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医者父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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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笃、笃”。
门外的人耐心的等了一会，见里面并无动静，冷哼一声：“架子倒挺大。”说罢便伸手推门，门被推开的一瞬间，一道罡烈剑风唰的割断来人一缕发髻，断发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竟无一根落在门内。
门外之人一滴冷汗无声的从额头落下，被凛冽剑气逼退一步，到底有一股子傲气撑着他兀自不肯服软：“特使好生霸道，在下自问没有失礼之处，何故如此？”
隔着小山屏他看不清内里床上坐的到底是何人，见里面并无声响，大着胆子进一步道：“我家少主曾经吩咐，持特使信印者可以全权调动我手中所有势力，但毕竟近十年没有见过特使，所以……”
“你在这十丈软红里浸泡了十年，满眼的翠红柳绿，甜酒香膏把你一身硬骨头都泡酥了，胆子养肥了三分，心眼格局却小了七分！”方道柳调整完内息，从床上起身，坐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狮峰龙井，不急不缓道。
“我与陆衍南下，并未通知他人，你却擅自传信给刘长河，让他留意我的行踪，一路飞鸽传书，然后安排了陈小六在冷淘店守着，让他带我们来这里，你是想看一看我这个传闻中的废物能不能让你效力，交出手中权势，是与不是？”
“当年，江余安排你程三思守在这形势复杂的临安，看重的是你心思缜密，在茫茫沙海中不眠不休三日也要追杀圣教之敌塔果木帖儿的悍勇，可如今，临安的好烟雨迷了你的眼睛，蚀了你的快刀。
若是不服，你大可不必理会江余旧人，毕竟他已身故，往日恩仇一笔勾销，西域大明宫才是圣令所在；若是尚念旧情，大丈夫当一诺为重，如此蛇鼠两端，竟还说我霸道？”霸道二字，已是隐隐含着雷霆之怒。
方道柳摇头：“江余故属，不过如此。”
门外之人脸上阵青阵白，背上冷汗淋漓，说到最后一句，他已是咚的一声，单膝跪地，深深低头，哑声道：“万般皆是我的错，恳请特使勿要累及少主！要杀要打自由特使便宜，少主一世英名，万不能因我玷污半分。”
方道柳看着屏风外跪倒的人，心中叹息一声，不知当年剩下的人还有几人能像这般。
人心，才是最难揣测的东西。
权势、财富、女人、美酒......有几人能在这些诱惑面前坚守信念？
念旧，或许已经成为一种不合时宜。
进了童家小院，陆衍左右打量，乌瓦墙上爬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墙角处一颗石榴树已经绽出火红的花骨朵，在苍翠的树叶间迎风轻轻摇晃。屋檐下摆着几个罐子，里面栽着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整个院子充满了中药味道，凌乱却安静。
童言松开手，看了看黑洞洞的内宅，继而抬头笑道：“哥哥，我到家了，你也快回去吧。”
陆衍正蹲在罐子前专心致志的看花草，闻言转过头：“不让我留下来陪你多玩一会了吗？”
“不了，天色不早了，哥哥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出了门从右手巷子走，那边好玩好吃的东西更多。”
陆衍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轻轻道：“能让我进屋坐会吗？”
童言倒退一步，警惕的看着他，摇摇头：“爹爹身体不好，在屋内静养，他也不喜欢见外人。”
“哥哥是大夫，很厉害的大夫哦！什么样的病都能治！”
屋内忽然传出重重的脚步声，一个满是疲态的微胖姑娘怒气冲冲的推门而出：“小言让你走，你还有完没完了？吵死人，烦都烦死咯！”
童言一看她，整个人缩成鹌鹑状：“大姐......”
“喊什么喊，别喊我！没用的东西，光吃粮食不干活，家里白养你了！”
童言眼圈一红，眼睛眨巴眨巴眼看着豆大的泪珠就要滚落下来。
陆衍好笑的看着粉嫩小脸上挂着的圆滚滚的金豆豆，伸手帮他抹去：“这位大姐，我真的是大夫，茵陈、焦三仙、柴胡是给病人煎的药吧？还有墙角种的这些槭叶秋海棠、藏荆芥也是你们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吧？”
姑娘愣了一下，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陆衍绕开她，走到屋子里，笑道：“因为我是大夫啊，而且是医术高明的神医大夫！”
屋子里很黑，里面有种长期卧床病人所散发出来的腐臭气味，陆衍走了一圈打开了所有的窗户，屋子里一下子亮堂起来，气流穿堂而过，让人精神一振。
大姐焦急的伸手去拦：“哎，你干什么！梁大夫说了，我爹他不能受风！”
陆衍严肃的看着她：“听了梁大夫的话，吃了他开的方子，你爹好了没有？”
大姐的手停在空中，慢慢放下来，迟疑道：“你这么年轻就是大夫？”
陆衍自从下山以来，一路上都面对的是这种质疑，没有师门的金字招牌、没有看上去可靠的胡须、没有介绍人为他口沫横飞的吹嘘，他只能尽力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自己的才能展示出来让病人信任自己，用真才实学的医术治好病人，赢得他们感激涕零的眼神和笑容。
他想，他有点开始理解师父的良苦用心，医者仁心，需要的是不仅仅是医术，更是站在患者的角度去同他们一起感知病痛，药方千变万化，不能拘泥一类，纸上学来用到实践中永远显得太过浅薄，去除了这些外在因素，他才能真正成长为一名悬壶济世的好大夫！
童老爹年纪不大，约莫四十不到，人却老的跟五六十一样，眼球浑浊无神，眼白泛黄，一双手都像老树皮一样干枯，看见陆衍进来给他搭脉，动也不动，只是费力的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连问这个年轻人是谁都懒得问，浑然已经放弃求生欲望。
童大姐和童言紧张的盯着陆衍的神色，仿佛能从这张好看的脸上看出无限希望。
陆衍移开把脉的手指，皱眉：“肝脏受损严重，老爹他往日是否酗酒？”
姐弟俩点头。
“之前看过几个大夫？”
“起初是广仁堂的宋大夫，没什么起色之后换了仁心堂的梁大夫。”
“把他们开的方子拿给我看一下！”
陆衍翻看着方子，食指轻点鼻翼，宋大夫就是中规中矩的开了一些养肝护肝的药：虎杖三钱、蚤休三钱、白花蛇舌草陆钱、苦味叶下珠三钱、生黄芪陆钱、制首乌三钱，巴戟天三钱......一看就是常见于街头巷陌的普通医师手法，保守谨慎，求的是清热解毒、活血化瘀、祛湿退黄之功效。
梁大夫则偏于虎狼之药：半枝莲、茵陈、淫羊藿各陆钱、虎杖伍钱、土茯苓、当归各肆钱，柴胡、茵陈各两钱半、焦三仙三钱、槭叶秋海棠伍钱、藏荆芥两钱，另每次要活泥鳅烘干研磨成粉送服......
陆衍打量着这座家徒四壁的房子，心中不知为何起了无名怒火，看童言和童大姐衣着打扮，之前应是殷实之家，童老爹病了之后有些不常见的药材肯定是梁大夫让他们去买的，钱花出去了人却没治好，就是不知道这位梁大夫是医术不到家还是有意为之。
医者父母心，这句话可不该是泛泛之谈。
但童老爹的病确实有些棘手，陆衍紧锁眉头：“你们家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童言一脸茫然，童大姐脸上快速闪过一丝懊恼、悔恨和痛恨，避过问题反问：“你瞧出我爹什么病了吗？”
陆衍点头：“你爹是肝损过度，然后被一些药物刺激兴奋，平白消耗元气，引起肝脏衰竭。”
“刺激过度？”童大姐喃喃道，“梁大夫的药起初是很有效果，然后爹突然就不行了，梁大夫说是爹之前喝酒过多，身体底子虚扛不住药力。”
“你爹是练武之人，虽则酗酒伤肝，但不至于空虚至此，你们说的梁大夫初时用这方子是没问题，可是一旦有了起色继续使用就有问题。”
“梁大夫是告诉过我们，这副方子药性猛烈，他也说不准后果究竟怎样，还是我家大郎拍板救爹的。”童大姐看起来对梁大夫充满信任，言语之间多是感激。
陆衍知道从她这里问不出什么了，确实，普通人不通药理，对大夫具有天然的信任和崇拜，继续单刀直入：“你家大郎人呢？”
童大姐倔强的抿了抿嘴唇，凶巴巴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你要真是大夫就赶紧开药方，不是就出去！”说到底，她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还是不能全然信任。
陆衍叹了一口气，干脆揭了底：“今日童言出手相救，我心存感激，但是如果你们不配合大夫的话，神仙也救不了你爹了！他的病怎么来的你应该比我清楚。沙门掌可不会对付一般人，还有，我要去问问这个梁大夫你爹最开始的症状是什么样的才能对症下药。”
一旁的童言小脸涨得通红，他根本没想到这个漂亮大哥哥知道青蛇帮三哥那群人盯上了他，万幸自己一念之别没有出手打劫，至于陆衍他知不知道自己最初的动机，童言心里开始七上八下十五个水桶来回吊。
童大姐万万没想到这个一看就不是本地人的小公子居然对江湖之事了解如此之深。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医者父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