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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天高纵情论 ...

  •   庾文明被他吓得后退一步,定神后才扬起下巴,加大音量来掩盖内心的慌乱。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
      这个刘唐,怎么突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王崇之拍拍好友的肩膀,感叹道:“原来刘兄之前已经手下留情了。”
      谢诣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那是本郎君不跟他一般见识,否则,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
      王崇之笑着摇头。
      谢诣只当什么都没发生,借着窗边草木的遮掩,继续观望着里头。

      “我有没有胡说,庾兄心里有数就行,犯不着大呼小叫的。”
      “快要上课了,庾兄还要站在这儿吗?我倒是没问题,就是夫子来了的话......”

      说着,只见他面上又流露出那种笑。
      庾文明看着就觉得心神不宁,无力同他争辩,赶紧将书桌搬远了原来的地方,选了个离刘唐最远的位置。

      荀潜携书进来时,体会到的便是从所未有的宁静氛围。
      学堂里全数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或翻书,或练字,毫无往日嘈杂喧嚣的闹劲儿。
      他心下疑惑,以为是在白日做梦,隔着云袖,暗地里捏了自己一把,明确感受到痛后才相信是真的。
      虽不知他来前发生了什么,不过此后若能日日都如此,也是极好的。

      “大家将书翻至第六篇,今日我们来谈谈老子的‘道’。”
      “老子以‘道’释万物,书中有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世间万物均可用道来解释,我们活在道中,学在道中,学之所用也是道,正所谓化万物于无形,无形中诞有形,有形无形,皆为一体。”
      “这是为师对道的理解,接下来,你们有谁愿意说说自己的见地?”

      当下崇尚老庄哲学,名人雅士对此更是推崇备至。
      老子以“道”著名,庄子以“自我”立足,两者同气连枝,却又各开一朵。

      荀潜观望四下,未曾有人发言。
      “刘唐,你来。”

      前排少年从容将笔搁下,站起身,不慌不忙,落落大方。

      “学生曾经在某书上看到此番注解,上有言,‘道’乃零,零前置一,便生此后无数。”
      荀潜点头,这番比喻倒是巧妙的紧。

      停顿片刻,他接着说道。

      “但学生认为,‘道’乃合阖万气,其本为万物,何出万物?若将其置为一,一为何?将其置为二,二为何?世间万物本有其名,本有其律,若皆称之为道,那道之外为何?”

      “学生认为,‘道’并不在万物外在,而是于其内在。人在六道轮回之内,为何?遵的便是道,牲畜为牲畜,遵的也是道,人与牲畜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彼此的道不同。”

      其他学子也均被他的这番言论所震撼,在他们看来,古人之学玄之又玄,穷其一生如能研读一点便足以受益终生,更别提对其提出质疑。

      荀潜素来知道自己这位学生天生聪慧,在学业上一点就通,有着旁人看不见的犀利见解,却未曾想他对当下老庄之学竟也能剖析的如此精辟独到。

      后排突兀的传来木椅翻倒在地的声响,紧接着后头的便是某人独特的随意散漫的语调。
      隔着不远的距离,清晰的传入众人以及刘唐的耳里。

      “既然如此,我也有一问题想要请教刘兄。”
      “你言‘道本为万物,何出万物’,那若道为内在,何为外在?”
      “内外之分,又有何区别?老子曾言,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
      “敢问刘兄,此处所说之道与刘兄所言之道,是否为同一道?”

      刘唐看着他的眼睛,信目而答:“若‘道’为内在,则‘我’为外在,内外如此,才是‘我道’。”

      谢诣放声大笑,轻松翻身到课桌上,手臂张开,宛如振翅高飞的白鹭,纵情自然,狂放不羁。
      霎时,他收敛所有情感,目光炯炯的盯着刘唐。

      “敢问刘兄,‘我道’为何?是天下我道,亦或独身我道?”

      刘唐正欲回答,却被荀潜暴躁的打断。

      “谢诣,你给我下来,桌子是给你踩的吗?!这是给大家读书用的!”

      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某人悻悻的从上面下来,正正经经的给夫子鞠躬道歉,然后便将目光转投向另一人。
      “看什么看,别看了,有什么话下课讲,现在还在上课,明白吗!”

      荀潜心底那叫一个郁闷,有一个没看透也就算了,谁曾想半路竟还杀出一个,虽比刘唐少了几分包罗万象的性子,但却比他多了几分灵韵天成。
      要是旁人也就罢了,偏生还是他曾感叹过的不学无术的谢诣。
      让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哟!
      罢了罢了,英才辈出,他该高兴才是。

      众人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脑中却在不断回味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话。
      何为道,道为何?道是否和他们学习的相同。
      如果相同,为何要争辩;如果不同,他们学的又是什么?

      种种光怪陆离,犹如天堑般横亘在众人心头,无论今日辩论的结果如何,对他们产生的影响无疑是澎湃而巨大的。

      荀潜咳嗽一声,唤回了学子们飘忽不定的神思。
      “刚才两位抒发的见解都很精彩深刻,为师深感惭愧。”
      “自觉往日所学皆成泡沫幻影,拘泥于一方天地中,挣脱不得,今日听闻,顿觉恍然。”
      “今日辩论到此结束,日后若还有机会,再继续。”
      “不过,今日的课还是要继续的。”
      ......
      夫子刚从刘唐身边走过,她的书桌上就多了个张纸条,叠的整齐,从外表上倒也看不出是谁的手笔。
      心中估量着夫子应该没那么快转身回前排,她这才放心的打开纸条。

      “‘我道’为何?”
      字体飘逸,筋中带骨,结尾带着少年的锋利和无所束缚。

      刘唐讶异,随后便沉下心来,思考片刻,轻拢衣衫,提笔蘸墨。

      纸条传回最后一排。
      谢诣打开,上面只端正的写着七个字。
      “我道即为人间道。”

      谢诣合上纸条,抬头望了眼前排挺直的背影,心下默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荀夫子的课是今日的最后一节,结束后便是放假的日子。
      布置完课业后,众学子即刻欢呼,拎起书袋就想往外跑。
      “慢着。”
      魔鬼般的幽幽嗓音又将他们给堵了回来。
      面对着众人哀怨的眼神,荀潜心安理得的解释道。
      “还有件事忘了同大家说。”
      “下月中旬,便是四年一度的名士大讲,地点在我们书院,相信往年各位的家中也有参加过大讲的郎君。”
      “那么此次大讲,有哪位郎君想要参加?”

      众人还在踌躇之中,竟无人报名。
      原本大讲报名的名额,应该是隔壁三四年段的学生们,但无奈那一届除了王家郎君外,竟无旁的出彩之人,所以名额便落到了他们一年段的身上。
      虽然现下班上无人报名,但该参加还是要参加的。
      “刘唐,等会儿到我这儿报个名......还有那个,谢诣,你也过来一下。”

      学生们顿时哗然,刘唐也就算了,毕竟次次头筹都是他,但是谢诣这个每次倒数第一的人,如何得了夫子青睐?
      荀潜回到住处,翻找出几本书,递给他们,仔细嘱咐道。
      “这些书你们拿回去好好参考一番,此次名士大讲,来的皆是才学渊博之人,你们两个虽聪慧,但切记不可大意,不可轻敌。”
      说到这儿,荀潜加重了语气。
      “尤其是你,谢诣,以往吊儿郎当就算了,自打今日起,你可要好好温习课本,以后课上只要发现你睡觉,就罚抄《道德经》一百遍,永无上限。”

      谢诣懒散的跟在刘唐身后,听见这话,好笑又好气:“本郎君同意报名了吗,强买强卖我可是能告你的。”
      荀潜面色诚恳,拿出两张纸:“为师知道你和刘唐素日不和,此番他参加大讲,若一朝得名,天下人只知他刘唐,而不知你谢诣,那你岂不大输给他,再者你不参加,莫非是怕了这种结局?”
      谢诣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报名表,状作不屑:“本郎君只是想看看旁人到底有多厉害,若是连个刘唐都斗不过,那也算不得本郎君的对手。”

      刘唐接过纸,无奈苦笑。
      没想到在夫子心里她还有这个激励谢诣的用处。

      第二日一大早。
      刘唐匆匆赶往雇她写大字的人家。
      到了府邸后门,她扣响门环,很快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往常接待他的下人急急忙忙的走出来,看也不看便将一个布袋塞到她手中:“我们家郎君不需要人抄写大字了,你以后都不用来了。”
      说完,便急着关门。
      刘唐拦下他,不解:“说好的雇一年,如今才半年,怎么突然就反悔了?”
      那个下人好似被惹怒了,但又怕被别人发现,不耐烦的冲他低吼:“反悔怎么了,补偿你的还不够吗?这一袋都是银两,足够你写一年份的大字了,快走快走。”

      揣着银两,刚回到住处,李妈妈就一脸喜色的告诉她,上次的作品天月绣房很满意,想和她订购长期的绣品,而且价格也比往常高上一些。
      “这样的话,小郎君您就可以不用为钱担心,安心在家读书了。”
      “我也是今日才得知,往常写大字的那户人家已经辞退我了,也不知是何缘由。”
      想到这件事,刘唐皱眉,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
      李妈妈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往日为了写大字,放假这日也忙的脚不沾地,我本就在家,多做点绣活儿倒也无妨。”

      刘唐点头,骤然得了空,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还未到读书的时辰吧,小郎君若是无事,便给东边那块地撒些水,它们长得怪喜人的。”李妈妈似是看出她的心思,含笑说道。
      看着李妈妈的笑,刘唐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应了声,出门提桶灌水。

      朱雀红门,琉璃瓦墙,庭院深深,遮天蔽日。
      厚重的宫门由一队守卫守着,远处传来钟鸣鼎食之声。
      谢端下马,将绳索交给一旁的宫人,自己则是大踏步的沿着宫门走了进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刘唐:今日课上你......
    谢诣:你对,你说的都对。
    刘唐(皱眉):做学问就要勇于提出质疑。
    谢诣:我觉得你今天说的很有问题。
    刘唐:很有问题?
    谢诣:说错了,是一点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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