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轻尘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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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北辰的马车上，左明渠坐在苏小二身旁，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墨璟香一死，连清就该与安皇后分庭抗礼了。”
“那个没脑子的淑妃，只不过是安皇后的马前卒罢了。不过如今黎锦堂战死，墨璟浓也活不了几天了，主战派碰了一脑门的灰，安尚书在朝廷的地位恐怕是一落千丈，现在大巽能支援安尚书的武将，也就一个连慕连老爷子，可惜还得戍关。”苏小二信手撵着披肩上的穗子。
左明渠轻哼一声，笑看了她一眼：“托你的福，段侍郎该出头了吧？”
“段侍郎若是出头，那也没什么不好，像他那样的明白人，我看朱承奚是碰不到第二个了。虽然不能收为己用，是有些可惜。”苏小二说完，仿佛累极，整个人往后一靠，左明渠眼明手快，一手垫在她脑后，才免得她后脑勺直撞上木栏杆，到时还不痛得她龇牙咧嘴。苏小二倒是也不道谢，顺势就往他身上一倒，靠在了他肩膀上，然后满足似地叹了口气：“京城之行实在是累煞人，方才见到朱承奚，我心口还怦怦直跳，就怕他来搅了我的局。难怪这后宫里的美人，一个个都是朱颜易老啊。”
“朱承奚已经被你耍得团团转，哪还能来搅局？你这也算是报了当年的仇了吧？”左明渠的声音听着并不高兴。
“黎锦堂，墨璟浓……勉强够格还萧长老与齐长老的命。”苏小二掰起了手指头，“还有六煞六吉，还有……荆云锡。对了，白越，还有白越一条命。”
“白越这一条不是该算在你头上么？”
“是啊，得算在我头上……”苏小二闭起了眼睛，“明渠，就算全天下人都负我，你也会护着我么？就好像白越对朱承奚那样。”
“别开玩笑了，我还能跟白先生那样傻？你要杀我我都还护着你？”左明渠笑骂道。
“是啊，我都差点忘了，当初姐姐遇刺之时，你小子可是溜得够快。”苏小二轻笑了一声，“夸过你了，以后万一再有这种情况，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开溜吧，没必要陪我一起死。”
“……”左明渠沉默了一阵，左手慢慢摸上了她的头发，仿佛安慰她似的，“你就把我当紫微宫里最后一个能信的人吧。”
苏小二惬意地微眯起眼，又往他身上蹭了蹭：“明渠……还记得你我初见时的事么？在锦天驾的马车上，你被我砸了出去……”
“当然记着，那么值钱的香炉，你就看都不看一眼抄起来就砸我，你是没见着，此方她……”左明渠突然不说话了，隔了半晌，未出口的句子化成了一声叹息，落了下来。
琅玻的夏日，真是闷得人不想说话，即便是平日里嘴皮子抵别人三层厚的护国大将军洛遂青，也是沉默不语，只一门心思地擦着他那把剑。
他昨日自战场凯旋，虽说未能取得敌营大将墨璟浓的首级，但胜了便是胜了。洛遂青也自然知道为什么最后与他对阵的主将突然换了个人，个中就里虽不算明白，但他多少也能猜到该是苏小二耍了什么伎俩让朱承奚亲手除掉了墨璟浓。
现在，琅玻的危机暂时解除，但洛遂青的心里还是浮着一层不安，当然他的不安不会和琅玻有关，自然只有那个搅得他心神不宁的蛇蝎美人，那个将他流放到这个南蛮之地的女人，他的苏宫主。
他手上动作突然一滞，剑锋割破了手指，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洛遂青心头一沉，随后又摇起了头，“不会的，她身边有左明渠，虞同衾他们在，不会有事的……”他喃喃自语。
节露端着酸梅汤推门进来：“少爷，喝点消暑的东西吧，您累了那么久了，好好休息休息。”于是他正听到了后半段，身形停了一下，“少爷，您还挂念着……北辰？”
洛遂青瞥了他一眼，自己将酸梅汤取到了面前：“你以为托谁的福我们主仆三个能活到现在？”
“可是又是托谁的福咱们不得不逃亡到这来呢？”节露似乎并不领苏小二的情，本来，若不是为了他家少爷他也不会去向苏小二低头。
“都是我咎由自取，怪不得她。”洛遂青来了琅玻之后，人似乎老上了一些，若是苏小二见到，兴许反而会说这样才符合他的真实岁数，别老是仗着长了一张嫩脸就没个正经、招摇撞骗。
“是我太自以为是，从未为她打算过，我当初将她带入紫微宫，就该知道会有现在这般局面。她撞上了朱承奚，那可真是破军对七杀，不斗个你死我活谁都不肯罢休。”
“那现在，算是你死我活了么？”节露好奇地问。
洛遂青长叹一口气：“还未曾。”
“那少爷，你说这最后死的是谁，活得又是谁？”
“这……”洛遂青蹙起了眉头，“和天子斗，连能否全身而退都不可确信，又怎么好说……她会死，可未必会是朱承奚下的手……”
“少爷你这话是……”节露不解，歪了歪头。
洛遂青看了他一眼，轻笑了一声，似是自嘲：“没什么，怕是我想多了。”
黎锦堂战死，墨璟浓自裁，铁甲军全军覆没，风雷军还算留下些活口，扫扫拣拣勉强收拾出了一个队伍，颓然班师回朝。
朱承奚气得几乎要将龙椅上的金铸龙头给捏碎，指节已然泛白发青，立在他身边的司礼太监都听得见天子咬牙的声音，吓得手都在抖。恨就恨当初竭力主战的墨璟浓已经死了，不然下面跪着的这帮朝臣必然第一个将他推出来，承受天子之怒。
不过没关系，主战派不过死了两员大将，这不是还有个活生生的靶子立在堂上呢么。
“安尚书，这就是你当初说的必胜之战？！”不消旁人来落井下石，朱承奚自己会寻找怒气的发泄点。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安子豪忙不迭地磕着头，“臣该死！臣该死！”
“安子豪，该死的不是你。”朱承奚一个字一个字地吐了出来。同立在朝堂上的段井凡不由心头一紧，但随后那句金口玉言还是让他立时放宽了心，“该死之人已经死了。墨璟浓，他已经死了。”
“陛下……”
礼部侍郎段井凡看着周遭的朝臣争先恐后地开始数落墨氏一族罪状的丑态，心是越来越冷。谁不知道墨璟浓早已与墨丞相断绝了关系，可如今却是老子与儿子放在一起口诛笔伐。
他偷眼往高高在上的天子看去，隔得甚远，他看不清朱承奚是什么神色，但只知道那个人只是一直这样冷眼看着，看着他脚下的那些个百官，这些自负文才冠于天下、勇武绝于九州的朝臣们，为了仰帝王之息而存一个个都丑态毕露，不堪入目。
段井凡并不知道墨璟浓是因谁而死，只听了传下的御旨，说是墨璟浓私通后宫妃子，秽乱纲常，又与安后、淑妃中巫毒之事有牵连，使得龙颜震怒，再无旧交可念，责令就地正法，若是即刻自刎，便准以保留爵位官衔，不加褥夺，算是圣上仁至义尽。
当初死了备受恩宠的乐师白先生，如今这总角之交的墨少将军也被勒令自戕，连这两个人都没有了活路，那这满朝的大臣，还有谁能够自以为平安。苏小二当初和他说的话滑过他的心头：“段侍郎，缄口，缄心，缄行。若是做不到，那便尽早辞官吧。”
虽然北辰燕城主应承他，若是段侍郎退出大巽朝堂，北辰愿重金礼聘，奉为上宾。但段井凡还不想就这样离开这座金銮殿，他必须向上爬，直到朱承奚能够听得进他的谏言。若是皇帝觉得满朝文武无人可信，那他段井凡就要做最后一个可信的人；若是满朝文武觉得颈上首级是朝不保夕，那他段井凡就要尽可能地阻止朱承奚再杀下去。
苏沐嫣离开京城之前告诉过他，这场闹剧，会以墨昭媛的死来告终，昭媛还未死，是否意味着闹剧尚未落幕？
段井凡只有低下头，不被人察觉地蹙起了眉头。
而此时在后宫被灌下鸩酒的墨璟香，恐怕想不到这个素未平生的礼部侍郎也会是盼着她死的人之一。
丞相墨载淳卸甲辞官，却不得返乡；兵部侍郎墨璟浓在远征阵中，奉旨自刎于异乡；昭媛墨璟香削名夺位、押入冷宫，赐鸩酒一杯、白绫三尺。自此，“京城煜，洛城烟，朝上墨，塞外枪”里头，如今只剩下三句了。
马车颠簸，饶是夜深人静，苏小二也毫无睡意。“京城煜，洛城烟，塞外枪……”她掰着手指，嘟哝着。
左明渠被她的轻声细语给惊醒，微微打了个哈欠，低头看着她，带着朦胧的睡意问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我是在想，接下来是找着京城煜，还是洛城烟？”苏小二见他醒了，便又发起腻来，仰头问道，“之前根本就没和纪平烟打过交道，倒是齐王爷有些蠢蠢欲动。”
左明渠讪笑一声，调整了坐姿，重又闭起眼来：“你问我，我问谁？这种事你就去找雷长老商量吧，我除了保护你之外其他一概不知。”
苏小二微微嘟起了嘴，但看左明渠只是闭眼打盹，不理自己，也就只好放弃，坐了回去。
“你也别想那么多了，乖乖睡吧。”左明渠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
苏小二有些赌气地轻哼了一声：“马车太颠，我睡不着。”
左明渠再度睁开眼来，无奈地看了看她，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说道：“真是祖宗啊你。坐过来，靠着我睡，大概会踏实点。”
苏小二只是瞪着他，但瞪了没多久，自己也漏出笑来，半爬半走地到了他身边，往他怀里一趴，倒也算是安定。
“明渠，说‘宫主安寝’。”她舒服地嘟哝着，声音已经有了浓浓的鼻音。
“是是是……”左大护法帮她打散了长发，又小心地将她护在怀里，一边重新闭上眼睛，一边轻声说道，“宫主安寝。”
他怀里的苏小二，好似恶作剧得逞一般的，唇角得意地勾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轻尘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