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闫楚歌

22、第一章 江城篇 大蛇9

　　傻子……

　　我喃喃出声。抱住他的身子瘫坐在地。

　　看着眼前这个沉沉睡过去的男人，我心底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他的眉眼，他的气息，他说过的话，都在刚才的梦魇里骤然变淡，唯独此时的安心与担心，却是实实在在。

　　如此危险，又忍不住与他亲近之人……
　　你到底还有多少让我好奇的东西呢……

　　我看着他沉沉地倒在我的肩头，我抬起手试图去抚摸他棱角分明的面颊，但想了想，却又放了下，毕竟我亦满手血污，还是别染了他。

　　小七和金果儿见风平浪静，撤了防备。见肖成渊晕倒，忙都跑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他往船舱里抬。我跟在他们后边，踏进船舱的时候，看见包括船老大等在内的所有的人都横七竖八地睡了一地。
　　我安心将肖成渊交给了小七和金果儿，而自己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倒头也昏沉了去。

　　混沌间，我不忘那滔天风浪，和耳边回响着肖成渊那句：“你且信我不信？”

　　肖成渊睡了几个时辰，很快就醒了。

　　彼时我正佯装得一脸潇洒，调戏着船老大的女儿。心里蓄谋着怎么能把她身上戴的那条波斯产的绣萝花帕子弄来。而肖成渊就这么不识时务地出现在我身后，拎着我的衣服领子，不顾众人惊诧的目光和我的挣扎，直接将我一路连拖带拽地拽到了甲板上一处少人的角落。

　　肖成渊松开手，我刚想发怒，但抬眼一看他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色，还是稍稍忍住了。
　　毕竟我要仁慈，要大度。
　　我正盘算着怎么给他一个亲切的慰问。但还没开口，肖成渊就一把捞起我的胳膊撩起了我的袖子！

　　“哎哎哎！别咬了！”我惊慌地看着手臂上缠着的白色纱布，连忙挣扎着往回抽手。

　　可大概是因为肖成渊自小习武，不知为何，他虽看上去弱质纤长，但手劲奇大。他用一只手死死地拽住我的胳膊，另一只手二话不说就开始解我小臂上缠着的纱布，而且不知为甚，他动作甚重，甚至暴躁！拆得我伤口直疼。

　　“疼！疼！”我连声抗议着，肖成渊瞪了我一眼，手上动作却愈加粗暴起来，等他拆完纱布扔在一边，我那伤口又被扯拽得渗出了丝丝鲜血。

　　“这是什么？”肖成渊举着我的手腕低着声冷冷问道。我看了一眼手腕上深深的一道划伤，也惊诧起来！
　　“诶？对啊！这是什么？这里明明是被你咬的，怎么就变成刀伤了？肖成渊你别是长了一口刀牙吧？你张嘴！我看看……”

　　但是还未等我说完，肖成渊手上劲道突然一重！我惊呼一声：“痛！”那手上力道才稍稍一松。

　　“凡人！你这是恩将仇报！”

　　话音刚落，他却一把揽过我的腰身，不由分说便将我抱了个满怀！

　　我头脑一混，这回应不是，挣扎也不是。我心道我才几年不与凡人接触，凡人之间表达感谢的动作都变得如此孟浪亲密了么？这也太过热情了！

　　我想推开他，但转念一想，毕竟肖成渊被伥卿剑嗜了好多血，我这一推，万一再把人推倒，这人再顺势讹诈上我，那这样我的责任就大了……

　　我仰着头架在他肩头，脑子里却是一片迅速流转的思绪。肖成渊见我不挣扎，不由手臂间的力气轻了许多，唯独握着我手上的手腕上的手，手劲却不减。

　　见他松了力道，我挣扎着，只手撑开他近在咫尺的胸膛：“凡人，老身要窒息了……”

　　肖成渊一怔，终于放开了我。

　　身前人的气息离开了些，我终于能呼吸得顺畅许多。可脸上似被火烧了一样灼热，我忙别过头看向海天相接那一处……那一轮已升至半空的蟾月犹如一脸圆盘，清辉尽泻，与清风缠绵，将天上的星辉都揉碎了洒在海面上，甚是美丽。

　　我轻轻挣扎了下手腕，忍不住打趣道：“话说……我才几些年不出江州城，这世间表示感谢的风俗就变得这样大了？你这般热情，倒让老身不禁感慨是否太不与时俱进了。哎！你轻点儿，又出血了……”我嘤咛一声，肖成渊的手劲稍轻，但还是没有放开的意思。

　　“你为何要这么做？”肖成渊拧着眉心，无视了我的打趣，他声音冰冷，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只是想要她的那块儿帕子……”
　　我话音未落，肖成渊只手猛地抬起我的下巴，我吓得一楞，下意识地便用空出来的手捂住了嘴！

　　肖成渊低眼来直直地看着我，浑身都是难掩的危险气息。他高大的身形挡住了我眼前的大片月光。我隐在他的阴影里，竟显得如此纤弱……
　　仿佛……是待宰的猎物，随时都会被他吃掉……
　　我为我这想法打了个冷战，不禁抬眼看向他，目光清澈且纯良：“先生……不会是想把我怎么样吧？”

　　肖成渊听罢神情一怔，似是明白了什么，慌忙松了手，方才还清清冷冷的面上突然涌上一丝窘迫。

　　他连忙别过脸，沉默半晌，才叹出一口气，低声问我：“你到底用了多少血？”
　　“没多少，煎药的药引能用多少……”我话音又没落，肖成渊目光一凛，我顿时又噤了声。
　　“你是傻子么！”肖成渊突然扬声嗔我。

　　傻子？！肖成渊你和我到底谁是傻子啊？

　　但转念一想，肖成渊原来还会做出如此激动的模样，这当真有些稀奇，顿时心里又便涌出了许多异样……

　　“没事的，很多年前我养剑的时候……”

　　“那是很多年前！”

　　我收住声，不再说话，心里突然有些不忿起来！我心道今儿我定是冲撞了什么了，这一天就不应该说话，反正说话也是要被打断的！

　　肖成渊见我不继续说话，许久又幽幽叹出一口气，扬起的声音也低下去了几分：“我知道你们九尾狐的血是滋补的宝物，但我也不需你这般付出……”

　　我突然腾起一股怒气：“肖成渊，你可知你被我的伥卿剑吸了近半身的血液！若不是你有天资，且小七她们救助及时，你就死了！按理……这怎么都是我的责任。”
　　“我又不用你负责！”
　　“你不用是你的事，我给是我的事！”
　　“……那你又为何给家书服用你的血？那也是责任？！”

　　“啊哈……你连这都知道了？”

　　“……”

　　肖成渊蹩着眉不说话，我“啧”了一声，见他神色又忧虑起来，知道他又不开心了。

　　“我一睁开眼就看见他和你那俩丫头玩得不亦乐乎！除了你的血，这船上还有什么能温补得了家书身上的阴气？！”
　　“他不是我的小护卫么，他可得好好养着，保护我的安危啊。诶，你知道么，我之前也是受过平常人家供奉的，倘若与我有益，我自然是要帮上一帮。既然，我的一碗血便能调息他身上的阴气，胜过所有补药。左右我都是要放些血出来，也不差他那一碗。你瞧，吃过之后，他果然就看不见她俩的真容了。而且我也施了术，让他把之前事都忘记了。这不是很好嘛！”

　　我见肖成渊不说话，抬起眼看向他。今夜月夜舒畅，肖成渊虽脸色苍白，但映着月色，还是如此地赏心悦目。
　　只是他现下的神色却十分不好，所有气急败坏都写在脸上，倒是难得真性情一回。

　　我见他又抓住了我的手腕，脸色也不自然起来：“哎！放手吧！让别人看见两个男人拉拉扯扯……算什么……”
　　说完，我发现肖成渊还是置若罔闻，依旧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

　　伤口又开始尖锐地疼了起来。从伤口渗出的嫣红鲜血顺着我的指尖蜿蜒流下，风一吹，微微有些凉，也有些疼了。

　　我讨好一笑，软软说道：“你说说，我这宝血别人想得都得不到，你就任它这么流？”

　　肖成渊低下眉眼，看着地面上点滴如梅花般的殷红轻轻皱着眉。抬起眼来瞪我一眼，不由分说地将我往船舱里拽！
　　我顿时心下憋气，这救人的怎么还落了埋怨呢？
　　可是见肖成渊这般想要吃人的状态，我又不好发作……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嘛！

　　“诶诶诶，你这是要帮我包扎吧？算了不必了不必了！待会子交给那俩丫头就好！”
　　“你不是有宝血么？九尾狐不是能‘食之不蛊’么？我把你蒸了吃，定能延年益寿！”
　　“肖成渊……你可不能恩将仇报！”
　　“怎么？不喜欢蒸？那煮了炸了红烧了都行！”
　　“哈？你敢！”
　　肖成渊停下脚步，忽然转过身来，一身难掩的气急败坏，粗暴地一把抬起了我的脸：“你看我敢不敢……恩？”
　　我一怔，看着他凑近过来的俊脸，心里霎时慌成一团！这一声语调微微扬起的“嗯”呼出来的鼻息落在我的唇边，霎时让我连腿脚都软了一软。他迫着我仰起头去看他，但见他此刻扯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来，那笑意哪似平常礼貌端正，竟是魅惑得比我的魅术还要可怕！吓得我顿时起了一身冷汗毛！

　　“你不能！不行！”我见势不妙，连忙遮着嘴角开始拼死抵抗！
　　心道这小子眼下的目光瞧我都要冒出火！难不成，他真要对我见色起意了？！虽说他长得好看，我不吃亏，可他是人，我是妖，我还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姿势啊呸！我在想什么？！
　　啊啊啊！天啊！我可是妖啊！我可是堂堂不周山狐仙大家掌啊！！想我堂堂大荒一方女帝要被这小子胁迫，甚至为所欲为，这让人知道，我在大荒的颜面要置于何地？！
　　而且，这事若是让殷墨虞知道了，他还不杀了我么！
　　呃……或许……殷墨虞一怒之下杀了他的可能性会比较大……

　　可是我不能……不行……

　　肖成渊见我跟踩了尾巴一样开始炸毛，得逞般对我嗤声一笑，回身拽着我继续往船舱里走，力气之大简直不容分说！

　　我见眼看就要到了他就寝的客舱门口了，连忙开始急道：“肖成渊！虽然本娘娘花容月貌闭月羞花号称诡族第三美人但是你也不能有非分之想！我可是大荒不周山的千秋娘娘！我手下有小妖三百万！你若是胡来，小心我踏平肖家灭了人界！对了，你知道么！九尾狐可是能吃人的！当年我一口气能吞八百人！八百人啊！你看这船上加起来也就一百来人，我一口就能吞八艘船！是不是很吓人？所以你可不能惹我！……哎哎！！你赶紧松手！你听见没！？你停……啊……”
　　……

　　我捂着被撞都要酸下眼泪的鼻子蹲在了地上……

　　“肖成渊！我警告你下次不许走走就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