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闫楚歌

34、第一章 赵城篇 乞婚8

　　“小娘子被老子我折腾晕了，眼下正在里面休息。你们几个没事别进去打扰！我出来透透气，待会儿就回来！”
　　那几个家丁唯诺应了声。

　　我转身，是该好好去看看这个宅子了。

　　可是走了半晌，逛了半晌，我仗着这纨绔身份，哪个偏僻角落都去了，却丝毫没有任何异常的蛛丝马迹。
　　难道……那些关于他的这些变态癖好和伤人之事是假的？可那间宛如刑场的屋子又作何解释？

　　我正不解地寻想着，正巧遇见一间别苑。走了进去，又正巧遇见一个衣着极是朴素的妇人。
　　我进去时，她正双手合十，对着堂上一尊白玉观音烧香祈祷。

　　那妇人听见响动，睁眼看向我。但见来人，她似是十分吃惊！

　　她将手上念珠挂在腕上，喃喃道：“海儿，你怎么来了？”

　　我没作声，只冷色瞧着那妇人十分激动地过来握住我的手，不住地絮叨：“海儿，你多久都没来看过娘亲了！”

　　娘亲？这便是那个纨绔的母亲？

　　我低眼，这妇人虽衣着简朴，看似朴素无华，可眉目清秀，皱纹也淡，握着我的一双手柔嫩细滑，我心道，定是平日里注重保养的功劳。

　　我实在不知要用何种态度来面对她，毕竟这个纨绔平日里性子乖张，谁知他对爹娘是什么态度？我一时想不出对策，眼下，只好愣在原地。

　　我转眼去看堂上那尊观音大士像，上好的白玉雕工细腻，连香炉里焚着的都是上好的檀香。
　　只是，少了些什么。
　　饶是这堂内香火缭绕，供果新鲜，这尊大士像却没有一点灵性，只是一块死物件而已。

　　“海儿，这么多年，你还是不肯原谅母亲么？”
　　那妇人拉着我的手，突然哭了出来。我心里忽然一动，却在“母亲”二字上生生地疼了一疼。有些我许久都不愿想起之事突然如潮水般涌来，我忽然觉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一低眼，有水滴“啪”地一声掉落，砸碎一地……

　　“海儿？”
　　那妇人见我突然起了这般波澜不知所措地唤我，我甩开她的手，夺门而出，我想我眼下这般情绪太不稳定，哪里能再与她相处？还是逃走为妙。

　　见我冲出门去，那妇人也追不上我，只能扶着门边看向我的背影，仍是“海儿，海儿”地声声呼唤着。我头也不回，谁也不知，我竟为何泪流满面了……

　　我也不知跑了多远，也不知在这偌大的宅子里兜兜转转走到哪里去了。我极力去平稳呼吸，逐渐稳定下心绪，恍惚有凉风缓缓而来，吹散灵台上的阴霾，再抬眼，我的眼前竟出现一片说小不小，说大并不大的竹林来……

　　我环顾四周，此处似是极为僻静，连半点人声都不曾。
　　我低眼，那竹林外，一条黛青石的小路已被落叶铺满，显然，此处已经许久没人打扫了。

　　我往那竹林小径上走了几步，靴底踩在松软的枯叶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忽然，我只觉余光处一个红衣身影一闪！我连忙转身，却什么都没有？

　　我警惕起来，心道这偌大的常府家丁甚多，平日里洒扫之佣怎么会避过这么大片竹林呢？
　　我侧耳细听，唯独风声阵阵，吹得竹叶哗啦作响……

　　在那里！

　　我瞪起一双血目，果然见那不甚浓密的竹林里有个红衣身影摇摇晃晃，缓慢而行，而我也看清，那身量轻盈，腰肢纤细，当属一个女子。

　　我不及细想，便往那身影追逐而去。那身影在林中摇摇晃晃，我停下脚步，那身影也停了下来，我走，那身影便往前走。
　　她看似走得不急，却与我总有一段距离。我似乎觉着那身影似乎是在引着我去往何处……

　　也罢！我瞧那身量纤纤的红衣身影虚实闪烁，孱弱不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灵体而已。我心道，莫不是个死在那纨绔手里的女子的魂魄落在了此处，有意引我些线索？

　　果然不过片刻，那女子终是在竹林的深处停下，她似乎也知道我跟了上来，低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地看向地面。

　　似是听见我走近，那身影终于回过身来……
　　纵是我再有心理准备，我还是被那女子吓了一跳……

　　那女子转过身，漆黑的长发胡乱地覆了一脸，可仍是挡不住那一双黑洞洞没了瞳仁的望向我眼。那眼里流下来的血污染得她面颊到处都是。最可怖的不是这个，也不是那满身的伤痕，而是她敞开的衣襟下，双乳处只剩两个碗也大的血窟窿，皮肉外翻，露出森森肋骨！
　　而我也这才发现，原来她穿的不是红衣，而是白衣，只是那白衣早被血染得彤红一面，连个白地儿都没了！

　　我见她嘴唇不自然地塌着，她对我伸出的手来，一双手上十个指甲也被掀了开，瞧得我都觉得指尖生疼……
　　她用黑洞洞的眼来望向我，嘶哑地张开嘴想说什么，可发出的声音却是只有“嘶嘶”的气声……

　　我这才看明白，原来她的嘴唇之所以会那般塌陷，是因为满口的牙齿和舌头都没了！脖子上哪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斩断了气管，也怪不得她嘶吼着，也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来……

　　“你……可有什么冤屈？”我小心道。这女子死得极是痛苦，血染白衣而化厉鬼，实在是有心愿未平。

　　我不言还好，我这一声问道，反倒引得那厉鬼暴躁起来！
　　她抬起手，不由分说地向我扑来，我闪身躲开，心道这厮引我来此地便是要与我打架么！这区区小鬼连实形都化得明明灭灭，成鬼几日便要与我来斗，当真不是自找魂飞魄散么？

　　而那女鬼的行动在我眼里看来也十分迟缓有限，我左躲右躲，她一直抓不到，惹得她又发出一阵嘶嘶的吼叫。

　　飞身间，我瞧着我这一身青绿长衫突然明白，原来这女鬼是将我当做常家那个纨绔了！

　　我飞身落地，化出真颜，一道气泽迎面而去，那女鬼狠命抓挠过来的手爪便被阻挡在了离我四五尺以外之处了。

　　“嘿！看清楚了，我不是那个纨绔！”我低眼，将面庞凑得近了些。那女鬼似是能看见我的脸，也是一愣，方才那狠厉的神情仍挂在脸上来不及收回，双手却颤抖着，低落一地血污。

　　我见她舌头也没了，自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只是她将我引来此处，我总觉不是错把我当成那个纨绔，只为报仇那样简单。
　　我见她不动，便又往她方才站定之地走了几步，脚下突然传来一声“咔嚓”轻响，我低眼，翻手一道气泽散去脚下这一方地面的落叶，我这才看清，这枯叶之下竟埋了一具枯骨……身着的血衣早已干涸，被土气荫得发了黑，见到尸骨，那女鬼突然掩面跌落在地，肩膀抖动，泣不成声。

　　原来这是她的埋尸之地。

　　我恍惚明白为何这片竹林无人打理，这一尸一鬼在作祟，平常人早吓得魂儿都没了。

　　我平素本不善安慰他人，可这女鬼哭得实在凄惨，我为之心焦得很。我看着她纤细肩头不住颤抖，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与她说些什么……

　　“那个……我不知你名唤什么，又是何时死的，我也不知你是否知晓近些时日以来有连环杀手行凶之事，而我便是为此事而来。你即葬在这常府的深处，想必与他家也脱不了关系。你放心，有我在，定会还你个公道。”

　　那女鬼闻言仍难抑哭泣。这沦为鬼道者，均是因有未了心事。他们因执念而生，自然只知执念之事而已。我不知道她方才能不能听明白我说什么，但到底我说了，于我而言，也算是一份心底的安慰。

　　可是，我这安慰还没将我自己感动透彻，我忽觉一阵异样气息袭来！那女鬼似乎也敏锐地感知到什么，也惊惧地抬起眼！
　　我回身，竟是两只金鬃猎猎的高大狮子，不知何时过来，威风凛凛地立在离我不远之处！

　　我瞬间头疼……
　　这又哪里冒出来的狮子？

　　可是不及我多想，那两只凶兽便朝我袭来！我翻身躲避，在这常府深处，我不敢做出太大动静，奈何那雄狮牙尖嘴利又步步紧逼，无奈，我只能唤出灵体真身！

　　饶是那两个雄狮再巨大，在我真身面前也是渺小了。有三千多年道行的狐身宛如一座小丘，身后九尾烈烈而动，而那两只雄狮见我如此，似乎也是忌惮，反而一转身，往那女鬼而去！

　　我哪里能让这俩牲畜伤了她，身后九尾宛如灵活的锁链，卷了那俩凶兽便狠狠掷在了地上。

　　这一掷，我是用了几分力道的，那俩凶兽跌落在地，滚了几圈，霎时浑身伤痕，在地上躺了良久才爬起来。我见他们一只后腿受了伤，一只前腿受了伤，都一瘸一拐地站起身。
　　它们知道实在不是我的对手，却仍是不肯走。我龇起牙，低声恐吓一声，那俩凶兽见状双耳往后一搭，才宛如两只大猫一样跑走。

　　我收回灵体真身，低眼瞧见这纨绔外衣的衣襟上系着枚汉山玉的佩子。
　　我将那玉佩从腰间取下，抬手将那惊恐得不行的女鬼收了过来。

　　“我知道你想报仇，但你为地气所缚是走不出去的。可你总要有个依托我才能带你出去。眼下我没有魂器，你若听话，就老实些，附在这玉上。日后，我自会为你寻个好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