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凡间当神仙》Marianna木枫

6、我同表姐以及蟾蜍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2

　　再次得见故人面容，我梦里满满当当都是故人。
　　我起身推开窗子，初夏和煦微风拂面而来。从窗口向下看去，天将将亮，院子里已经吵吵嚷嚷。
　　这里是我们临时的落脚处——西北沈家大宅。
　　屋里霖汐睡得像死猪一样，喧哗声不能撼动他沉睡意志分毫。他咂咂嘴，翻个身子，继续四仰八叉呼呼大睡。

　　彩衣见到有着岚沁容貌的少女是在宫里宴席上。
　　少女姓沈，闺名不知，是一位官家小姐。她们一家子要随父亲去西北任职，家中父亲带妻女进宫叩见圣人及太后。
　　我同霖汐一路追随沈家脚步走走停停，一直到西北大漠。
　　我一边琢磨着如何能够接近沈小姐一探究竟，一边带霖汐在街头卖艺养家糊口。
　　彩衣说我这些年比她活得更像一个凡人，我对此深以为然。
　　像凡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像凡人一样兢兢业业讨生活，不过我是喜欢什么就做什么是了。
　　像是之前的算命先生，现在的江湖艺人。上至商贾官员，下至贩夫走卒，除却杀人越货，三百六十行我已经做完大半。
　　一轮表演完毕，我拿铜锣收完围观群众赏钱，话本子里标准管家模样的人捻着山羊胡子走上前来。
　　管家说，后天是他家老爷寿辰，想请我们姐弟二人去府上表演祝寿，这几日府上管吃管喝，若是演的好，老爷夫人还会给赏钱。
　　我满口应下，心里却想，这几日在离沈家大宅不远的地方卖艺，果然有成效。
　　彩衣做事从来妥帖，离开京城前，她把沈家上上下下一家人的底细全部交给我，我自然知道后天是沈老爷寿辰。
　　彩衣很了解我，我要的是光明正大靠近岚沁的机会，一个可以同岚沁面对面交谈的机会。

　　沈小姐好奇心重，听府上来了江湖艺人，当即就叫我和霖汐去她那里表演戏法。
　　可能会有读者想到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问题，不过霖汐目前外表是十岁左右的小孩子。沈夫人瞧瞧生的聪明可爱的霖汐，觉得这么个天真无邪的小男孩进入闺阁也无伤大雅。

　　我满怀期待去沈小姐那里，见到本人却大失所望。那不是岚沁，不过是有着岚沁音容笑貌的凡人女子。
　　看在那张同岚沁生得一模一样的容貌上，我尽心尽力表演拿手绝活，惹得沈小姐一直笑逐颜开。
　　说来我也是糊涂了，神仙死了便是死了，哪有什么转世投胎？
　　思及至此，我连领赏时都是失魂落魄的。

　　从内院走到下人居住外院要经过一道影壁，影壁前一左一右摆着两棵红树盆景。
　　我好奇心起，询问领路小厮：“劳驾小哥问一句，这树本该是南方品种，怎么会出现在西北？”
　　小厮说，姑娘真是行走江湖见多识广，这树的确是产自南方没错。
　　话说沈家老爷有位爱好游山玩水的友人，有一年从游玩南海，带回来这两株红树盆景作为礼物送给沈老爷。
　　这种树很是奇特，树干的汁液是红色的，沈老爷觉得很神奇，所以此次来西北任职也带着这两株盆景。
　　我传音给身旁霖汐，霖汐乘人不备，从两棵小树上各摘下一片叶子藏在身上。
　　我正思忖红树的事，迎面走来另一位小厮和一位翩翩公子，我无意中瞟了公子一眼，看见对方长相，我暗自吃惊。
　　那位公子同岚沁夫君言宁长得一模一样，但同沈小姐一样，公子只是有言宁的容貌，身上并无言宁气息。
　　霖汐那个机灵鬼问引路小厮：“刚才那个穿蓝衣服的大哥哥好有气势啊，他是谁？”
　　小厮见是小孩子发问，只当童言无忌，痛快回答说，那是表少爷杜公子，是沈小姐自小定亲的未婚夫婿。
　　当然，霖汐的实际年龄是小厮几十倍，这是后话。

　　回到住处，我关好门窗坐到桌边，故作镇定灌下一杯冷茶。
　　霖汐把之前藏好的两枚树叶交给我，我把树叶放在手心，双手合十，闭上眼努力集中精神。
　　问题果然出在那两棵红树上，杜公子和沈小姐没有言宁和岚沁的气息，但是这两棵树有。
　　果然，影壁前那两棵红树不仅出自南海，而且出自言宁和岚沁尸骨化成的那片红树林。
　　我估摸着，应该是沈夫人同其姊同时受两棵红树气息感染，之后分别生下杜公子和沈小姐。

　　寿辰当天热闹非凡，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齐聚沈府。
　　我和霖汐头一天就精心准备好表演的戏法，我琢磨着既然沈小姐不是岚沁，等沈老爷寿辰过后就早早离开，继续过我们的小日子。
　　霖汐突然萌生再开一次寿材店的想法，我欣然同意。
　　我从空无一物的手中变出鸽子，宾客们啧啧称奇。
　　我借了沈夫人的金戒指来，先变没，再变出两个来。沈夫人的脸色先转白，再由苍白转红，红是因为激动。
　　我借了当地富商送给沈老爷的金蟾蜍，当时没注意到沈小姐的脸色有点不对。
　　我把金蟾蜍变成活蟾蜍，还没等把活蟾蜍变回金蟾蜍，只听咕咚一声，沈小姐连人带凳子晕倒在地。
　　我一怔，虽然沈小姐不是岚沁，但有岚沁容貌的人突然晕倒，我还是挺担心的。
　　我没忘把活蟾蜍变回金蟾蜍交还给沈老爷，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沈小姐身边。
　　面对侍女围住沈小姐组成的人墙，我大喊：“我懂医术！”
　　侍女齐刷刷给我让路，我一把沈小姐的脉，脉象跳动蓬勃有力，跳的比我都健康，沈小姐就是晕过去了。
　　我掐住沈小姐人中，沈小姐幽幽转醒。
　　侍女们扶沈小姐回房歇息，我一路跟随，看侍女们将沈小姐安顿好。
　　我借口问诊询问沈夫人：“我看沈小姐脉象平稳并无隐疾，怎会突然晕厥。”
　　沈夫人叹气：“姑娘有所不知，我家绾晴最怕蟾蜍，尤其是活蟾蜍，见了就会晕过去，原因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我问，沈小姐这毛病之前可找郎中来看过？
　　沈夫人回答，当然请郎中看过，连御医都请过了，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突然想起一桩事，岚沁就特别讨厌蟾蜍，尤其是活的，说起来这事还和我脱不了干系。
　　不会吧，我心中惨叫。
　　弄不好，沈小姐怕活蟾蜍这事，症结在我。

　　话说岚沁千岁生辰时，北海龙王送她一只通体银白色的罕见蟾蜍坐骑当做生辰贺礼。
　　出于礼貌，岚沁只好收下，其实她明明讨厌那只蟾蜍要命。
　　不巧，北海龙王送完礼还在天宫小住半月，那段日子岚沁不得不天天骑着蟾蜍坐骑故意到龙王面前多逛两圈。
　　我见岚沁窘迫模样笑的直不起腰，一连几日见了岚沁就问：“你家□□呢？”
　　好容易等龙王走了，岚沁气的追着我跑遍整座云烟宫。
　　最后蟾蜍被送到姨母的瑶池里抓蚊虫，自此岚沁最讨厌的动物就是□□。

　　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须心药医。
　　我对沈夫人说：“我或许有法子治好小姐。”
　　沈夫人将信将疑，答应让我试试。
　　等沈小姐醒了，我把“我同岚沁以及□□不得不说的二三事”改成一个传说故事讲给沈小姐听。
　　沈小姐听完忍俊不禁，她说：“这对表姐妹感情真好。”
　　看着沈小姐那张脸，我不禁思绪万千，关于岚沁的许多事情涌入脑海。
　　我喃喃道：“那对表姐妹的故事还有许多，沈小姐想听吗？”
　　沈小姐说：“这故事得有趣，我才愿意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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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我们还在学宫念书的千年里。
　　这千年中，岚沁同学宫里一个名叫长颢的男弟子私通款曲，成了一对见不得光的鸳鸯。
　　这可就苦了我，时时需在岚沁她爹和她娘面前给岚沁打掩护。
　　长颢的父亲虽是天兵中一名统领，却不大受岚沁爹待见，岚沁也就不敢同她父母说，她的心上人是长颢。
　　当时岚沁已过千岁，岚沁她娘，也就是我的姨母正在为她寻觅一位合适的未婚夫婿。
　　有一日，大罗天有位新来的小宫娥恰好撞见岚沁同长颢私会。这位宫娥心里算盘打得响，料想将此事告知姨母自己必得重赏。
　　别说，姨母还真是重赏宫娥一顿板子，并寻个借口将其丢下凡间继续修炼。
　　姨母混迹天宫多年，自有不少不动声色就能整治人的法子。
　　除却我住的瑞雪轩，姨母借口宫娥们该散出去嫁人，换了岚沁云烟宫上下宫娥和守卫。
　　姨母又借口岚沁近来身子不适，需要静养，派天兵天将把云烟宫围成铁桶。
　　除却我和我的贴身宫娥彩衣，其余人等一律不得出入。

　　我本以为岚沁对长颢只是心血来潮，等新鲜劲过了，就像过去岚沁喜欢的许多玩意，被丢到库房里等着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灰。
　　谁知岚沁这次竟然动了真心。
　　云烟宫刚被封的那两天，岚沁很平静，睡得好吃的香。
　　倒是我，因为担心她反倒瘦了一圈，还被她笑话。
　　恰逢母亲生辰，我见岚沁无事，就同师兄回家为母亲庆生。
　　没想到我前脚刚走，后脚岚沁就闹着要悬梁。
　　姨夫和姨母都来了，姨母急的不行，生怕岚沁真投缳，只得好言相劝。
　　我那位姨夫早年领过兵，才不吃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这套，沉声道，你若是真有能耐就去了吧，就当我同你母亲没有这个女儿。
　　这话说的坏事，岚沁可是个刚烈性子。
　　本来岚沁要悬梁只是吓唬众人，听完她爹所言二话不说，竟真的投缳了。
　　云烟宫内顿时人仰马翻，姨母当场晕过去，宫娥们天兵们乱作一团，还是姨夫一挥袖子，将岚沁从房梁上解下来。
　　姨母幽幽转醒后严令当日在场众人三缄其口，否则必有重罚。
　　而姨夫放话，此后不会再管岚沁云烟宫中任何事。
　　待我十五日后回到云烟宫，岚沁白皙颈子上，一道瘀痕清晰可见，看起来十分可怖。
　　回到我住的瑞雪轩，彩衣避开旁人，将事情对我全盘托出。
　　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却对这样的岚沁没有半点办法。
　　我想着要不让长颢去见见岚沁，她这几日失魂落魄的样子看的人着实心疼，不过怎样让长颢进入到重兵把守的云烟宫是个不小的难题。

　　“在想怎么让长颢混进云烟宫吧？”姨母了然于心道，坐在姨母对面的是喝茶并神游天外的我。
　　我干笑两声：“姨母多虑，云烟宫重兵把守，广鸾不敢。”
　　姨母威严哼声：“你同岚沁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心里打什么小算盘本宫一清二楚。”
　　她抬手变出一个腰牌丢到我怀里：“给你，让长颢用瑶池仙宫女官身份进去，守卫不会拦他。”
　　我喜形于色：“广鸾谢过姨母。”
　　“别急着走，本宫的话还没有说完。”
　　我耐心聆听姨母教诲。
　　“你可知本宫和陛下为何不喜长颢？”
　　“广鸾晓得。”长颢就算是自己是草包一个又如何？平日练武勤快些、嘴甜些，好歹身为统领之子，长颢也不至于四百年来在天兵中不得升迁。
　　姨母说：“想来本宫同你母亲也是由凡人修炼成仙，所以于门第一事上，本宫并无过多偏见。可那个长颢文不成武不就，也就是一张脸勉强能看。这种绣花枕头，怎么能让本宫将岚沁放心交给他？”
　　“姨母说的极是，广鸾正是如此认为。表姐只是一时被长颢迷住心窍，等日子久了，自然也就忘了。”我随口安慰。
　　姨母头痛道：“但愿如此。”

　　我在军营找到长颢，长颢犹豫许久，到底还是我召出旸铜剑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去云烟宫。
　　我将长颢化作宫娥模样，借由姨母给的腰牌，长颢成功混进云烟宫。
　　我借口掉一只耳环在院子里，将守在岚沁住所门口的宫娥们支开，以防万一，我还让彩衣在旁看着。
　　本想岚沁同长颢怎么也要说上个把时辰体己话，谁知长颢不到一炷香就出来了。
　　长颢脸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显然是岚沁打的。
　　我问：“怎么不多呆些时候，我还有支开宫娥的法子。”
　　长颢冷哼一声，顶个硕大巴掌印拂袖离去。
　　凭阑殿里一阵稀里哗啦，我急忙冲进去，险些被一个花瓶砸到头，得亏躲得及时。
　　我火气上来，对岚沁大声道：“你作死没人拦着你，你跟一堆瓶瓶罐罐过不去又是怎么回事？倒是不用你亲自动手收拾，宫娥们收拾时不当心割破手该怎么办？”
　　岚沁委屈的扁扁嘴：“你吼我。”
　　我一掌将门口几案拍的粉碎：“我吼你又如何？”
　　岚沁大哭起来，边哭边控诉：“你吼我，广鸾你居然吼我……”
　　我第一次看见岚沁这样毫无形象大哭，小时候我俩打架，她即使打不过我，却也碍着长公主颜面，死死咬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手足无措上前：“你别哭啊，我不吼你了行不行？”
　　“你吼我，我是长公主你还吼我……呜……”岚沁嚎啕大哭。
　　我温言相劝：“不吼你了，真的不吼了。表姐，啊不，祖宗，咱不哭了成吗？”
　　我掏出手帕拭去岚沁眼泪，岚沁扑到我怀里死死抓住我不放手，只是一个劲哭。
　　我示意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彩衣关上门，彩衣不愧是我身边得力的，不仅带上门，还将院子里的宫娥远远散开。
　　我拍拍岚沁后背以示安慰：“哭完了，就都过去了。”
　　等到岚沁终于哭够，她抓着我的衣袖抽泣道：“他竟说要同我生分，说我贵为公主为何要来招惹他，致使母后对他心生不满，让他在军中四百年都不得升迁。可当初明明是他来找我，同我说他喜欢我，想同我在一处。”
　　我眉心一跳，觉得他日旸铜剑真是有出鞘必要。
　　我说：“生分便生分，凡人有句话说的好，叫‘皇帝女儿不愁嫁’。你是年轻貌美长公主，何愁嫁不出去？那长颢我看也就一般，这三十六天里好儿郎多得是，生的俊俏的、擅音律的、舞文弄墨的、武艺高超的……总之应有尽有，你若高兴，养上十个八个面首也是可以的。”
　　岚沁擦擦眼泪抬起头：“十个八个才不够，我要二十个，正好我这云烟宫还空着二十处寝殿，一处一个。”
　　“好，都依你，不过，”我指指自己被岚沁眼泪鼻涕糊的狼藉的衣裳，“记得赔我衣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