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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引千机 ...

  •   石榴仰着脑袋,差点失重跌倒,看到任霁月凑过来没个好气,提了裙子便要跑。可她没他手长脚长,刚走辫子便被他捏在手里。

      任霁月的手很大,可石榴头发实在有多又黑,落在他手里凉沁沁沉甸甸的,他玩似得捏了捏,却听到石榴吃疼侧着脑袋眼泪汪汪的。

      想哭有憋着,想抱怨又生生的忍了下去。

      像只小狗似得,颇为有趣。

      他放下手中等辫子,端起一副长辈的面孔四平八稳的问道:“你站在这干嘛?”

      石榴有气撒不出,憋着一个包子脸:“玩。”

      “哦。”他淡淡回应,不知为何又想起她身上那些无名的红痕和印记,心情便差了下去,说:“听大哥讲,他让你抄写过女德,过了这么些天你可抄写了?”

      石榴惊恐的瞪大眼。

      任霁月当然知道他们父女俩的把戏,他敛了敛眉冷了神色说:“第一次碰见你,就瞧见你胳膊上的印子,第二次又看见你在嘉福寺门前和别的男子私相授受,如此下去你不怕任府的门风被你给败干净了么?”

      什么叫私相授受?石榴可以对天发誓,她对男女大防可严着呢!身上的红痕印记,她便是说是梦中所留下的怕也没人相信,可在嘉福寺门前,她统共才和宋远松说了几句话,哪里有什么私相授受?

      任霁月很有做别人叔叔的潜质,他瞧了她半晌,见她面上只有委屈却无悔改,嘲讽的一笑:“那女德你怕是没有抄写吧?也罢,如今身为你的叔叔,当然有教诲的职责,恰好你父亲过段时间去蜀州执行公务,你便将女德抄写十遍交给我,若是以后我见你再犯,便直接让爹拿家法处置。”

      石榴听到这,真的是要哭了。

      她爹娘都没说什么,你个便宜叔叔干嘛凑到这里来讨人嫌?

      她抬起手背揩揩眼泪,却一顿,声音有些呜咽:“爹去蜀州干嘛?都没听到讲过。”

      “和你说说也好,免得你总咋呼着给这个家添麻烦。蜀州鼠疫多日,皇上怕是让你爹去治理。”

      蜀州鼠疫?

      石榴心口血水倒流,耳朵也嗡嗡的,她不敢置信道:“鼠疫?”

      她好像还能记起任霁月在梦中对“石榴”说的:“平乐十四年鼠疫.......”

      石榴猛地站直身子,拔腿就跑。

      任霁月原还想跟她说些什么,话到口里却是一顿。

      你口是心非觉得她妖艳浪贱?做什么如此留意她?

      想到这,任霁月慢慢收回手,绷直了嘴角。

      平乐十四年鼠疫,皇上派父亲去治理,奈何父亲手软心慈没能根除源头,从而使鼠疫更为扩散,蜀州城继而三年不生人烟。

      是真的。

      梦里所梦见的都是真的。

      石榴想哭又想笑。

      喜得是她能够预知未来。

      悲的是她居然要同任霁月那个人面兽心的小人有那么不可言说的关系......

      更莫说,他还是她的小叔叔。

      亲的!

      这要是给任施章晓得了,指不定得把她的脚打折了再沉了池塘。

      任施章不在府里,石榴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任崔氏仍在顺天府里搜寻着适龄的青年才俊,石榴看到后说什么也不愿意留在娘的房里。

      秋天快转冬天,白日越发短,才不过申时,天便暗了下来。石榴让丹桂在门口守着,等有了老爷消息就告诉她。

      却不巧,老爷回来后便径直入了老太爷的门商量要事。

      皇上的圣旨彻底下了下来,着大理寺少卿任施章赴任蜀州。

      任施章虽官至大理寺少卿,可为人耿直、见过官场险恶,却极少接触人间炼祸。于是领旨后便去了回春堂找老太爷商议。

      任老太爷坐在藤椅上,膝上盖着狐裘,手里捧着个茶碗,听后淡淡道:“这事倒是好解决,就是看你心敢不敢这么狠?”

      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样子,他会不知?

      任施章躬身:“但听父亲吩咐。”

      任老太爷坐直身子道:“自古疫情来,若不能防御,必想着该如何根治。可对这而言,治标易,治根难。蜀州鼠疫我也曾听过,从大鼠传到人身上不多短短一旬,若你去必看见得了疫病死了的人畜,应将其集体焚毁并撒上石灰,这些做足之后还得让周围百姓迁离于此,最好三年内都不要靠近,如此可治标。”

      任施章领旨便知皇上不仅仅想要他治标,还得治本。

      于是他问道:“父亲,若是想治本呢?”

      桌上灯花炸了一下,任老太爷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想治本,你能行么?”

      任施章道:“父亲,我在朝堂位任命官久矣,光领粮饷却不能为百姓做些什么,您能理解我的憋屈么?”

      任老爷子依旧不为所动:“你觉得憋屈是你没有本事,莫扯些朝堂中小人挡道的借口。官场如战场,小人之所以得志并不是他们阿臾谄媚,而是他们早就吃透了规则,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你自诩是进士出身,清高不屑他们那套方式,那就得承受起自己不得重任的结果。”

      一番话将任施章说的哑口无言。

      是他自己总是端着出身名门,又是进士,从未对朝中其他命官好过颜色。可如今他自以为的优越感已荡然无存,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该蹿到何处。

      任老太爷放下茶碗,站起来撑起拐杖道:“要治本并不难,但得诛心。”

      任施章连忙问:“如何?”

      “焚城。”

      任施章觉得自己好似处在冰天雪地里,眼前的父亲像是第一次才认识似得。他呆立在那,木讷的张嘴:“父亲.......他们都是活人......有些甚至没有染病。”

      任老太爷淡淡冷哼一声:“是又如何?”

      任施章同他争辩道:“我是朝廷命官,自该救民于水火之中,他们无病怎能因此而......杀了他们?”

      任老太爷磕住眼前的茶几,推开窗,呼了几口新鲜空气才道:“愚蠢,你只想这些蜀州城未染病的百姓枉死可怜,可又想过这全中原的百姓若是因此染了鼠疫不更可怜?若是疫情传染,轻则又失几城,重则白骨千里,你自己想想到底是哪种更残忍?”说罢,他又口风一转道:“你理解不了也正常,你未经历过那种年月当然不懂。可如今皇上是个心思重的,偏偏将这个案子丢给你,你治的轻了,让疫情传染便是死罪,治的重了妄杀蜀州城那么多的百姓,你的官场生涯也算是了结了。”

      任施章比任老太爷看的浅,根本没想过这么多,当下呆愣的摊在椅子上,苍白的嘴唇哆嗦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任老太爷叹了口气转身道:“这是场死局,不破不立,施章你得想清楚了。”

      石榴蹲在外面都听明了,父亲未说话。老太爷说的实在是太过诛心,莫说父亲了,只要是个有良知的人都不会那么做。

      她知父亲的性子,就算知道焚城可治本,怕是也不会这般做。

      可就像老太爷说的那样,这是场死局,不破不立,可改如何破,如何立又是个难题。

      正想着,忽然门扉从内大开,任老太爷吹胡子瞪眼将她从地上揪起来道:“你蹲在这作何?”

      石榴吓得心慢了拍,不知扯什么话头盖过去。可把任老太爷气的够呛:“好的没学到,但是把听墙角这个陋习学了个七七八八,怎么着,是不是还想当个探子去哪汇报一下?”

      眼见着老太爷想的深了,任施章忙将石榴护在身后:“爹,是我让石榴过来的,我让她在回春堂外等我。”

      任老太爷哪里会听他们瞎掰,他侧了侧脸瞅了眼石榴,只见她揪着任施章的衣服角半点担当都没,当下更是没好气道:“你就这么护着,等把孩子宠溺坏了,可你好受的。石榴,给我去书房将女四书抄写十遍,抄好了给你小叔叔过目。”

      石榴一听,眼睛就快黑了。

      十遍又十遍。

      还得给小叔叔看。她真的快哭了。

      她揪着任施章的袖子希望他能替自己说说话,奈何任施章此刻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也紧闭了嘴不言了。

      石榴心头一沉,彻底是完了。

      **
      戌时,任府书房。

      黄花木的桌子上点着两盏烛灯,石榴乖巧的坐在椅子上抄写那将近二十遍的书。手虽然在写着字,心却早就不知飞到哪去了。

      夜里有个贪暖的虫子围在烛火边飞着,扎的近了,被火燎燃烧的荜拨作响。

      石榴边写便回忆梦中“李霁月”说的话。

      他那日最后说什么。石榴捂着脑袋拼命的想。

      门外却响了一下,她猛地抬头,看见任霁月走进来,也不瞧她,径直走向博古架,抽了几本书,极潇洒的走了。

      走前还瞄了眼她写的字,啧了两声不说话。

      石榴怒了:“怎么?”

      任霁月想了会儿,说:“真真是男默女泪。”

      说罢,拍拍屁股在石榴的怒火中不带一片云彩的走了。

      可这厢石榴却醍醐灌顶。

      她想起来了。

      李霁月当时说:“若□□而是人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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