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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Ch.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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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rsuading with your forms will never be the way to our destiny
就算用你的形体去让我相信,你也没法变成那条通往我们命运的路
Suddenly we’ve lost the forms To close our cursed wombs
我俩的形体毫无预兆地消失,中止了我们受诅咒的孕育
死寂,默认着。
谁也不在这里。
铃铛微晃,不足以发出声音,一切都消失了……为何自己仍然存在着?
其实很清楚,有什么事是即使将生命消耗殆尽也没法做到的。
从一出生下来的宿命,就是成为那个叫作“自己”的个体。
没法变成另一个已存在的人,也没法取代一个已消失的人去活着。
即使这是自己,以及他人强烈祈求着的愿望……
尽管把原来的自己抹杀掉,也无法重生成为某个被谁深爱着的人。
“那么,洛古先生……在妻子离开后,令你困扰的还有其他事吗?”
穿着白袍的中年男子额角有一点干,双眼略嫌有点冷酷,他的手肘傍在电脑椅的扶手上,十指交叠着,一副等候恭听病人告解的样子。
说是告解,是因为这等不可告人的事实在没法面不改容地说出口,就像犯了什么大罪似的。休姆尔拉一拉西装上的领带,咽了一口,还是未能重组自己要说的事。
医生木然的眼神稍为缓和一下:“那些事可以是秘密,但在我面前你不需要背负。”
“……”来到这一刻,休姆尔突然有一种想要逃跑的感觉。
一直以来都认为只要和仅有的亲人一起活着就可以,没法让其他人看见自己的内心……他只是在上班途中想起了鲁西路的事,从心头狂涌出来的恐惧令他一时起了求救之心。
“先生你说过,你亡妻有一个样貌很相似的弟弟住在一起的对吧?”
“!”休姆尔惊愕的抬头,对上了医生那副像是猜中了什么似的眼目光。
“那位弟弟有什么不寻常的表现吗?”
“起居…和态度都正常得很,只是……”微微凹陷的脸厅抖了一抖,休姆尔半张的眼眸中亦蒙上了凝重的暗影:“他变得愈来愈像我妻子,然后…我也开始变得不正常了……”
“嗯……”医生点着头,仿佛在引导他说下去。
“我开始分辨不出…开始感到,芙露歌和孩子都回来了……可是我却觉得他们很可怕。”头垂得更深,只看见那头竖起的短发:“我是这么的爱他们,为什么……还会害怕至此?”
医生的双目渐露出怜悯:“其实先生你已经很清楚生死的观念,所以才会产生矛盾。”
“可是!我……”休姆尔一顿,语气变得生硬:“我真的把鲁西路当成是我…我亡妻……”
“这只是因为你的情绪还没有稳定,所以才下意识地寻找妻子的替身……”欠缺起伏的低沈的声音如咒语一般,理性的安抚着:“放心,你的心理没什么不正常。”
“这真的可以吗?企图用别人去取代已经不在的芙露歌……”
“当人的心灵支撑不了时,总会出现一些偏差。”医生放松的嘴角似在微笑:“先生你已经很坚强的维持着平衡,接下来让我们帮你稳定下来……就会没事了。”
“……是吗?”会没事吗?到时候会忘了芙露歌吗?
感到一阵安心之后,随即泛起的就是名为罪恶感的波纹。
“倒是那位弟弟……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带他来一下比较好。”
医生的话又立即让他僵住了:“鲁西路吗?”
逃避,永远都是卑劣的反映吗?
那个晚上之后,二人又回复到芙露歌刚离开时的状态。不,也许是更糟……
即使坐在同一所房子里也没法见上一面,只凭他房间里的声音知道他在这里。
没有交集,却感觉到对方的心在崩坏,躺在自己的床上就会想起某人爬到枕边时的重量。然而,这已经成为真真正正的回忆,现在的他很清晰的分辨得出,有谁在,有谁不在?
此刻心如天上银月澄净,远望前路的乌云,却冲不出去。
也许人的内心真的存在支撑不了的东西,有时候会软弱得连跨出一步也做不到。
吱──休姆尔换个睡姿,侧躺着的他半个后脑被被子盖过。
布料磨擦的声音盖过了门把被扭开的声音,安静下来之后他感觉到有一个人站着。
“…休姆尔。”略沈的声调,是鲁西路独有的阴郁感。
四肢麻痹了一般,双眼紧闭着,就像熟睡了的样子。休姆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这样装,又也许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作出反应。
“我以为让姐姐回来的话,休姆尔一定会很高兴。”
从那阴柔的语气中听不出情绪,脑里一片乱也没法即时解读这番话。
让芙露歌回来吗?这也许是自己所期望的……然而,名为死亡的风景,不是这么轻易就当没看过的。他也有想过……是不是要下沉到最深处才可以成就和芙露歌同样的不幸?
如果是这样的话,鲁西路一定也在拥抱着比死亡更黑暗的不幸。
“原来那不是姐姐,而是我的二重身……”
既然如此,为何要装作听不见?
不是说鲁西路更需要救赎吗?现在的自己只是拖着一身结疤的伤痕,在怠懒的躺着。
当听见那带着失落感的关门声时,休姆尔再次体会到逃跑者的卑鄙。
那细微得连蚂蚁也不想惊动到的关门声,到底意味着什么?
刺目的日光扫开眼皮,嗒。分针跳动的鲜明声响和心音同步,闹钟并没有响起。
惊醒他的是一种感觉,一种谁也不在的感觉。
“…嗄?鲁西路……”狼狈的踢开被子,他半跌的滚下床,冲到鲁西路的房间。
根本不需要什么勇气,也不需要跨过些什么……然而,一切都已经无意义了。仿佛一切又再次重演,重覆了却看不见能够扭转的空隙。也许,昨天晚上鲁西路是来道别的……
整齐得连人的气息也被抹消,休姆尔呆站在这个房间的中央,久久没法反应。
真正的悲伤就如看见伤口后,那阵痛苦哭叫的余音。
在其之前的是现实,人无比清醒,注视着镜中那张郁抑的脸。
“先生,你真是体贴…是因为下起春雨的关系吗?有一点闷闷的感觉。”
“呀呀…所以说春天是令人变得忧愁的季节吗?”休姆尔的微笑感觉很成熟,带一点忧伤,比起之前的阴沈又是另一种感觉。那坐在母亲床边的身影看起来是那么强壮,还有孤独。
在鲁西路不辞而别后的一星期开始,他又习惯性的去探望母亲了。
芙露歌和鲁西路的气息变得愈来愈虚无,连实体都不见了……听着母亲生疏的称呼已麻木了,休姆尔感到自己的坚强甚至足以和孤独同归于尽。
“…您…幸福吗?”休姆尔看着错愕回头的母亲,重组了他的问句:“您心里感到幸福吗?”
“呵呵,我也不太懂哩……不过现在有先生陪我聊天,可是非常高兴哩!”
“是吗?”休姆尔皱着眉笑起来,心里又产生不切实际的想法。
如果自己也坏掉了,说不定也会像母亲一样,在迷失中会心的欢笑着。有时候他也很后悔,为何要跟随理智回到这个世界中……大家也不存在的世界。
已忘了春季是如何过去的了。
一切如常的生活令人察不到时间的脚步,从商场的玻璃看到自己穿着大衣的身影,才记起现在是冬天。去年芙露歌离开时的小风波已没什么人再提起,重回轨道的休姆尔身上都散发着一种像背负起什么时的魅力,手头接了一个大计划的他总是接近晚上零时才下班。
夜归的路上,只有香烟在发亮。他带着一身的烟味回到漆黑一片的家里,那种谁也不在的感觉依旧让人失落。并非没有寻找过鲁西路的下落,只是他真的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而休姆尔也想不出一丝头绪,仿如早有计划一般,房间留下的东西也没有半点参考性,电脑也没有任何记录。户口的记录就只有他离开当天在附近银行所提的一笔款项。
那笔钱应该不够他生活到现在……
在无果的寻觅中,休姆尔才发觉自己其实一点也不了解鲁西路。
空荡而平稳的日子,直到那通在夜里打来的电话之后,就结束了。
一把陌生的男声:“请问……鲁西路先生在吗?”
“他不在……您是……”
“我们是国际油画展览的大会,有关鲁西路先生早前投稿的作品……”
突如其来的一条线索!在第二天休姆尔向公司请了假,亲自到访展览大会的办公室,所看见的是一张带着熟悉风格的全新作品。夕阳下的树群,从看起来很颓的生锈铁枝间望出去的风景。那些铁枝像是栏栅,看起来有一种工业的味道……大自然与荒废的人工建筑,两者拼合起来仿佛在诉说着某种没法改变的宿命。
美丽,与叹息……宿命,必然的褪色和恒久的存在。
不懂美术的休姆尔从画中看出了不可思议的讯息。根据大会的职员所说,这幅画的投稿日期是四月尾,这是半年多前鲁西路所留下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