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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月季朱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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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灵岫一出屋门,却是朝着自己的书房去了,差人叫来二弟子叶斐,交代了几句话,“这两日旁的事你不必理会,交给别人就是,这里有一事,务必你亲自去办。”
叶斐连连点头,“师父请说便是。”
“打探打探几年前,你师娘在九檀做弟子的时候,到底与你师妹有什么交集?越详细越好,另外,此事莫要张扬。”
叶斐转了转眼珠儿,心想这师娘当真幸运,竟能叫师父这般男儿默默保护,连忙应了声是。暗自思忖:既然师父如此珍视这位师娘,那么日后定要对师娘恭敬孝顺才是。
谢灵岫想了想,又道:“她在这里该也是无聊的紧,闲暇的时候去买些话本册子,女孩子爱玩的玩意儿……你若是认识沅芷殿有脾气品性好的姑娘,叫过来升为入室弟子,也算是与她做个玩伴。”
这个“她”自然就是师娘了,叶斐自然连连答应,待师父又交代了几句师门之事,才恭敬退出。
目送着徒儿离开,谢灵岫又在书房里坐了一阵,掐算着时间恰到好处,才慢悠悠踱步回房,此时穆鲤正披散着头发,拿着梳子慢慢地梳着,她的头发极长,一直垂到腰际,又浓密乌黑,好似一条凝练着月色的瀑布,将那人的侧颜与脖颈衬地愈发柔和雪白,他慢慢走上前去,轻轻触碰那柔软的发丝,本只想蜻蜓点水,谁知却一发不可收拾。
穆鲤皱着眉头,将自己的发丝从魔爪中拽出,“这头发也是我母妃好不容易养好的,你若是碰坏了,可是要赔的。”
这记仇的性子倒是可爱的紧,谢灵岫眉眼带笑,“你要我用什么赔?修仙者生活的清淡素朴,该是没什么宝贝是你能看得上眼的,以身相许可还划算?你若觉得还行,我随时赔给你便是。”
因着他时不时这样逗她,这些日子下来,穆鲤的脸皮倒是厚了许多,也不回头看他,只将乌发在头顶挽了个便于睡觉的发髻,犹自朝床榻走去。
谢灵岫的床榻着实不小,何止两人,估摸着睡个三人、四人也不成问题,且那木材一看就是上等的檀香木,床上放着两只羊脂玉枕,雕刻出朵朵祥云。
穆鲤啧啧两声,小声嘀咕,“我怎的没看出清淡素朴?明明处处透露着奢靡之风。” 一边嘀咕,一边被窗边的白色小花吸引了去,这花生的甚是奇特,好似许些雪白的荷包串在了一起,凑近轻嗅,居然还有丝若有若无的幽香气味。
谢灵岫默默看着,她的寝衣宽松洁白,显得肩膀有些单薄,一捧青丝直直垂到腰身,整个倩影在月色下被度了一层柔和的光辉。
她的鼻尖精巧玲珑,轻轻凑近那一株雪白的小花,动作间竟比那月中的仙子还要惊艳几分。
或许是这场景太过简单美好,倒叫他生出了一丝不确定敢,下意识默默走近,意欲将美好纳入怀中,他好怕她是一朵绵软的云,看似柔和无害,却任你如何珍视都捕捉不到。
动情之时,却听穆鲤问了一句,“这花我怎的没见过,很是可爱别致。”
谢灵岫正想的深入,不知不觉便把眼前人环在怀里,轻声回答,“这花叫君影草,本是婵媛国的物种,是我那弟子带过来的。”
这灵岫君本是个极聪明的人,却也有色令智昏的时候,他来自婵媛国的弟子自然只有那一个,乃穆鲤的死对头—冉新络是也。
穆鲤本因他突如其来的拥抱而不知作何反应,被他这么一说瞬间觉着当头一棒,合着她欣赏了这么半天,竟是那妖女送给他的!
随即将那圈住自己的胳膊利落一甩,再也不看那花一眼,独自上床休息去了,那床上的被子也被她扯去了大半,把自己包的极严,只留给谢灵岫一个后脑勺。
谢灵岫无奈摇了摇头,只得在床的另一侧,蹑手蹑脚在她那寻了个被角,凑合着和衣睡了。
第二日一早,当穆鲤醒来的时候谢灵岫已经不在了,秋阳暖洋洋地洒了下来,自然也将那盆花儿映地更加显眼,叫她愈发觉着胸口堵地慌。
虽说她与谢灵岫成亲也并非你情我愿,但男人这物什也像你拥有的东西,你喜不喜欢他是一回事,可若叫你讨厌的人觊觎了他却又是另外一回事,思来想去,也不想做那受气包子,便叫来门口的小弟子,状似娇弱地打了个喷嚏,纤纤玉指朝那花一指:
“哎呦我的天呐,实在是要了人命,这花气味实在是怪异,叫人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身上也痒的厉害,快快找个地方扔的远些,莫要再叫我看到!”
这弟子是个沅芷殿的八等弟子,与穆鲤从前一样,本是清早来打扫院子的,也早听闻了自家仙君娶了媳妇,本还猜测是美是丑,今日一看,忽而愣在当地。
这位“师娘”不仅貌美如花不说,举手投足间竟带着丝娇艳妩媚,心想着自家师父是何等的有福气……
想着想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不觉红了耳根,连忙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如穆鲤吩咐将花盆搬了出去,出门时又因着太过紧张,门槛儿一拌,竟又将那花盆给甩了出去,只听哗啦一声,一株小花就惨兮兮地躺在了地上。
这哗啦一声给穆鲤带来了一丝爽意,见那小弟子大气不敢出,她连忙将他扶了起来,“可有伤到?”
见他摇了摇头,才又劝慰,“作何这么不小心?一盆花倒没什么,左右也是要扔,只是莫要伤到了你,这样吧,你一会把这处打扫干净,就回去歇歇罢。”
这小弟子得到师娘如此宽慰,心生感动,连连称是,刚要去去扫帚,又被穆鲤给叫了回来。
“对了,你若有空闲,呆会儿再叫几个人帮我买几盆大红大紫的花去,颜色越艳的越好。”递给他些许银子,“若是不够你先垫着,买完再来朝我要,若是多了也不必给我,你们自己留着吃喝罢。”
这小弟子略愣了愣,只当这位美貌师娘就喜这风格,便爽快答应,按吩咐去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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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谢灵岫回来的时候,就惊诧地发现自己的窗台上花团锦簇、姹紫嫣红。
有正开的艳丽的映山红、大朵大朵的朱槿、枝繁叶茂的月季、金灿灿的万寿菊,还有两盆直挺挺的紫鸡冠。
那盆君影草已经没了踪影。
穆鲤瞧着这些花儿倒是极为满意,心想那冉新络送那一盆花是什么意思?君影草,君影君影,到处都是君的影子,可是真真的不要脸,竟对自己的师父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她看了眼刚进门的谢灵岫,没等他询问,就开口道,“那君影草我怕是欣赏不起,从早到晚勾的人打喷嚏,约莫着是对身子不好,我就做主给挪走了,我看这些花儿倒是喜庆,都极好养活不说,还可当作药材,不比那劳什子娇贵草儿强上许多?”
虽是觉着这乌啦啦一窗台的东西有些碍眼,但说到底谢灵岫还是心中窃喜的,他颔首轻笑,“你若不舒服,那就搬出去好了。”走近她“选中”的那些盆植物,愈发觉着好笑,“的确是喜庆的很,我这屋子许久没有这么多色彩了,只是这映山红、月季和朱槿本是丛生,拘束于花盆中怕是违背天性,这万寿菊长开了可至四五尺,也是移栽到院子里较好,至于这鸡冠……”
谢灵岫皱眉看着那两株昂着脑袋的鸡冠花,思忖再三,“不若就一直放在屋中养着罢,这窗台空着也是空着。”
穆鲤本以为他多少会有些介意,却未想到他这般好脾气,如此对比之下,倒显得她过于气急败坏了,语气便有些服软,“那我倒是不知,看来得需找个懂门道的人,将这几株花换个地方好生栽培。”
“那又何难,我自己动手就是了。”谢灵岫翘起嘴角,颇为骄傲,“你怕是不知,我曾与北渊的英招先生学过一阵子园艺,这点活计应当难不倒我。”
便将一盆朱槿捧到了屋外,穆鲤理亏,也跟着搬了一盆月季,待谢灵岫拿起小铲挖土,她又主动拿来水壶,两人一时之间配合默契,一个认真讲解一个自习聆听,竟是相处的极其融洽。
待到夕阳西下,月色稍起,两人才堪堪将那几株花栽到院子里,穆鲤抹了把汗,坐在殿前的白玉阶上,抻了抻领口,“这九檀确是仙境,这个月份了仍旧如春日,在巫蛮过些日子或许就该落雪了。”
谢灵岫也靠着她坐下,“四季如春也未免太过单调,倒不如巫蛮那般富于变幻。不过话说回来,这九檀也不是从来不落雪的。”
想起彼时,穆鲤点了点头,“是的,我亦见过一次,那次雪下的极大,把半山腰上的杏花枝条都压弯了。”
回忆她在九檀的那几年,谢灵岫倒感到有些诧异,“是么,我倒是不记得了。”
穆鲤白了白他,“你多么悠闲自在,自然是贵人多忘事,可那日我却记的明白,只因那日是我离开九檀的日子。”
离开九檀,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一丝归乡心切,一丝难以舍弃,对于那日的记忆,她也会渐渐的模糊,可却清楚记得一些永不会忘记的东西,比如大雪压不住的杏花芳香,比如她突然觉着心里头空荡荡的难受,比如那人渐渐白了的头发……
“哦。”谢灵岫看着那渐上重楼的一弯新月,想起那时他伤了元气,怕是仍在昏迷之中。见穆鲤突然沉默,他也没再言语,只因他极有自知之明,有些事情在她心中要慢慢消化,是不可能与他说的。
翌日下午,谢灵岫刚吃了午饭,正给自己沏了壶茶水,便见二弟子叶斐走了过来。
这叶斐左右看了看,见没有旁人尤其是自家师娘不在,才上前一步,躬身凑近谢灵岫的耳朵,声音压地极低,“我先是去寻了同师娘与冉新络同一批的弟子,才得知那冉新络是个狡猾的角色,有弟子同我说讲了当年冉新络……”说了许久私密耳语,才又恢复正常音色,“约莫师娘也是如此的遭遇,不过师父当要如何?可要徒儿去趟婵媛国,将新络师妹叫回来问话?”
叶斐说完这话,抬眼看师父的脸色,只见谢灵岫眉头轻锁,久不言语。他是个极懂眼色的人,又极了解自己的师父谢灵岫,故而自然看得出师父已是动了怒,这新络师妹怕是凶多吉少……
不过也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冉新络她平日看来善良无害,竟也是如此的狡猾歹毒之人。
却不曾想谢灵岫沉默了许久,终是摆了摆手,“不必了……此事莫要声张……对了,你去找碧蟾殿的苏木过来。”
嗯?叶斐自然诧异,饶是他聪明绝顶,也猜不透师父所想,又不敢去问,唯有恭敬应下,才告退去往碧蟾殿了。
待他走后,谢灵岫的眉头却一直没有解开,心中好似打翻了什么,五味杂陈。
竟不知她受了那样的委屈,那日新弟子比试,她必是恨极了冉新络,且被冉新络的剑伤的不轻,而自己那时与她并不相识,竟无意间袒护了欺她之人。
可他作为她的丈夫,却要想尽法子从别人口中得知她受了委屈,若是真的信他,为何不早早与他告状?她是他的妻子,难不成他还能偏袒别人?
心中泛起阵阵难以言明的憋闷,若要等她愿意与他哭诉她的苦楚,不知该等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