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作」》misono初

68、第〇六八章

　　毗邻河岸而立，高逾百米的建筑物，以非凡的姿态承托起整片天空。自下而上，七层宽敞的平台为纷至沓来的宾客提供着俯瞰这座城市的最佳视界。

　　垂云市，观光塔。

　　灯光组成巨大竖状幅面，分别用大玄现使用的今文以及古文向世人宣告着祭典的盛大。

　　不过，比起外面这副繁华盛世的景象，内部此刻唯一能给人带来的感觉就是拥挤。

　　塔是多楼梯设计，外侧楼梯采用高透玻璃，双层玻璃半围护栏，尽管如此，在这种时候，外侧楼梯已经彻底禁止使用。

　　建筑内部五部电梯已经拥挤不堪，紧挨地面的两层平台虽然是开放状态，但很显然，大部分还是更愿意到更高处去获得更佳的视野。

　　而绕塔内侧的楼梯，使用的人不多，但只要一想到必须足足爬上一个小时才能到达最高平台……

　　云端默默看了一眼牢牢抓着自己的闻若，排队等待使用电梯才是最明智的。

　　之前下雨的时候，云端还在想会不会因此取消今晚的烟火，但是主办方出乎意料的□□，不过那场雨也只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不由令人怀疑是为了保持空气湿度提前进行的人工降雨。

　　但是令他所在意的并非这件事。

　　看了一眼时间，钟表盘风格的锁屏上，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用缓慢的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向十二点的方向一点点靠近着。

　　分针尚且还未走出十五度角的范围。

　　愣了下神，身后传来催促声，云端连忙收起终端，扭头对着身后不知道什么人道了声歉，拉着闻若进入电梯。

　　中央这部电梯预设只会在最高一层停下，显示板上数字缓慢跳动着，高透玻璃将所经过的每一寸景色都展示在眼前。

　　但无论是周围的小声惊叹，还是脚下随时令人有眩晕之感的景色，云端都充耳未闻，无暇顾及。

　　他一手握着终端，一手握着闻若的手，在考虑要不要再联络一下盛和赦。不知道为什么，已经试图联系他好几次，但是都毫无回应，只有一句冷淡的女中音——“用户可能正忙，请稍后再试。”

　　三分钟的时间，电梯停在最高一层，门向两侧缓缓打开。

　　走出电梯，七层平台已装了大半的人，电梯门在身后缓缓关上，看起来这一层还能再装下几百人。

　　云端找到一个较为靠前的位置，想了想，打开终端，重新点下盛和赦的名字。

　　能不能让人稍微放心一点啊。

　　“……用户可能正忙，请稍后再试。”

　　意料之中，毫无惊喜。

　　闻若抬起头来，看着云端，“端？”

　　“啊，没什么……”云端半蹲下来，“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吧。有没有感觉累，要抱抱？”

　　闻若已经用两条胳膊抱住了他的脖子，云端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把闻若抱起来。女孩的手掌按在他肩膀上，没怎么抓着，看着外面的夜色。

　　这个位置绝佳，视线完全不会受到任何遮挡，仰头望着头顶一片深蓝天幕，塔尖几乎要穿破云层，一条条灯带亮起，妄图与群星争夺光辉。

　　约55分左右，天边陆续升起几朵烟火，很快湮灭在黑暗之中。

　　又过了几分钟，人群中出现一阵小小的骚动，接着陷入更大的寂静之中。

　　不过数秒，一道流光射向漆黑的夜空，缓缓炸开，大大的数字“10”挂在天上。

　　各种惊呼赞叹夹着相机快门的声音，便在此刻一同响起。

　　第二束烟花升起，金色的‘9’字。

　　“端，那里。”闻若用手指着天空中的烟花，一束巨大的烟花爆开，随后流星曳尾一般向四周落下，完全消失时，四周陡然升起数十道烟花，在天空中组成了一圈图案。

　　时针，分针，秒针，在十二点的位置重合。

　　连接外侧楼梯的入口处，走进来一个不怎么引人注目的身影，概因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外面燃放的烟火调动起来，对于在人群中穿行的这位年轻人，没有投以丝毫关注。

　　他走到云端身后，口中发出一声轻佻的笑，故意贴在云端耳边，饱含不满地抱怨道：“自己玩得很开心啊。”

　　云端立刻转过半个脸去，明显吓了一跳，见是盛和赦，松了口气，又忍不住皱起眉，“你迟到了啊。”

　　“这个嘛，店里有人喝多了，突然发起疯来，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那家伙赶走，紧赶慢赶才赶过来的。”盛和赦伸手扇着脸颊和裸露的脖颈，“又累又渴又热，早知道就应该买瓶水的。”

　　第七平台是纯观光平台，要买东西必须去下面。云端抬头看了一眼闻若，女孩正被烟火吸引着，“那，我下去买水，你在这里等我？闻若也交给你了，小心点别被什么人拐走了啊。”

　　“快去快回。”盛和赦接过闻若，又叫住正准备离开的云端，“要碳酸饮料，要冰的。”

　　“知道了。”

　　云端走到距离比较近的电梯，走进去，按下6的按钮。

　　盛和赦仰头望了一眼塔尖，“我说，小闻若？”

　　闻若低头看着他，正对上那双浅笑的暗色眼眸。那双眼睛，沉淀着，漂浮着，太多的东西，无从看透，似乎就连颜色都无从分辨。

　　空气中仿佛弥散着血液淡淡的腥气。

　　“这里这么挤，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闻若默默看着他，点了点头。

　　盛和赦抱着她穿过人群，离开这一层平台，来到外侧楼梯上，“抱紧了。”

　　他空出的手掌在栏杆上轻轻一扶，翻过围栏纵身跳了下去。

　　闻若紧紧抓着他的衣服，风声呼啸着灌进耳内，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盛和赦轻笑一声，脚下踩在观光塔一路倾斜的玻璃墙壁上，几个起落，来到塔尖最高处。

　　风在这里更加的猛烈，也更加的寒冷。盛和赦站在塔顶深深吸了口气，“来吧，看看，这个城市最美丽的地方。”

　　闻若小心地睁开眼睛，远处绚烂的烟花落在眼睛里，在更深的黑夜和更遥远的城市衬托下，绚烂得有些渺小。

　　“不要松手。”盛和赦警告道。

　　闻若抱着盛和赦的脖子，小心地向下看去，除了这小小的一方塔尖，根本没有其他的立足之地。夜风吹得衣服猎猎作响，有种随时都会站不稳掉下去的错觉。

　　“喜欢吗？这个世界。”盛和赦忽然低声问道，“多么美丽的世界。”

　　“赦。”

　　“嗯？”

　　闻若靠近盛和赦的耳边，夜风几乎要将她的声音淹没，却没能将那句话淹没。

　　“你要毁了这个世界吗？”

　　她说。

　　六层一侧自动售货机旁，云端抱着三罐饮料，在预留通道走着。这一层同样人满为患，但是平台面积较之最高一层大了不少，看不到烟火的最外圈用隔离带划了一个通道出来，方便不少。

　　口袋里的终端震了一下，他用一只手抱着饮料，另一只手拿出终端，未读消息，是个陌生号码。

　　云端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那条消息。

　　只有一个署名。

　　——凌霄。

　　内容是一个附件，云端下载下来，一段影像静静在终端上播放。

　　在看到上面熟悉的面孔后，云端不由抽了口气。怀里的饮料滑落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盛和赦。

　　这个人，是盛和赦。

　　——这是怎么回事……

　　云端快速输入一行字，突然想起闻若现在正和盛和赦待在一起，一种莫名的恐惧瞬间袭上了心头，手在莫名的发抖。

　　云端抓紧自己的手腕，吞了口口水，已顾不上太多，匆忙向上层平台跑去。

　　七年好友，所建立的信任几乎就在这一瞬间崩塌，在云端的脑海中，在他认定的世界中崩塌。

　　他疯狂的跑着，不顾周围的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去，是因为信任，还是因为不信任，或许两者都有。

　　观光塔的楼梯上吹来阵阵夜风，远处的烟花安静地绽放，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云端站在七层平台上四处张望。

　　不在，没有人，没有他要找的人。

　　他按住狂跳不止的心脏，抬头向上望了一眼。

　　透过平台上透明的玻璃穹顶，能看到这座塔最高之处，高高的塔尖之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那里。

　　没有丝毫的犹豫，云端立刻就认定了那个模糊的身影。

　　“你要毁了这个世界吗？”很轻很轻的声音，像是从最遥远的远方传来，在耳边轻轻回荡着。

　　闻若抬起头来，看着盛和赦。

　　盛和赦低头，正对上闻若的视线，平静，这是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出的唯一的东西。

　　“真的是你。”盛和赦说，终端上银白色头发的女孩儿和眼前女孩儿的容貌渐渐融合。

　　“是我。”闻若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杀了我。”

　　“为什么？”盛和赦的表情从平静渐渐变得有些无奈和不解，“你可是言灵，就算是现在，一样来得及。”

　　言灵，可以改变任何一个人的命运，包括自己。

　　“人总是摇摆不定，正下定的决心，在面临未知时，就会动摇。” 她闭上眼睛，抱着盛和赦的脖子，贴在他耳边，“结局若已到来，人便无可动摇。”

　　“回答我一个问题吧。你一直都是故意的吗？”

　　“这个世界上的幸运和奇迹有很多种。”闻若轻声说着，“人并非有机会见到神，并非有机会拥抱神，并非有机会明白神构造的世界。

　　“否定之为肯定，也是幸运。

　　“我的死神——” 闻若彻底松开手，“必将杀我。”

　　“和赦！”

　　盛和赦向下望去，塔柱下面陡峭的斜面上，云端勉强站住，风吹得他几乎站不稳，“快下来！”

　　“你买来的水呢？”盛和赦跳下来，站在云端对面。

　　看到闻若安然无恙，云端稍稍松了口气，“没买到。”

　　这点反应被盛和赦看在眼里，他笑了笑，“看来你都知道了。”

　　“……”云端一言不发，看着盛和赦，像是在审视，也像是在思考，终于他伸出了手，“我来抱着闻若吧。”

　　“你在怀疑什么？就算你现在指着我说，杀人凶手，我也不会怎么样的。”盛和赦道，“如果不是赶着回来，凌家一个活口都不会有。”

　　“你……”

　　“你还是这么优柔寡断。”盛和赦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现在不应该冲上来，杀了我吗？就算知道做不到，也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云端握紧了拳头，“放开闻若。”

　　“这恐怕不行，”盛和赦说，“我要杀了她。”

　　云端脸上写满不可置信，质疑和不解尚未出口，一个声音从塔顶传来，冷淡中一点戏谑和讥讽，“阁下这句话，未免有些言之过早。”

　　塔顶之上，男人一身利落制服，单手按住佩剑，居高临下看着盛和赦，“初次见面，祝唐。盛——我该怎么称呼阁下？”