俏，这要是个丫头，还不喜欢死个人？”那紫衣公子说着就要去摸金果儿的脸，金果儿目光一凛，刚想伸手擒住那伸来的脏手，却被我一把将她护在了身后。

　　我一纸折扇挡住要抓向金果儿的大手，冷声道：“对不住了各位，在下只是途经怀安，不劳几位费心。在下还有要事，先行一步。”说罢我拽过金果儿，就要往前走。

　　“着什么急呀！难得哥儿几个今天有兴致，小兄弟何不陪我们去一起玩儿玩儿？”说罢我忽觉有生人气息从我身后缠上我的脖颈，我刚想反手击打，却被其中一个大汉一把拽住手腕，胳膊被生生挽在身后！

　　我由他这般一折，登时疼得倒嘶吸一口凉气，这汉子高得跟熊一般，力气也像极了猛兽。金果儿和小七见我吃痛，大喊一声：“公子！”但还未动手，就被另一个大汉一把抱住！

　　闹市非礼，这几个还真是无法无天了！

　　“放手！”
　　正想着怎么发威，一声清亮的少年声线突然划破思绪！

　　我一抬头，正瞧见身形单薄的家书冲着我跑了过来！

　　我心里一暖，刚想喝住他别过来，却见他被那姓陶的纨绔一脚便踹倒在地！

　　“小七！”我厉喝一声：“带家书回去！”我见小七隐在袖下的指尖已然缠上一丝黑色的冥光幻气，连忙喝止住她，小七皱着眉，抬起眼望向我，咬着嘴唇去将家书护在身后。

　　“走！”我又厉喝一声，小七无奈，但还是拉起倒在地上蜷成一团的家书迅速后退，隐到人群里去了。

　　站在我身边的紫衣青年捏住我的下巴：“哈！连声音都跟个娘们儿似的，真动听！待会儿还不知道会怎么叫呢！啧啧，这脸蛋儿，王兄你看！这怀安城所有妓院和倡馆的姑娘小子加起来都不见得有这个漂亮呢！”

　　“是啊是啊！哥儿几个今天可有的消遣了！哈哈哈哈！！”

　　我见小七带家书走远，这才回眼，忽而暧昧一笑：“若是要做什么开心事，几位何必用强的？”

　　那陈王二人听罢一愣，自是明白我话中之意。他俩忽而淫邪地笑了起来，那王姓青年抬眼示意那几个壮汉松开了我和金果儿，自个儿则舒畅地甩了甩四肢，朝我走了过来。

　　金果儿见我虽面色有盈盈笑意，可周身气泽如火，一丝血色闪过原是金棕色的瞳仁，她便也不再激动，亦不干涉。只舒展了下筋骨，冷哼一声往后退了几步。
　　许是因着这几人如今在她看来，早已是死人的模样了。待会儿闹起来，怕是要溅一身脏血。

　　我扯着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似有女子的妩媚风情也有这身男子装扮的洒脱不羁。一双瞳仁血色渐染，但不等那几人将我的幻术深重，又是一个陌生人声从不远处打断而来。

　　“听说这个季节，江南的琼花开得最好，本王特地从京城赶过来观赏。不想光天化日，却瞧见的是这等龌龊事，陶县令，这便是你治理之下的怀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